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步踏著被花枝暗影剪碎了的月光,從書房到桐苑,一路走來,顧玉青走的格外的慢。


    甬道兩側,牆根底下,一溜種了兩排海棠,顧玉青記得,這是她四歲那年,母親和父親帶著年幼的她,一起親手種下的。


    如今海棠花花姿瀟灑,花開似錦,微風薰染著花香,傳來沁人心脾的芬芳。


    花正紅,人不在。


    手指拂過花瓣,看著嬌艷花朵上的盈盈露珠在月光下泛著清亮光澤,隨著她手指的抖動,露珠在花瓣上來迴滾動,莫名,顧玉青心頭一顫,猛然覺醒。


    外祖一家的血仇未報,自己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悲春傷秋,沉湎往昔。


    兇手還在逍遙快活,自己自責自艾有什麽用!分明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為何要一直沉浸在過往的悲痛中不肯出來。


    手指用力,一朵開的嬌艷的海棠花被顧玉青掐下。


    迴手將花移至鼻尖,輕輕一嗅,顧玉青眼底濃霧似是被風吹散,「告訴管家,老爺一迴府便立刻命人來稟告我。」


    這些年,顧玉青早已經習慣了爹爹行蹤不定,可現在……她有重要的事要問爹爹,必須見他一麵,此刻隻盼著爹爹趕緊迴府。


    心事被梳理好,顧玉青迴去的步子也漸漸輕快起來,不過片刻,便行至桐苑門口。


    「那是誰?」隔著幾株盛開的碧桃,顧玉青遠遠看見有個丫鬟打扮的人在她院子裏來迴踱步,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轉臉問身邊的如意。


    「小姐,是綠菊,在這裏候了一下午了。」如意細聲迴稟。


    顧玉青不禁擰眉,又朝綠菊看去,恰好此時綠菊也看到了她們,顧玉青看到綠菊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唿出一口氣,向她走來。


    在綠菊還未走到跟前的時候,如意趁機迴稟,「奴婢告訴她小姐不得空,讓她晚間再來,免得在這裏幹耗時間,她隻說有重要的事要迴稟小姐,而且現在二小姐也不在東側院,她迴去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做什麽,就求了奴婢應允她留下等著。」


    說著,如意覷了顧玉青一眼,又道:「奴婢瞧她雙眼紅腫幾乎是要睜不開,想著左右不礙事,便答應了。這一下午,她隻在院子裏站著等,並未進屋。」


    吉祥如意是顧玉青的貼身大丫鬟,這樣的事,她們自然是有權自行決斷的。


    如意話音落下,綠菊已經行至顧玉青腳前一丈遠,「大小姐!」張口說著三個字,綠菊「撲通」便跪在顧玉青麵前。


    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蜿蜿蜒蜒從桐苑的大門口處一直蔓延到院中迴廊前,綠菊膝頭重重撞上光潔的鵝卵石,卻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顧玉青心頭一驚,目光劃過她膝下的鵝卵石,挪至綠菊臉上。


    正如如意所言,綠菊眼睛紅腫的幾乎睜不開,不過是強行睜了一條縫,勉強看路罷了。


    哭成這般,是自己昨夜逼問真相把這個丫頭嚇得嗎?


    畢竟她一向膽小。


    「扶她起來,有什麽話且迴屋裏說。」顧玉青輕聲說著便抬腳繼續朝正屋走去。


    今兒一天,她就早上起來吃了一頓早飯,現在已經是飢腸轆轆,可是不願意站在這裏同人說話,隻想在床榻上歪下。


    進了屋,顧玉青換了家常穿衣裳,歪在床榻上,背倚靠枕,接過如意遞上來的一杯溫熱的蜜汁牛乳一口喝完,素蘭的帕子擦過嘴角,才看向埋頭立在地上的綠菊。


    「你等了我一下午,可是有什麽要緊事?」相比昨夜的淩厲語氣,此時顧玉青的聲音很是溫和。


    心頭本就對金桔綠菊存有感激之情,昨夜不過是為了逼出真相而刻意為之,現在該知道的已經知道,自然態度也好了起來。


    本以為經歷二小姐的那件事,大小姐會對她橫眉冷對,綠菊早就做好了以死明誌的準備,卻不想,大小姐對她說話竟還是如尋常一般溫和,綠菊頓時心頭一熱,眼淚卻也跟著噙滿眼眶。


    「大小姐,奴婢昧著良心欺瞞大小姐,自知罪不可赦,本不該厚顏無恥來求大小姐原諒,可……」心中想了千千萬萬遍的話就這樣滑出喉頭,綠菊還是忍不住哽咽,「……可奴婢……」


    明明是脫口而出的話,綠菊卻是心下情緒激盪,說不出一個字來,隻顫著手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


    幾個深唿吸後,綠菊抖著發白的嘴皮說道:「大小姐,這是昨夜二皇子殿下留下的,說是讓送給二小姐的玉佩。」雙手捧著玉佩舉過眉心。


    吉祥接了玉佩送至顧玉青麵前。


    瑩潤的玉佩落入手中,顧玉青瞬的心中大震,脊背一僵,謔的就坐了起來,臉色鐵青。


    目光死死鎖在那玉佩上,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逆流而上,直衝她的腦子。


    腦子裏嗡嗡直響。


    這玉佩……竟是與她在母親的首飾盒中發現的那個一模一樣!她盯著那玉佩看了整整一個下午,絕不會認錯。


    「你說……這玉佩是二皇子殿下留下的?」顧玉青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捏著手裏的玉佩,咬牙看向綠菊,臉色青白,目光裏迸發著匕首一般的寒光。


    還好綠菊此刻低眉垂眼不曾看到顧玉青的神色,否則她必是經受不住這樣的氣勢。


    「是二皇子殿下留下的。」綠菊一心想著她所求之事,倒也沒有注意到顧玉青語氣的突變。


    說罷,綠菊又一次跪下,「大小姐,奴婢自知百死莫辭,但求大小姐多容奴婢一些時日,讓奴婢為弟弟報了仇,到時候奴婢任憑大小姐處罰。」


    有了趙嬤嬤的先例,綠菊根本沒想過自己還會有生路。


    金桔說,大小姐給她們指派了任務,隻要完成的好,大小姐必是會放她們一條生路,可她不抱這樣的僥倖念想。


    本就是她們對不住大小姐,所犯之事又是那樣罪不可赦,若是大小姐輕饒了她們,還有什麽天理。


    人在世,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受到應有的報應的。


    顧玉青隻覺得胸中像是燒了一團火,燒的她五髒六腑撕裂般的疼,眼中寒光霍霍,顧玉青低垂眼簾,死死看著手中與佩服,說道:「二皇子殿下留下玉佩,可是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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