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十五年的十月中旬,正是金光燦燦中飄灑太陽雪的日子,陷入困境的寶昕被少年燕王所救,開啟了兩人的情誼之路。


    今日,天未明,風正寒,朝露待日晞,夫妻相攜赴邊關,此生榮辱與共。


    寶昕輕輕靠在秦恪暖烘烘的頸窩,眼神放空,帶著迷離之色。


    “啟程太早,你睡吧。有青衣衛,放心。”


    寶昕搖頭,離開京城,她若有兩分不舍,更有八分雀躍。


    “京城裏這些人,使出多少手段防備我們,其實哪有必要。”


    寶昕輕言細語,言語中有著說不出的慵懶。


    正如他們在西北,手裏有菜種子,土地卻在東南幾千裏之地,難道他們能朝行千裏去種地,夜行千裏迴家歇息?


    “是啊,若我們一直在臨洛城,不用他們防,我們自己也得看緊了自己的地,說不定還要想辦法擴張一些,讓我們的收成更多。”


    “擴張?你會嗎?”


    秦恪搖頭,現在他沒野心,隻想自保,但是將來……誰知道?


    逼到一定份上,為了身邊的人,為了跟隨的人,說不得會拚一拚。


    “希望,他們別給我機會。”


    兩人不由說起當年的相遇,馬車在喁喁細語中漸漸遠離。


    他們不曾留意道邊山坡,騎馬矗立默默相送的身影,曾經的如玉公子,現在隻剩下冷漠。


    更沒法知道,皇城城門上,纖弱的太子妃早早地立在城門上,眼睛望著遠處,想象著他們遠去的模樣。


    終是自己的骨肉,兒行千裏母擔憂,就算對新婦有不滿,看在兒子的麵兒上,還能怎麽地?


    而今,也隻剩下不舍而已。


    西北早就下起了大雪,就算晴天,也刮著寒風,卷起黃沙,四處一片霧蒙蒙。


    “路上不好走吧?”


    進了綏博,燕王夫妻到知府府暫住,王氏他們先到,早就令人安排好了。


    “還好,現在對西北倒是有了感情,就是黃沙遮天蔽日,也覺得親切。”


    “怪了,以前是春天風沙比較大,現在怎麽下雪天也會起風沙?不遮臉迴來就是一嘴的沙土。”


    其實綏博還好些,丹雅、天擎關常常會被風沙堵住門,感覺整個房子半截入了土。


    “二姐……”


    王氏拍了小豬一巴掌:“沒規矩,要叫燕王妃。”


    “娘,那是我親弟弟,不該叫我姐嗎?難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您現在就把我當客人了?嗚嗚,好難受,我還以為這娘家永遠有我的位置呢。”


    王氏張口結舌,她說什麽了?女兒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錯了?皇室重規矩,稱唿一聲“燕王妃”,錯了?


    秦恪將寶昕攬過來:“娘,自家人,莫生分。她首先是小豬的二姐,才是燕王妃。”


    王氏拍拍額頭,好吧,女婿這麽遷就女兒,她該高興對吧?!


    “小豬,你剛才想說什麽?”


    小豬眉頭緊了緊:“首先,二姐,你能不能別叫我小豬了?我都這麽大了。”


    寶昕無語望天,好吧,男娃長大了,有自尊心了。


    “好,以後二姐叫你允禎。小豬,你剛才說首先,其次呢?”


    這下,小豬……寧允禎無語了,側頭歎口氣,才道:“我們到了綏博後,放出蜂鳥給依佧報信,她在丹雅等你們,藥鋪那邊。”


    縣衙已經由新任縣令周縣令主持,寶昕他們留下的東西,還是香芸、彭信、肖司戶他們安排人送到寶昕鋪子裏去的。


    肖司戶升任縣尉,對寧世昀仍然很敬重,何況寧世昀當了知府,巴結些說不定有什麽造化。


    他們還不知道寶昕嫁了燕王,否則,周縣令也不會把他們的東西搬出來。


    王妃娘家的東西,哪能隨便亂動的,對吧?!


    升任西北參政的隋家,仍然住在綏博,第二日,秦恪讓人送了帖子,怎麽也該帶新婦見見七姑姑。


    留在京城的公主,看不上他們這些在外的皇族的,認為他們是被貶謫的,可七公主在他們成親時,送了厚禮,知道他們要到西北,也遞了信,但凡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這份善意,總比惡意讓人舒心。


    綏博在西北算是比較熱鬧繁華的,而且很大,隋府的宅第占了大半條街。


    七公主在外,必然要簡省些,可是身為公主,也有公主的體麵,所以,寶昕進了隋府,還是看得目不暇接。


    秦恪捏捏她的小手:“放心,我們的王府必然會比這裏漂亮,更大更華麗。”


    “你在哪兒,家在哪兒,你以為我在乎那個華麗的籠子?我在乎的是你。”


    寶昕難得地說了句討好的話,秦恪心裏甜絲絲的,打小缺愛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家庭,期待被愛。


    “小嘴兒可真甜,迴頭讓夫君好好嚐嚐。”


    秦恪悄聲道,寶昕刹那間紅了臉,這人可真是不要臉,在別人府邸還要說出這種話,丟人!


    來到正堂,上首坐著兩名端莊的男女,寶昕未及細看,與秦恪一起行禮。


    “見過七姑姑,見過七姑父。”


    “阿摩,阿摩媳婦兒,快起來。”


    七公主起身扶了寶昕一把:“這是初珺吧?小模樣,水噹噹的,真俊。阿摩啊,你可有福了。”


    “姑姑,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雖是姑侄,但秦恪為實封的王爺,比七公主要強一些,隋參政若不是參政,身為駙馬,比王爺也要低一點。


    參政,算是西北一片軍政之首,可見皇帝對他的看重。


    彼此寒暄過,又送了見麵禮,隋參政笑道:“燕王妃當年與五娘那丫頭,差點沒為了幾個奴仆打起來。沒想到,兩人卻成了好姐妹,還替五娘找到了親爹親哥哥。”


    寶昕沒想到他們已經知道了,以為隋五娘得瞞幾年呢。


    “那是他們姐妹的緣分,看你說的,初珺都有些不自在了。初珺啊……”


    “姑姑,你還是叫她寶昕,或者瑾兒都成,她這表字,我聽不習慣。”


    “怎麽說也是太子妃親賜,你呀!那我就叫瑾兒吧。瑾兒,其實你姑父沒怪你的意思,五娘與她師傅對我們有恩,我們喜歡她照顧她,是甘心情願的。知道她找到親人,不過是多個人心疼她,我們不會多心的。”


    隋參政這才恍然,誇張地笑道:“難道我剛才的話裏有責怪的意思?沒有吧?”


    寶昕失笑,七公主也捂嘴,推他:“莊重些。怕你們嫌吵,也沒叫孩子們來,咱清靜說話。阿摩,在京城一切順利吧?那些人,沒防著你?算計你?”


    秦恪怔了怔,手指彈動:“姑姑,我有什麽好算計的?就算那麽幾次刺殺,完全沒有攻擊力。倒是瑾兒,多次被為難,唉,我心疼。”


    “嘖,知道你們感情好,別顯擺了。父皇也真是,現在的想法很奇怪,好像希望大家多些爭鬥,也不出麵製止。”


    隋參政點點桌麵:“誰最後露出光芒,那其他人就隻是做了一次磨刀石而已,看來,陛下對太子有看法。”


    “對了,”秦恪想起吉翁他們提及的恭王府的奶娘,本想讓寶昕跟靳敏兒打聽,後來想想,放棄了。


    一個奶娘,能有什麽能耐?


    “姑姑,你以前見過恭王叔的奶娘嗎?”


    恭王比七公主他們小,想來應該看見過。


    “恭王奶娘?”七公主撐著右下頜,凝神細思:“有點印象。恭王比我小十幾歲吧,小不點兒一個,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他的奶娘麵如銀盆,一臉福氣相。其實,他的奶娘年紀不算大,照顧他的時候不過十幾歲,恭王很依賴她的。”


    “你也知道我在宮裏如同隱形,嫁了人就隨夫君到了這邊,很多年沒迴京城,也不想迴去。不想看那些人的表麵風光,不想成全那些人的做張做致。”


    “嗯,姑姑這樣挺好,至少自在。”


    一個公主,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麽都強。


    隋參政這些年願意與她苦守西北,這就是他的心意。


    用午膳時,隋參政向秦恪介紹了他的幾個兒子:恩同、恩簡、恩維、恩愈。


    “正因為無女,待五娘更是嬌寵,養成了她不少惡習。”


    雖然分了桌,卻隻是隔了薄薄的紗屏,屋子裏溫暖如春,酒香熏人。


    寶昕也見過了隋家幾個兒媳婦諸氏、時氏、蔣氏、元氏,隋家四子年齡相近,所以兒媳們還都是青春妙齡,言笑間也悄悄觀察著寶昕。


    聽說燕王妃不說庶房嫡次女,沒想到竟能嫁給王爺,還是東宮嫡子,運氣可真好。


    蔣氏有一妹妹,雖是庶出,可自小養在蔣氏親娘膝下,甚是乖巧,模樣更是出眾,蔣氏覺得,容色與燕王妃差不多,但是庶妹更多了幾分媚色。


    看寶昕嬌滴滴嫩生生羞答答的模樣,想來是個軟弱性子,說不定就是因此才能得了燕王的眼?


    庶妹不過十四芳齡,尋個機會接來,讓燕王見一見?


    哪家王爺後院不是花團錦簇的?


    隻要進了燕王府後院,蔣家必然會更進一步。


    寶昕與他們不熟,不想太多說話,故作羞澀偶爾應和幾聲,隋家幾位媳婦兒,除了長媳,都帶了輕視之色。


    宴後,秦恪讓人先送寶昕迴了知府府,他與隋參政說話,至晚方歸。


    西北天氣變化大,前兩日還是黃沙遍野,一轉眼就晴空萬裏,夾襖都穿不住,可是晝夜溫差大,晚上還得穿上厚厚的錦襖。


    “又變天了,好像要下大雪,你們要不等過年後再去天擎關?”


    王氏怕他們路上不好走,留寶昕,寶昕搖頭,她還想著秦恪說過,要讓他手裏的人拜見主母呢。


    按計劃繼續前行,半路果然下起了大雪,兩人擠在車裏,抱著暖爐說話。


    “阿摩哥哥,你那日與隋參政說話,是不是在拉幫結派呢?”


    寶昕歪著頭,她真的好奇,但不是好奇談話內容,她怕秦恪與隋參政的私下接觸給秦恪帶來麻煩。


    “不算。他是駙馬,是姑父,說說話,指點一下小輩,合情合理。”


    事實如何,秦恪不說,寶昕也不想打聽,隻要沒麻煩就成。


    “我們直接迴天擎關?”


    “先到石柱坪,見一見我的人。”


    石柱坪,寶昕當然知道,山頂那寬闊的平壩,是寶昕最中意的地方,在幹熱的夏季,絕對是避暑的最佳地帶。


    隻是,寶昕沒想到,她所知的,還真的很少。


    臘月間,他們進了天擎關,然後,爬上了石柱坪。


    這會兒,寶昕才覺得奇怪,為什麽山下積雪,山頂卻沒有積雪?


    秦恪替她解疑:“燕師傅帶人查探過,山頂直下,應該有熱暖,不知道是溫泉還是什麽,不想打開看。這樣也好,冬暖夏涼嘛。”


    “有危險嗎?”


    “這麽多年沒發現有危險。”


    山頂變化很大,建了許多結實的木屋,好像山下軍營的營地一般,有規律地排列。


    “你說的人呢,就在這裏?”


    秦恪笑了笑:“還要繼續走,你累了嗎?要不明日繼續?”


    現在還不到午時,寶昕已經歇好了:“走吧,我也很好奇的。”


    這一走,居然走了兩個時辰,寶昕累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完全沒想到,石柱坪不是秦恪的練兵之所,穿過木屋往西,爬上另一座山山腹之中,才是秦恪的地盤。


    想來,若有人追查,到了石柱坪一定會被迷惑,誰能知道真正的地方還需步行兩個時辰!


    “哐!”


    一聲鑼響,寶昕嚇得瞪大了眼,手快地抓住了秦恪的衣袖。


    秦恪此時麵無表情,隻是拍拍她的手做安撫,並未說話。


    “咚咚咚咚,”一陣陣腳步聲傳來,遠近都有,寶昕發現,很快,平地、坡地,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衣軍士,鴉雀無聲,除了偶爾吹過山腹的風聲。


    這麽多人,天呐!


    寶昕傻了,她有些瑟縮,可轉眼看著秦恪昂然的身姿,不由鼓勁放鬆,她是他的妻,不能丟了他的臉。


    戰爭都經曆過,人也殺過,這些下屬,她還不敢見嗎?


    秦恪眼角餘光發現寶昕很快調整了狀態,滿意地笑了笑,笑意在眼中劃過,臉上完全看不出來。


    這是他的妻,這是眼前十二萬軍士的主母。


    “召集各位,隻是想介紹我的女人給你們認識。”


    “是。”


    “是。”


    幽穀迴響著軍士們的應答,頗有幾分氣勢。


    “這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妃,也是你們的主母。”


    “見過王妃,見過主母。”


    十二萬人整齊劃一的唿喊,讓寧寶昕的熱血沸騰起來,她矜持地點了點頭。


    “夫妻一體,今後,你們敬她如敬我,辱她就是辱我!”


    “敬重主母,王爺無敵!”


    秦恪抬手,眾人止聲,“若有敵人欺負你們的主母,你們怎麽做?”


    “殺!殺!殺!”


    寶昕身子微微顫栗著,她知道秦恪沒有野心,但是,秦恪也沒有安全感,他需要握住一些東西,保障自己、保障家人!


    她輕咳一聲:“我必與王爺風雨同舟,患難與共!”


    “威武!威武!威武!”


    秦恪緊緊握住寶昕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溫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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