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忠心跟隨皇帝多年,看過皇帝多種麵孔,可是這樣正顏厲色地對他,還是第一次。


    皇帝嚴厲,永定侯有些恍惚,老七本來就是因公出城,順便尋找小九兒,怎麽就惹了陛下不滿了?!


    一時腿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的磕地聲,讓大喜暗自齜牙:嘶,這不痛嗎?永定侯年紀越大,膽子倒越小了。


    寧侯爺沒覺得痛,心中七轉八轉的,驚疑不定,表麵上問的是老七,實際上想尋個由頭問罪侯府?


    侯府曾經獨掌兵權,老侯爺一再勸誡,這幾年已經放下,除了原本的親衛,很少過問軍中事宜。


    倒是遼東司馬一脈、西北虞氏一脈越發強大,也不曾聽聞陛下打壓,不可能平白打壓永定侯府啊?!


    再者,陛下對世家過從太密甚是忌憚,這些年永定侯與三公、四侯、四伯來往一般,還不如與官職卑微者來往的次數多。


    但是,世家不可能斷絕所有聯係,他們也得防備著被皇帝鎮壓絞殺。


    誰也不是無根無底的獨身人,一個家族,背後是幾百上千口。


    素日謹慎,最近又為小九兒的事傷神,朝中諸事便有些懈怠,難道世家在朝中惹了麻煩,陛下尋由頭發作自己泄憤?


    寧侯爺暗自抹汗,小九兒可真是敗家精,都是她擾亂了一家子安寧幸福的日子,現在又要害得侯府在朝堂失勢?


    這麽看來,果斷地放棄尋找,是再正確不過的。


    看寧侯爺趴伏在地滿身惶恐,皇帝眯了眯眼,慢條斯理地說道:“有件事朕很好奇,為何你府中一直沒有請封世子?”


    “迴陛下話,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


    “身份不明,也不怕亂家?”


    “倒是還好。大家都認為也許有機會,那麽都不敢懈怠。當然,默認的,總是嫡長承爵。”


    皇帝有些不快,嫡長?這帝位幾多非嫡非長的奪了去,現在誰還認嫡長?


    成者王,敗者寇而已。


    “你起來吧,朕又不曾怪罪你,跪什麽跪,難道你犯下了什麽朕不知道的罪過?”


    “微臣惶恐。微臣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做下對不住陛下、對不住朝廷的事,陛下明鑒。”


    “好啦,起來。聽說,你家老七與其夫人,掏出老本在城郊施粥賑濟災民,有粥有菜有饅頭,整整七日啊!可侯夫人跟前的仆婦還到那裏指手劃腳,你家的規矩可真是……奴仆都能踩到主子頭上?就算在長輩跟前伺候得臉些,就能變成你永定侯府的老祖宗了?”


    寧侯爺覺得這臉打得“啪啪”響。


    他能肯定老七沒有麵聖的機會,褚氏對老七的打壓,他也是默認的。庶房嘛,心不能養得太大,他能憑本事科舉出仕,也該知足了。


    因為,但凡褚氏出手壓製他一番,他哪裏還有時間看書做學問?!


    不過,皇帝的話又讓他想起褚氏為了沈媽媽大興問罪、小九兒帶人與孫媽媽對打的場麵,一時心下哀痛:他的侯府,有些亂了。


    “微臣惶恐!”


    “治家不嚴,侯夫人也該到長輩跟前好好學學規矩才是,別以為自己真成了老封君,無人可壓製,任意妄為。寧世昀真的領了差事出城了?”


    皇帝的話跳躍太大,寧侯爺在腦子裏轉了幾圈才迴過神來:“陛下,微臣不敢欺瞞,不過,也快迴來了。”


    皇帝雖然不知道侯府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隻要他想知道,那也是很簡單的。


    “怎麽又跪下了?問幾句話而已,又沒怎麽著你,跪得那個狠呐,朕還以為你心虛呢。”


    寧侯爺抹了一把汗,稱謝起身。


    “朕欲把寧世昀調到戶部,你看如何?朕就奇怪了,他不是在清貴的翰林院嗎?怎麽弄到工部去做了個不入流的芝麻官?誰這麽‘照顧’他啊?”


    寧侯爺喜歡老七,可並不看好他的官路,從未插手他的官位,還真不清楚他是如何跑到工部去的。


    “微臣……無論在哪兒都是為君分憂,在底層曆練一下也是好事。”


    “嗤,”皇帝冷笑,真想糊他一臉冷茶,“也對,你倒是舍得磨煉你的小兒。”


    寧侯爺愕然,這意思是說,隻舍得磨煉小兒,讓嫡子過舒坦的日子?


    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聽說你有個小孫女,很是機靈可愛,歲末宮宴,帶進宮來湊個熱鬧嘛。”


    寧侯爺又想擦汗,皇帝怎麽了,今日說的話真是奇怪,小九兒一介內院小丫頭,怎麽入了陛下的眼?


    “小孫女?年紀小,太調皮,還沒好好教導規矩禮儀,不敢到各位娘娘跟前來失儀。”


    “失儀?堂堂侯府當家人,這麽不自信?”


    皇帝迴想了片刻,那丫頭可是人小鬼大的,失儀?不太可能。就算可能,這麽小,誰好意思去計較?


    “宮裏的小公主那也是嬌縱成性的,讓他們認識一下,做個玩伴還是不錯的。”


    寧侯爺終於恢複的正常,陛下沒說小孫女行幾,對他而言,所有的孫女都是小孫女,寶祺、寶筌、寶箏或者寶笙、寶憐、寶玥,都可以擔當。


    “那……微臣遵命。”


    皇帝看他離去,怎麽想怎麽怪異,今日永定侯的表現,不對啊。


    “大喜啊,讓玄武衛將永定侯府今日發生的狀況報上來。”


    “是。”


    夜泊江岸。


    孫老頭叮囑寶昕照顧孫婆子,他要去請個大夫給孫婆子看看傷。


    寶昕心跳加速,也許,機會來了?


    她假裝無意地站在窗邊,半晌沒見孫老頭下船,她很緊張,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終於看見孫老頭那略微佝僂的身影。


    孫婆子哼哼著,三角眼冷冷地瞪著寶昕。


    艙內點了油燈,但是火光非常微弱,孫婆子他們可舍不得多買油。


    “別打主意,你跑不掉的。”


    孫婆子嘲諷的聲音伴隨著哼哼聲傳來,寶昕倏地轉頭:“怎麽不摔死你!”


    “禍害遺千年,知道嗎?你祖父多狡猾的人呐,怎麽就有你這樣笨的孫女,在自家府裏還能丟了,太好笑了。”


    孫婆子嘲笑著,感覺疼痛減輕許多。


    寶昕冷笑:“你現在動不了吧?你信不信我把燈油潑你身上,再點燃?”


    孫婆子笑成菊花的臉一僵,罵道:“惡毒的小賤貨。”


    “你才是個老賤婦,千人騎萬人壓的臭貨。”


    若不是從香薷口中學了幾句粗話,還不知道怎麽吐出這口惡氣呢!


    門外傳來輕響,孫婆子得意地笑了:“我就說嘛,老頭子不會給你跑掉的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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