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百般求衙役放她進府的小婦人一聽這聲,立馬眼就濕潤了,望著楊氏叫道:“娘!”


    楊氏趕忙拉住雲娘的手,好聲好氣兒的跟衙役解釋道:“官大爺, 這是我家兒媳,還勞煩您給行個方便, 放她進來。”


    雲娘也急著附和:“是啊這位大哥,民婦也是蘇家人,既然關, 一家人就應當關在一處。”


    四名衙役相互看了看,臉上有些犯難。大人隻說守著這裏, 不準裏麵的人出來,倒也沒說準不準人進。主要之前隻覺得這蘇府就是個豪華的牢獄,誰會上趕著往裏進?可眼下還真碰上了主動要求被關的, 而且還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小娘子。


    雲娘見有機可乘,立馬又說道:“幾位大哥,您看蘇府裏頭關的四位皆是蘇家長者, 連個能伺候的小輩都沒有!民婦聽了消息大老遠從郎溪縣趕來,還求您通融通融,這再怎麽著也隻是多關一個,又不是放。”


    “關你進去行!但是進去了你也就跟他們一樣不能再出來了!”四衙役間的一個小頭頭伸手指著雲娘鄭重警告道。


    雲娘立馬一掃眉間憂愁,換了個感激的笑臉兒:“大哥放心,奴家就是就是來照料下家中長輩,定會守規矩,不會給您幾位添亂!”


    “行了,把包袱留下,人先進去吧。待會兒檢查完再給你送進去。”那衙役頭頭見雲娘說話受聽,便也言語上客氣幾分。


    雲娘脫下跨著的包袱,遞給他,“有勞幾位大哥。”說完便隨著楊氏進了府,將大門關上。


    雲娘是蘇妁大哥蘇博清的妻,當初蘇博清進京趕考時她也想跟著一並來照料,可蘇博清顧慮到進京後要借住在叔父府上,爹娘也借住於此,若是再帶上媳婦覺得更說不過去了,最後便沒讓她跟來。


    郎溪那邊收到蘇家被下獄的信兒時,已是被關的第五日了。得虧蘇明堂曾是郎溪的縣令,才有人將消息帶了迴去,不然怕是要等到放完榜蘇博清還不歸家,老家裏的人才會意識到出了事兒。


    收到消息的當日,雲娘便賣了家中所有金銀細軟往戊京來,想著這種事兒上需要打點,手緊不得。


    同日,二房一家老老小小跟著柳氏迴了娘家,生怕被牽連。


    而雲娘進了京後,幾次去通政司大牢求讓她進去探望,卻因著是重犯而不允。她拿出銀兩來打點也沒人敢收,便隻好先尋了個最便宜的客棧落下腳,打算見機行事。


    結果沒料到再去時,卻被告之蘇家人已被送迴蘇府了。


    起初雲娘還不敢信,如今跟著婆婆來了大堂,見公爹與三房的二老正在此用早飯,她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不過……


    “爹,娘,博清沒在家?”


    聞言蘇家四位長輩都麵露出兩分窘色,他們都知道蘇博清當初是怎麽從牢裏出去的,如今媳婦來了,他卻還與汪家小姐在一起,他們是既覺得對不起兒媳,又覺得對不起兒子。


    若不是受了家中牽連,蘇博清又何需去向那汪家小姐示好乞憐。


    可是如此殘酷的事他們暫時還不能說,畢竟蘇博清這幾日倒底是如何過的,他們也不清楚,興許他能在不做對不住雲娘事的情況下穩住汪小姐。


    楊氏隻能先打哈哈搪塞過去:“噢,博清命好,府裏被封那日他正巧不在,逃了一劫!之後得知我們沒事兒了,又托人捎來了口信兒,說是最後一場考完就迴來了。”


    “最後一場?”雲娘稍一算,喜道:“最後一場不就是今日麽娘!這麽說博清一會兒也該迴來了!”


    楊氏臉上訕了訕,她倒是一緊張忘記今日是第三場試了,不過眼下還是先將兒媳穩住,“雲娘,話是這麽說,但也不一定就今日迴。畢竟進來了可就不知啥時候才能再出去了,博清若是能在外逍遙幾日倒也好,何必都上趕著來關禁閉……”


    “也是,”雲娘臉上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總之沒因這事擔務了相公了前程便好。


    “那娘,我先去廚房做兩道小菜,您看這桌上的也太敷衍了。”自由沒了,吃總要吃好些。


    說完,雲娘笑笑去了廚房。


    蘇家四老麵麵相覷,說不上的尷尬。眼下就是大魚大肉擺上來,他們怕是也吃不出味道了。


    ***


    今日是秋闈最後一場試,蘇博清早早寫完出了貢院,汪家的馬車一如前兩次一樣在外麵候著。他上了馬車,沒多會兒便迴到小院兒。


    汪語蝶今日命人做了一大桌子的精美菜肴,想到這些日子蘇博清總是悶頭溫書,而她也不敢耽誤了他的前程,每日獨守空房的,就盼著這一日的到來!


    他終於不必再抱著那些聖賢書視她如無物了。


    蘇博清進門便見著一身碧霞聯珠雲緞裙的汪語蝶,不僅穿的比往日豔麗嬌俏,妝容發髻亦可見精巧心思。


    汪語蝶不顧下人的眼光,一下偎進他的懷裏,撒嬌道:“清哥哥,這些日子你盡是埋頭苦讀,連帶的我也一夜夜的睡不踏實。”


    說著,她眉眼一挑,翹了翹腳湊到蘇博清耳畔,呢喃輕語:“我不管,過會吃完了晌午飯,你得陪我去房裏好好補一覺……”


    蘇博清苦笑,這一幕在他眼中就像一場笑話,而他自己卻是當初給她講笑話的人,讓她在這場笑話裏彌足深陷。


    許是見他許久不迴應什麽,汪語蝶以為他是剛考完試心情太緊張了,才沒能明白她的意思,便又正麵環著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


    柔軟的身子有意無意的蹭在他下身,他如何能不懂她的暗示。


    眼前這個女人新婚喪夫委實是有可憐之處。初嚐男女之事正值渴求盛時,偏偏守了空閨,她身子裏那股按耐不下的騷動他看得明白,那一晚她的索求無度更讓他重新認識了她。


    她參與了汪萼與慶懷王聯手構陷叔父之事,這是那夜神誌恍惚之際她親口所認。她以為蘇家三房之間的嫌隙已久,早無同根情誼,故而並未對他隱瞞。


    他問什麽,她就說什麽。她不說,他便不給。那晚渾渾噩噩的,他給了她想要的,她也給了他想要的。


    汪語蝶這三個字,再也不是縈繞他心頭的那抹白月光。


    他一把推開她,麵色冷俊,言語疏離:“汪小姐,你該迴你的汪府了,而我也該迴蘇家了。”


    汪語蝶怔了下,癡癡的望著蘇博清:“清哥哥……你,這是何意?”


    蘇博清將對視的眼神移開,徑自往裏院兒走去。汪語蝶愣了下,接著緊緊跟上,還以為他是要去膳堂用飯。


    卻不料蘇博清迴了臥房,他將那日從牢裏出來時所穿的舊長袍找出,然後將此時所穿的汪家新衣脫下。


    愣在門口的汪語蝶終於看明白了,他這是真的要與她一別兩寬!可是為什麽?


    汪語蝶哭著撲在蘇博清的背上,死死抱著他,不許他去穿那件舊衣。“清哥哥,到底發生何事了?你至少要給語蝶個說法啊!”


    蘇博清想要掰開她抓在他胸膛上的手,可是她真的是拚了力,他掰了幾下掰不開,又不想用力過猛弄傷了她。


    他猛得閉上眼睛,腦中閃過三年前他跪在汪府大堂求娶時,她和她爹對他說的話。


    她說他一無所有,所居甚至不如汪府一個下人的屋子大。還說他爹娘都是上不得台麵兒的東西,盼著兒子娶個官家千金迴去老小跟著吃嫁妝!甚至說他這種癩□□,就應該找個母癩□□相配,而不應有不切實際的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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