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自己確實平庸,比不過許多人,與同階層對比也永遠是下位的那個。


    本就天生資質就不如人,入山門修煉不如他人,年輕時築基比不過那些出色得長輩喜歡的師兄弟,好不容易熬到金丹又跟人家按部就班上去的不一樣素來被視為僥幸晉升的微弱之輩。及至如今的元嬰,哪怕他已經到了這個層次,也依舊會被被那些同階的真君輕視,覺得他走了捷徑才勉強跟他們到達一個層麵。


    但他這些都不是他想的,他苟營僥幸走捷徑,再幸運陰差陽錯,那也是他自己走出來的路,也從來沒有害過別人。他如今所獲得的一切名利、資源、地位都是他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所得,而某些暗地裏笑話他看不起他的人這一輩子還未必能超過他。


    他再怎麽不中用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元嬰真君。這些人一個個的……又憑什麽這樣對他?他不服!


    由此連年積累的不甘心終於在喪徒的刺激下爆發出來。而他對寧夏對元衡道君的惡意則不過是恰巧的時間碰上了恰恰合適的發泄口,也是寧夏他們倒黴罷了。


    “當時在場的弟子都看見了,隻是他們這會兒實在不方便出來證明,待會談結束後可派專人詢問一番證實,便也不算是一麵之詞。”元衡道君倒也不見生氣,與對方焦慮急躁的神色相比越發顯得氣定神閑。


    他早就預見這場麵,一場莫名由來的災禍這麽多弟子橫死,總要有人要站在風口承擔壓力,他不至於這麽小氣,也是能有幾分理解這些可憐的家屬,自然也不在意激憤之下的口不擇言和各種偏激的心態。


    然這卻不代表他就會忍氣吞聲,全盤接受這桶髒水往身上潑。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說清楚,叫這些可憐人早日接受現實的好。


    “可便是根據您所言,諸弟子與那……魔種源並無直接接觸,隻共處同一片空間內應當不太可能造成這麽大範圍的傳染。可是在您抵達前還發生了什麽?”這次發話的修士寧夏他們在同一排,距離寧夏的桌案隔著三四桌的樣子。寧夏感覺自己在說話時還看了她這邊一眼,意味不明,倒不見有惡意,更似是探究。


    寧夏注意對方是用了“魔種源”這樣的詞語,其實應當也是為了避免提到稟誠。可經元衡道君方才一番敘述眾人也都知道了掌門弟子稟誠亦意外死在這次災難當中並且不知為何竟莫名其妙跟魔種扯上了關係——還是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一時間場內眾修都顯得有些諱莫如深。


    寧夏也隨大流偷偷覷了眼上方,發現這位掌門真君麵上看倒不見有什麽異常,隻是大殿內的氛圍肉眼可見地凝滯起來,年紀輕的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聲。


    “道君抵達的時間終歸還是晚了些,若想知道之前的事還是須得問在場的弟子。隻是……”一名寧夏看著有些眼熟的元嬰修士緩聲插了句。


    隻是什麽?弟子們都被關了起來,能來充當證人的就隻有寧夏了。在場眾人也都心知肚明,然卻礙於元衡道君的威壓他們誰都不太願意做這個出頭人,至少他們不想做這第一個。


    他們甚至還暗暗想著,康明那家夥不是因為他的弟子們很不平麽?怎麽不繼續說下去,最好直接把寧夏這麽大個人點出來,這樣便也省事兒了。


    哪曾想康明那家夥就是隻紙老虎,這般壯大聲勢,不過才一會兒就又癟了下去,難怪成了元嬰真君也得不到多少尊敬。膽小如鼠,一點兒事兒都擔不起。


    可要讓他們自己來點他們又不甘心,現在腦子清醒了,誰都不想去挑釁元衡道君的底線。


    所幸事情也是單線的,他們一人兩三句,很容易就將整件事情往前推,都不用多說什麽就到了要直接將寧夏扯出來的程度,想躲都躲不開。


    畢竟這樁禍事尋根溯源,便是在林平真寧夏及稟誠所領著的一波人那兒。眼下稟誠及其所帶領的一眾人弟子死了,林平真又負傷身在飛舟裏隔離,所以眼下就隻有寧夏一個能交代事情的人了。


    元衡道君再護著寧夏,那也是有度的。他們不願意直言將寧夏的存在扯出來是不想這麽直接且光明正大地得罪元衡道君,但若是時勢所逼,可就怪不得他們了。


    在幾位有心人接連發言,都暗戳戳將話題往寧夏身上扯後,一切也都有了指向。越來越多人的視線落到了似乎是目前為止唯一有效的人證身上。


    寧夏:……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旁敲側打,不用這樣她都會說的,她還等著證明林平真的清白呢。


    自迴宗後,寧夏感覺自己似乎在做夢一樣,從一場噩夢進入到另一場荒誕的迷境。


    她離開危機四伏的盤塬山脈,擺脫了某無時無刻想要暗算置他們於死地的敵人,迴到宗門迎接她的卻不是想象中可靠穩妥的師長們,反而是更為混亂的場麵。


    真不敢想象這些靜心修煉多年,年歲的零頭可能都比她大上兩輪的長者們也會有這樣的一麵,像是街市場吵架的村婦農夫,或是村頭護說他人私密事的八卦長舌者……一點風度都沒有。寧夏從未如此深刻地感覺到修士說到底也隻是凡人而已,在做到心境能徹底擺脫凡俗恩恩怨怨之前,也都隻能困囿於凡人的七情六欲之間。


    “諸位真君,不知可否費些時間聽扶風一言?”接收到元衡道君的目光,在現場陷入某種詭異的靜默後,寧夏終於冒出頭來。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凝聚了過來,落在元衡道君不遠處的小小桌案處。雖從麵容上看仍不可避免顯出陣陣虛弱和疲憊,但卻落落大方,眼神明亮,麵對在場諸人的注視和審視也不見膽怯或是心虛,顯現出一種極致的疏朗來。


    這會兒眾人倒是品味出來了,竟覺得掌門給寧夏安排這麽個位倒也合適,似乎便是為眼下這樣的時刻準備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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