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秦恪迴艙小睡,突然被邵子坤推醒:“陸軒已經下了船,循著記號與他們匯合。公子,有件事……”


    秦恪閉了閉眼,揉了揉眉心:“你說吧。”


    邵子坤很心疼自家公子,小小年紀,要擔負的憂慮這麽多,怎麽承受得起!


    “那邊……公子親自去看看吧。”


    秦恪飛快地來到船頭,看著不遠處還在燃燒的江麵,看著江麵支離破碎的船體,看著尚未飄遠的浮屍,秦恪的心瓦涼瓦涼的。


    “看看,有沒有活口?特別留心,小孩。”


    船家放慢了速度,幾人在江麵上搜索,這時,從江岸右邊劃來一艘小船。


    突然看見秦恪他們的船隻,愣在那裏。


    秦恪看小船與船家滿身黑泥,想了想,好奇地問他:“船家,你是不是看見江匪的船來了,躲了起來?那麽,你看見這貨船怎麽迴事了嗎?放心,我們不是賊人。”


    “是啊,江匪的船,很多人都大概知道,裹了鐵皮的。今天隻有一艘船出來,想來冬季船少,他們也很明白沒什麽東西。我是看見不對勁,就拚命靠邊,劃進爛泥裏躲藏。幸好如此,否則爆炸時一定會被波及。”


    “船上的人……全沒了?”


    “也不是。後來大船還擄走了一些人,沒看清楚。不好意思,我要趕緊迴去,太嚇人了。”


    秦恪被冰凍的心又複蘇了,掏出十兩銀子:“大船往哪兒去?哪裏是他們的賊窩?”


    那人看著銀子直咽口水,想了想:“江匪多年來迂迴狡猾,搶了東西總是會先順著江水往下遊走,到了賀子州以下,才登岸,承馬車迴匪窩。你可不能泄露是我說的。”


    秦恪將銀子拋給他,“我再給你百兩銀子,你尋些人來搜救,有活著的送到岸上的醫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叫的人給多少,你做主。”


    “這……”


    “冬季生計艱難,這麽大一筆銀子哦!”


    “好。小公子心善,會有好報的。我遠遠看見,他們還拖了個木盆上船,能坐木盆的,大抵是誰的小娃兒。”


    “謝謝你。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們得去追人救人。石修,拿百兩銀子給船家。”


    船家接了銀子,搖著船避開貨船區域,很快消失了。


    雖然把救人的事情交了出去,可船隻經過時,秦恪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四下逡巡,惟恐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


    寶昕渾渾噩噩地坐在船艙裏,不睡也不說話,臉上的血跡幹涸了,也沒想著擦掉。


    在這裏,弱肉強食,血腥殘忍,內宅爭鬥與之相比,倒是溫和不少。


    搶了東西炸了船,有必要這麽趕盡殺絕嗎?


    想起船主伸向自己伸向希望的手,寶昕心裏就一陣刺痛。


    有什麽比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斷送在自己眼前更打擊人呢?!


    江匪,該死!


    江匪,該殺!!


    江匪,該滅!!!


    每到用餐時間,就有嘍囉送來肉菜飯亂燉,一人一大碗。


    第一次,寶昕沒動,她都嚇傻了,哪裏還記得用餐?


    坐她身邊的人,不是江匪,而是最初上船的青壯,腿上有傷,被擄了上來,一碗飯哪裏夠,看寶昕不吃,也不說話,就端了她的碗全吃了。


    一日一夜,寶昕水米未盡。


    第二日晚餐時,寶昕聞到飯菜味道,終於動了。


    看別人都吃完了,自己的碗還擺在那裏,也沒人敢動,好奇地看了看身邊的人,那人不好意思地別開眼,寶昕一頭霧水。


    她雖然受了打擊,但是她又沒真的傻,隔壁端了她的飯,她是知道的。


    現在,為什麽不端了?


    她端起沉甸甸的大碗,想給那人分一半:“你還吃嗎?”


    男子撓頭:“你知道啊?對不住啊。”


    寶昕搖頭:“我還小,吃不了多少,我的碗好大,分給你吧,我是說真的。”


    男子看著寶昕的眼睛求證:“真的啊?那好吧,浪費了也可惜。”


    又壓低聲音:“養好身子,才有離開的機會。”


    寶昕終於笑了,點點頭,分了大半給他,男子遲疑:“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再小,也不至於隻吃幾口吧?”


    “胃口不好,以後會慢慢好的。”


    男子點頭,低頭吃飯:“嘿,你碗裏的肉比我們的大塊,細嫩,更好吃。難道,你認識誰?”


    “我?我也是被抓來的,能認識誰?”


    才出虎口,又進狼窩,說的就是她吧?


    “昨天我吃了你的飯,你知道後來為什麽沒吃了嗎?”


    “為什麽?”


    “因為有人威脅我,再吃就殺了我。我想吃,更惜命,錢沒掙到,命再丟了,家裏的老娘得餓死。”


    “什麽人啊?我真的不認識江匪。”


    男子搖頭,很快將碗裏的飯吃完了,將碗放在一邊:“吃完了,他們會來收拾。你說,抓我們去做什麽?不怕暴露了他們的窩子?”


    “奴仆?”也許。


    寶昕吃得少,對於喝水,完全沒有欲望,看見水就想起鮮血,嘴唇幹得掉皮,仍然不喝水。


    後來的飯食半幹半稀,慢慢的,嘴唇也就好了。


    “下船,全部下船,到了岸上全部坐上馬車。”


    男子姓劉,寶昕叫他劉大哥。


    他牽著寶昕的手下船,看兩邊站滿了江匪,抿緊了嘴唇。


    這可不太好逃跑啊!


    難道,隻能先到匪窩?


    萬一那是深山老林,可怎麽出來?


    低頭看了看寶昕,他覺得逃走應該會帶上小不點,他不忍心丟下她。


    唉,傷腦筋!


    馬車不小,一車能坐近十五人。


    劉大哥將寶昕安置在角落,護著她,不讓其他人擠到。


    “大哥,我們會走哪個方向?”


    “也許江南?也許深山?也許,迴到北方?”


    劉大哥故意輕鬆地說話,讓寶昕也放鬆了許多。


    管他去哪兒,總之她必須要逃的。


    馬車一路疾馳,寶昕默默計算,走了五日才到地頭。一路運氣還好,能找到機會偷偷方便。


    一大片荒涼的土地,一大片廢棄的房屋,這是哪兒?


    “全部下車,馬車進不去了。”


    劉大哥仍然牽著寶昕,寶昕邊走邊打量,看來這外沿是遮人眼目的,真正的匪窩還在深處。


    走了半個多時辰,寶昕“哇”了一聲,看見一處深窪,修葺著整齊的房屋,養了牛羊豬雞,田野方正阡陌交錯。


    誒,細看之下,居然還有練兵的地方。


    這是哪裏的軍營嗎?


    下了車才發現,江匪加上俘虜,居然有好幾百人,浩浩蕩蕩地,頗為壯觀!


    “老三,奎二,辛苦了。冬日裏沒什麽好東西吧?”


    “大哥!走,我帶你去看看,這次,主公看見了也會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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