隨著他的聲音漸漸響起,禦書房中,除了蕭鐸與何文嶽因為驚恐嚇得麵色如土外,餘下眾人,人人麵帶淒色,震怒驚詫下,這份悲戚,尤為濃重。


    皇上手中,通翠的碧玉念珠捏的咯咯作響,待付春生言畢,抖著眼角,揚手一把,將手中念珠謔的朝何文嶽重重擲去。


    那念珠色澤翠綠,顆顆圓潤,皇上本就有著一身不錯的功夫,此刻更是盛怒暴躁之下,用足了力氣,隻見空中劃過一道近乎筆直的綠線,珠玉相撞間,一串念珠重重砸在何文嶽麵上,噹啷落地!


    額頭鬢角,被念珠砸過的地方,登時滲出殷紅血跡,血珠子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溫熱的溫度刺激的何文嶽渾身篩糠,腳下一軟,如爛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恰逢他倒下的位置正好是陸久政身邊,何文嶽整個身子死沉死沉砸上去,陸久政本就瘋瘋癲癲,頓時彈跳起來,也不管身邊剛剛倒下的何文嶽是不是被他一腳踩住胸口,疼的喘不上氣,揮著手就朝蕭鐸撲過去。


    「你為何害我,你為何吞了我的黃金,還我黃金,還我黃金,顧玉青說,你早就與端王暗中聯手,我還不信,如今瞧來,一定是端王指使了你,吞了我的黃金,你說,是不是,你還我黃金……」


    半尺長的涎液順著嘴角稀稀拉拉落下,隨著他癲狂的舉動,四下飛散,瞧他這樣,分明就是徹底的瘋了。


    口口聲聲說著黃金,可一句提起端王與蕭鐸暗中聯手,卻是讓蕭禕喜出望外,沒想到,瘋了的陸久政,竟然還能說出這樣一句恰如其分的話來。


    有心讓陸久政再鬧騰一會,可又怕他這樣子衝撞了皇上,蕭禕一個反手橫劈,揮掌直直打在陸久政的後脖頸子,陸久政身子一軟,轟然倒地,歪在蕭鐸腳下,臨了,嘴裏還念了一句,「還我黃金……」


    皇上隻覺滿心亂糟糟的。


    今兒這一早,分明隻是想要將顧玉青被綁架一事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楚,怎麽就像是拆線糰子一般,事情一樁接一樁,紛紛擾擾,越來越多!


    滿心的怒氣堵在心裏,沒有一個可發泄的出口,皇上隻覺得腦仁錚錚直跳,五髒六腑像是被人灼燒一樣,怒目直視何文嶽,道:「京兆尹的話,你有什麽可說的!朕親自下旨,將你流放邊境,你是如何迴來的,又是如何住進大方寺的,這些種種,如實招來!」


    低沉的怒聲逼的何文嶽心肝俱裂,眼底瞳仁不斷渙散,在皇上語畢,何文嶽哆哆嗦嗦抬頭,朝皇上看過去一眼,抖著已經灰白的嘴皮,說道:「我……我一直都在京都,從未被流放,父親買了牢裏死刑犯,替我去的。」


    極大的恐懼之下,何文嶽連辯解的膽量都沒有,皇上所問,皆都如實招來。


    皇上聽了他的話,隻覺怒氣直竄心肺。


    何敬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敢搗鼓這些!可見,心中眼中,根本就不曾將他放在眼裏!


    簡直該死!


    氣息一聲沉重過一聲,皇上恨得拳頭重重砸向桌案,又道:「你又是如何住進大方寺的!」


    暗中何文嶽的話,他從未離開京都,那麽自出事之後起,他大約就住進大方寺了吧,那個時候,端王和未事敗……腦中浮光掠影,端王在獄中的那句話又一次橫亙在皇上心頭。


    「是……」轉頭瞥了一眼蕭鐸,何文嶽抿著嘴唇說道:「是二皇子殿下帶我去的大方寺。」


    聲音渾渾噩噩,那樣子,如同身在夢中的人,不過是因為過度的恐慌而將心中所知一一道出,他的腦中,可能根本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他話音落下,一直沉默在驚恐中的蕭鐸頓時吼道:「你胡說,我何時送你去大方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大方寺,他們誣陷我,難道連你也要誣陷我!」


    蕭鐸分明是斥責的話,可落在何文嶽耳中,那句「我何時送你去大方寺」竟成了問句,何文嶽木頭一樣呆呆坐在那裏,雙眼無神,形同死人,說道:「陛下聖旨下發的那日下午,你送我去的大方寺,你還說,雖條件不比家裏,但好歹這裏是自己的勢力範圍,保我無事!」


    何文嶽的話,讓蕭鐸瞠目結舌。


    是他親自送了何文嶽去大方寺暫住,這沒錯,可他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啊!


    從未!


    漫天的驚駭劈頭蓋臉如同巨浪打在蕭鐸頭上,蕭鐸腦中飛快的旋轉,越發覺得,他如同掉入一個巨大的沼澤,他越是掙紮,就陷落的越快越深。


    何文嶽一副將死之人的樣子,聲如蚊吶的一番話,讓皇上再看蕭鐸的目光,便再無半分父子之情!


    「好你一個孝順的兒子,枉費朕對你傾注心血,你竟就是聯合何敬中,如此將朕玩弄於鼓掌間!何文嶽是什麽人,那是朕欽點的犯人,你身為朕的兒子,卻瞞著朕偷偷將其藏匿在大方寺中,還縱容他行出如此悖逆狂劣之事,朕怎麽就有你這樣的兒子!」


    皇上說的咬牙切齒,眼中寒光如同帶著毒芒,這一刻,蕭鐸不是他的兒子,倒像是他累世的仇人。


    身為君王,一個將顏麵視作至高無上的君王,他比旁人更無法容忍背叛和欺騙,尤其這人,還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徹頭徹尾的憤怒,皇上指了蕭鐸道:「將他給朕押入天牢!」另外,看都不願再看何文嶽一眼,喘著粗氣,說道:「至於他,即刻處死,何家上下抄家,其家財充公,府中一應人,主子格殺勿論,明日斬首菜市口,至於奴僕,你按著慣例處理!」


    皇上說出這番話,目光並沒有直接看向誰,卻是在他話音落下一瞬,蕭禕主動答道:「兒臣遵旨。」


    皇上神情微動,凝了蕭禕一瞬,嘴角微翕,喉頭滑動,卻是眼睛微眯,沒有再說話。


    對於何家,幾乎是連思考都沒有思考,就直接宣判死刑,可對蕭鐸,卻隻是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這聽候發落,聽著兇險,卻是其中含義實在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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