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垂柳綠絲絛,楊花飛絮鋪滿地,殘花落地盡春香。

    一路風塵仆仆,趕了整整六日的路途,終於迴到了她的家,洛城。

    一切如半年前她離開時一般,依舊繁華興盛,街道小巷人聲鼎沸,路人臉上都掛著悠閑地笑意。

    牽著那匹一路上陪伴自己到達洛城的棕色千裏馬,她緩步朝蘇府走去,猶記得她離開之前,一名侍衛牽著這匹馬在等她。他告訴她,這是二少吩咐他在那兒候著她,並將這匹愛馬贈予她,送她一程。

    蘇落雪的手輕輕撫摸著這匹馬的額頭,感受著它那柔軟而幹淨的馬毛,有些感激地笑了,眼眶酸酸的。

    這些日子,荀洛對她默默地關懷,她一直都銘記在心,他從來不會過問她的私事,也許從他那一句“既然再見,何必相問”開始,他們之間便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包括這一次,她要離開。

    她沒有告訴荀洛,想一個人偷偷的走,而荀洛卻似乎早已知曉,依舊什麽也沒有問,隻是命人送來他的愛馬。

    那一刻,她仿佛想到那個包容她的任性胡鬧,永遠守護在她身邊的風影,他的話不多,看似對她很冷淡,卻總能在她有危險時,第一個出現在她身邊保護她。

    那時,她讓侍衛給荀洛帶了一句話:有友如此,夫複何求!

    她自信,如若洛城再會,她的身份曝光,所有人都會鄙夷她,唯獨荀洛不會,他們依舊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因為……他們是朋友。

    而荀夜……

    她沒有再往下想去,隻是輕輕地笑了笑。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蘇府門外,她仰頭看著氣派華麗的府邸,心中卻沒有迴到家的那份激動,隻有心酸。

    隻有蘇家人自己知道,這看似華麗的氣派的府邸背後將要迎來多麽大的驚濤駭浪。

    此時出府的管家全德正好瞧見一身男裝打扮,牽著一匹馬呆呆立在府門外的蘇落雪,疑惑地看著此人許久,片刻後終於驚唿一聲:“三小姐!”

    蘇落雪迴神,看著麵前激動的全德,她甜甜地衝他一笑:“全爺爺。”這個稱唿是她從小喊到大的,自她有記憶以來,全德就像是一個慈愛的爺爺,對於她經常偷溜出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有時候他對她嚴厲起來,她常會在他身邊撒嬌著叫他“好爺爺,僅此一次。”然而永遠都是一次又一次,他也拿嘴甜的她沒有辦法。

    全德立刻將

    蘇落雪迎進了府中,並吩咐守衛緊閉大門。

    “落雪。”聞女兒歸來的消息,蘇夫人立刻出來迎接,見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眼眶早已泛紅。

    “娘,我迴來了。”蘇落雪瞧見母親,便衝上去,撲進她的懷中,淚水滾落。

    摟著自己的女兒,蘇夫人輕撫她的背脊:“這些日子還好嗎?荀家有沒有為難你?你怎麽迴來的?”無數個擔憂與疑問,都化作眼角的淚。

    自從女兒嫁到潼城之後,她才得知,女兒去荀家就是做一個線人,將密報傳給帝後,她頓時慌了神,整日都在擔憂著女兒會不會出事,若是被荀家發現她的目的,會不會殺了她。

    如今,再見到女兒平安歸來,她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否則,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蘇成風,竟然狠心將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裏推。

    靠在母親的懷中,蘇落雪感覺到這半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安心,還是……家好。

    “落雪。”一聲清脆地唿喚聲,蘇落雪才發覺,大姐二姐與爹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一側正瞅著她,他們的目光中有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緒。

    “大姐二姐都在?”蘇落雪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從母親懷中出來,含著淚看著她們。

    “傻三妹,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節啊。”二姐蘇靜蘭笑著說。

    聽到這,她才反應過來,敲敲自己的腦袋:“看我這記性,光顧著趕路,連端午都忘記了。”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正好,咱們一家人很久都沒有聚一聚了。”大姐蘇扶柳上前握著蘇落雪的手便領進廳堂。

    一進廳堂,發覺還有二姐夫鎮遠將軍池雲也在,目光在偌大的廳堂繼續搜尋了一遍,卻沒有看見辛王元翊,她沒忍住心中的疑問,脫口問道:“大姐夫沒來麽?”

    蘇扶柳握著她的手一緊,蘇落雪頓時有些吃痛,緊蹙眉頭看著大姐依舊平常的臉色。

    “辛王今日有要事,不便前來。”蘇扶柳淡淡地解釋,隨後也鬆開了她的手。

    蘇落雪在心中苦笑,便隨著爹娘一起入座,看著整桌的粽宴,她卻沒有絲毫胃口,總覺得有些事她不能再兒女私情,在這危急時刻必須說出來。

    “這半年來我在荀家,發現了一些事。”蘇落雪的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遞在她身上,靜靜地凝視著她,等待下文。

    “荀家暗地裏招兵買馬,隱藏實力,而且就在近日荀夜還要與天下第一

    首富的妹妹華雪成親,這無疑是荀華二家要結合了,有了荀家的兵力以及華家的財力,對蘇家真的有很大影響。”

    聽罷,蘇成風麵色平靜地說:“雖然這些日子你沒有密報給蘇後,但是在潼城並不止你一個線人,所以這些帝後全部都知道。荀家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的,論起兵力,你二姐夫與荀家掌控兵力相抗衡,再加上你大姐夫也有部分兵權。而錢財,咱們蘇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聽到這,蘇落雪再也忍不住:“可是爹,如果大姐夫他倒戈呢。”

    “你胡說什麽!”蘇扶柳厲聲打斷,冰冷地看著蘇落雪:“辛王是我的丈夫,他怎會倒戈。且諒你還是個孩子,說話不懂分寸,否則定拖你下去掌嘴。”

    蘇落雪迎視著大姐的冰冷目光,絲毫未有退卻:“落雪的話,也許大姐不愛聽,可我還是要說。我發現荀家與辛王也在暗中有聯係的。”

    “證據呢?”蘇扶柳咄咄逼人。

    “我親眼所見,還需要證據嗎?”

    “你親眼所見?自你出嫁之後,辛王一直在洛城未離開過,遠在潼城的你,如何親眼所見辛王與荀家暗中聯係的?”

    蘇落雪一僵,當初在黃泉路逃過一劫後因為辛王曾在她年幼時救過她一命而沒有說,如今說起卻成了一個天大的漏洞,她已無法改口。

    看著蘇落雪不說話,蘇扶柳緩緩起身,俯視著她,繼續道:“我知道,三妹你喜歡辛王很久了,你恨大姐搶了你喜歡的人,所以你想用這樣的手段來離間我們夫妻間的感情嗎?”

    聽到這裏,蘇成風與蘇夫人對視一眼,未曾想到蘇落雪竟然也喜歡元翊,臉上滿是驚訝。

    “落雪,扶柳說的是真的嗎?”蘇成風質問著。

    蘇落雪亦起身道:“是,我是曾經喜歡過大姐夫,可是我從沒有想過要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

    “那你拿出證據來。”蘇扶柳的聲音在整個廳堂中迴蕩著,尖銳而憤怒。

    “爹,娘,你們還不了解我嗎?這種事,我怎麽可能會拿來開玩笑,我是為了蘇家……”蘇落雪的話還未落音,蘇扶柳一巴掌就甩了過來,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廳堂中極為響亮。

    未想到蘇扶柳會打她,一個沒注意便硬生生地接下了這一巴掌,被打地連連後退數步,撞在後麵的屏風之上,頓時眼前一陣暈眩。

    “你說你為蘇家?若你真為了蘇家,為

    何莞城一戰之時沒有任何消息傳遞給帝後,若你真的發現了元翊和荀家暗中有來往,此等大事你卻要到此時才說嗎?你說辛王有異心,那我還要說三妹你有了異心,荀家此刻與蘇家矛盾尖銳,而你卻能安然地從潼城迴到洛城,是不是荀夜派你過來,故意離間蘇家與辛王的關係,他便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蘇扶柳說的字字珠璣,有頭有理。

    “大姐你是在懷疑我是荀家派來的?”

    “不然如何解釋,你為何能安然歸來。”

    “夠了!”蘇成風拍案而起,怒視兩個女兒:“我蘇家的女兒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如此爭吵,你要我蘇成風的臉麵往哪裏擱!”

    蘇成風的怒斥,讓兩個爭吵不休的人停了下來,這是第一次,蘇成風對她們如此動怒,所有人都被這份怒火震懾住。

    “扶柳說的不錯,任何事,都要拿出證據來。”蘇成風看著蘇落雪,一字一句地說:“就在你成親的第三日,帝後與帝君在圍場狩獵,出了刺客要殺帝後,若非辛王及時搭救,帝後很可能命喪圍場。若辛王真如你所說,圖謀不軌,何必出手相救。辛王,對咱們蘇家有大恩!”

    蘇落雪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一插曲,自嘲地笑了笑,看來如今她真的百口莫辯了。也許,在此時爹娘的眼中,她真的是心向荀家的外人了。“落雪,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從今日起,你就在落雪苑閉門思過,沒我的允許,不準踏出一步。”蘇成風說罷,便拂袖而去。

    蘇夫人看著有些失神的女兒,歎了一聲,便也出廳而去。

    當廳堂中的人陸陸續續地走光後,蘇落雪才沿著屏風,緩緩下滑,跌坐在地,淚水滾落臉頰,滴在掌中。

    在荀家,她要被禁足在聽雪軒,迴到家,依舊要被禁足在落雪苑。

    那麽她何苦迴家……

    其實她一直都錯了,雖然父親飛鴿傳書讓她速迴家,可是這些日子她的舉動早在蘇家所有人的眼中早就成了背叛。

    即使她沒有異心,可在他們的眼中,也是懷疑她的,畢竟她是荀夜的妻子。

    而她,卻還可笑地想要揭發帝後的救命恩人元翊與荀家有勾結,真是可笑至極。

    想到這裏,她的笑意愈發大,而淚水亦隨著她的笑,滾落而下。

    她小看了政治,高看了自己在蘇家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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