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雨依舊不停,而蘇落雪已將自己的衣物收好,寫了一封信,放在自己桌案上,信上寫著:荀夜親啟。

    裏邊將她的身份交待地清清楚楚,她想,既然上天不讓她對荀夜說她的身份,那她就寫給他吧,這樣就不用麵對他,抑或是在告訴他之後,看見他眼中的鄙夷。

    這樣,她便能徹底離開莞城,離開他們荀家的世界,迴歸到蘇落雪的位置。

    將信擺在桌上,正準備趁雨夜悄悄離開此處,府中卻突然熱鬧了起來,璀璨地燈火令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少爺有令,全府家眷、客人、下人到正廳……”隱約地聲音伴隨著家丁的吆喝聲隱隱傳來,蘇落雪捏著信的手一緊,恍然憶起今日下午下人給荀夜的傳話,難道是因為奸細的事所以要召集全府的人於正廳?

    她垂首,看著手中的那封信,沉思片刻,終是將信放入懷中,邁步出屋,隨著眾多府中之人一同朝正廳而去。

    步入正廳,隻見偌大的大廳密密麻麻地站了百來人,隻覺四周一陣壓抑而凝重地氣氛,南昭侯,荀夜,荀洛,華修,華雪……所有重要的人皆在場,他們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溜了一圈,那冰冷地目光令人心驚。

    “今個下午,府中侍衛截下一封飛鴿傳書。”華府管家手中捏著一張小字條,厲聲在大廳道:“這張飛鴿傳書,是誰送出去的,站出來。”

    在場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答話。

    “此刻若是不老實交代,若被抓著,下場……”管家別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的刑具。

    依舊無人答話,唯有在場麵麵相覷的百號人。

    “既然不老實交代,那路慶,你就講講下午的你所看到的吧。”華修慵懶地靠坐在椅上下令。

    “下午,屬下正當值,正好瞧見一隻信鴿飛出,我立刻拿弓箭射下,截下這一封飛鴿傳書。我仔細看了一下,信鴿應該是從藍沁園與百花苑這兩個地方飛出來的。”路慶為自己今日立下的大功極為自得,講話的語氣也甚為響亮。

    “住在藍沁園與百花苑的下人全部站出來。”華修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桌案,在靜謐地大廳顯得格外清脆。

    頓時,七八個下人站了出來,而蘇落雪也在其中,她的目光始終凝著自己的腳尖,隻是怕她眼中的心虛會泄露了她的心事。

    華修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端上紙筆鋪在桌上,管家道:“一個一個來,在這紙上寫下:此戰有詐

    四個字。”

    蘇落雪的手再次一緊,握拳的手早已開始發白,脊背湧現冷汗。

    在來之前,她便有預感了,果然是今日下午她飛鴿傳書給父親的那封信,竟然被截下了。

    看著一個個上去寫字的下人下的瑟瑟發抖,有幾個言稱自己不會寫字,卻還是被逼得寫下字。

    她深深地閉上了眼,今夜他們是必須要找出這個奸細了,她恍惚地晃了晃,真的要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自己的身份嗎?

    目光看過荀夜,荀洛,最後將目光放至紫羽身上,而她也正在深深地注視著她,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蘇落雪緊撰的雙拳終是鬆開了,上前一步,正想開口坦誠,突然一個丫鬟跪倒在地:“侯爺饒命……”

    這一聲顫抖地哭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樣驚了蘇落雪,驚詫地看著那名丫鬟渾身顫抖著磕著頭:“這封信是奴婢放出去的,隻求侯爺能饒奴婢一命,奴婢什麽都招……”

    荀夜上前一步,冷盯跪地的丫鬟:“你是誰的人。”

    “奴婢,奴婢是帝後娘娘的人,她派奴婢來監視莞城的一舉一動。”

    荀夜一點也不驚訝,隻是揮了揮手:“拖下去,殺了。”

    那丫鬟頓時驚恐,瞪大了眼掙紮著:“我什麽都招了,為什麽還要殺我……”

    “拖下去。”荀夜絲毫不為所動,幾名侍衛上前就將那丫鬟連拖帶架的拉出了正廳,那丫鬟的哭喊聲由最初的尖銳漸漸遠去,變小,變弱,最後消逝。

    蘇落雪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那封信明明是她寫的,為何這丫鬟卻突然出來承認,為她背這個黑鍋?

    “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華修起身,仿佛之前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蘇落雪仍舊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方才那名丫鬟被拖出去的門檻,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那名丫鬟的掙紮,驚恐……

    這個人,是她間接殺害的嗎?

    華修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笑道:“聽說你每夜都為荀洛熬湯,今夜多熬一碗到我房裏來。”這話雖然平淡,卻說的不容抗拒。

    也未等蘇落雪有反應,華修便已悠然而去。

    看著依舊傻站在原地的她,荀洛上前單手撫上她的脊背,順著力道推著她朝外走去。

    “想什麽呢?”轉出正廳那條深深冗廊,荀洛才問起一路

    上都不曾說過一句話的她。

    “既然那個丫鬟招供了,為何不放她一條生路。”耳畔依稀迴響著那尖銳的哭喊聲,以及荀夜那冰冷下令殺無赦的話音。

    荀洛笑了笑,手依舊停留在她的脊背之上:“從決定做奸細的那一刻起,就不要妄想能活著離開。”

    “沒有人會真的想要當奸細。”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仿佛感覺到了藏在衣中的那封給荀夜的信,也許她錯了,其實真相是什麽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隻是保住自己的命。

    “二少,我去為你熬湯了。”蘇落雪放下滿腹疑慮,迴首衝荀洛笑了笑:“您等著,很快。”說罷,便轉身朝華府地灶房方向奔去。

    ※※※

    蘇落雪在灶房內又待了一個時辰才把湯熬好,送去荀洛房內後也沒多待,便匆匆離去,她沒有忘記華修臨走前在她耳邊說的話,他是有話要對她說的吧。

    其實,她今夜一直在費解,那個丫鬟為何要為她開脫,難道她真的是帝後的人,所以要保住她?

    “叩叩”她輕輕敲了敲華修的門,裏邊傳來一聲:“進來。”她便推門而入,邁入門檻便感覺屋內四周彌漫著檀香味,不濃不淡,聞在鼻間異常舒心。

    “華少,這是我為您熬的湯。”她將依舊冒著熱氣的湯放至桌上:“枸杞山藥湯。”

    “荀洛真是好福氣,天天喝你親自為他熬的大補的湯?他不流鼻血的?”華修很有興致地上前端起湯,破天荒地與她開起了玩笑。

    此時的蘇落雪卻沒心思與他開玩笑,斜了他一眼:“華少今夜不隻為了喝湯吧,有什麽話開門見山。”

    “喝了這碗湯再說也不遲。”華修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端起湯就往嘴裏送了一口,還沒往下咽便一口吐了出來:“蘇落雪,你故意的吧。”

    看著他眉宇間的微怒,她茫然地問:“怎麽了?”

    “你自己喝。”他將碗遞給她。

    疑惑地接過,往口裏送了一些,頓時,鹹味充斥整個唇舌間:“好鹹啊。”

    “你也知道鹹了?”

    “可是……”她看著這碗湯,想著方才荀洛亦是慢條斯理地將整碗湯都喝掉了,而這一碗都是同一鍋裏煮出來的。

    “可是荀洛卻將湯喝的一滴不剩,是嗎?”華修接下了她的話。

    她慢慢將湯碗放迴桌案上,不想再與華修談論這個話題,問道:“既然湯

    喝不成了,那就談談吧,你找我來為的是什麽。”

    他笑笑,也不繼續與她廢話:“那張飛鴿傳書是你寫的。”

    “是又怎樣?”

    “若今夜不是那個丫鬟為你頂罪,現在死的人就是你了。我不知這些日子你與荀夜發生了什麽,但我要提醒你,即便荀夜真的喜歡你了,若知道你是蘇落雪,還騙了他一個月,他對你亦不會手下留情。”

    “不用你提醒,我一直知道他的性子。”

    “那你還一錯再錯?”華修目光一凜:“若我沒猜錯,你是打算就在這幾日要告訴荀夜你的真實身份,然後離開莞城,迴到洛城,對嗎?”

    沒想到自己的想法竟被他算到,心中暗暗訝異,卻是硬聲說:“不論蘇家與荀家有多麽大的仇恨,我隻知道,他是與我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不想騙我的兄弟。”

    “哦?你對荀夜是兄弟之情?我還以為你喜歡上他了呢。”他說的曖昧,可眼中的寒意卻始終未褪去:“可你不知自己有多天真,你若告訴荀夜你是蘇落雪,你就別想踏出華府一步,而你也將作為人質被推到荀蘇兩家爭鬥的最前列,死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看著華修說的肯定,她亦明白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也許在未發生奸細事件之前,她是還對荀夜抱有一絲希望的,可今夜之後,她徹底明白,她是蘇家人,隻要身份曝光,她與荀夜將不再是兄弟。什麽所謂的並肩沙場,執手生死之類的,不過是烽火硝煙中的夢一場。

    “如今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迴到洛城,繼續當你的蘇落雪。另一種就是留在荀家軍。”

    她想也沒想,便道:“不用選,我必須迴洛城。”

    “我以為經此一仗,你能夠看透形勢,放開你的身份,從此當蘇三。”

    “即使我當蘇三,我也依舊姓蘇,在此時此刻,我必須迴家,即便是這場權鬥我蘇家注定要敗,我也必須迴去。”她很堅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有責任和蘇家站在一起,麵對一切。不能為了活命,而與荀家軍站在一起,反蘇家。”

    “我早就料到,你絕對不會選擇第二條路。”華修輕輕地笑了:“可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若留下你,會是此戰的一枚棋子。”

    她沒有迴答,隻是望著他。

    他亦迴望著她,似在沉思,似在猶疑。臉上的一切情緒,終是化作一抹笑:“可我不得不放你走。”

    她又問:“為什麽?”

    華修沉思了片刻,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笑著搖搖頭:“若此次一別能夠再見,我也許能給你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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