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毓華這頭大概是傷勢太重,身體機能已經撐不住了,靈丹所附著的藥效徹底消散,外層偽裝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隻見眉目平淡瘦削的青年如同鏡像一樣,層層皸裂,伴著飛揚的靈波漾開, 一點一點顯露出其真實的形態來。


    一身紅衫長長迤,光是看著便帶出其主人的幾分張揚來,麵容豔麗,但如今卻白著一張臉,嘴角止不住地滲血,領口結有幹涸的血跡暗紅且汙濁, 發絲淩亂……這大概是元毓華自成為修士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刻。


    她的狀況顯是不大好, 眼神空茫,暗紅的汙學一個勁兒地往外湧,怎麽也止不住。


    她雖資質天成,自入宗以來也得多方看重,所得的資源便不會少到哪裏去。以她的條件努力點這會兒不敢說結丹,築基後期甚至於巔峰也不是不可能的。這便是天生單靈根所帶來的加成,與這片天地規則是否殘缺無關。


    但她生性跳脫,本就不是勤懇的性子,所有的智慧和悟性也都拿來跟林平真胡鬧用的,於修行上自然懈怠。


    踏入修行路數年,寧夏已入金丹之境,王靜璿也至築基中期朝著後期進發,而她依舊隻是個雷打不動的築基初期,仿佛連同那段被追捧的歲月一同凍結在過往。


    但也不知該說愛情的力量是強大的,亦或說執念的可怕,修為不過爾爾的元毓華卻三番四次地鬧出超出她力量範圍內的事。


    這些年她是攪和得林平真的生活一團漿糊, 連上頭那些不怎麽管小節的年長者都忍不住要插手處置。隻築基初期的修為便使毒計暗算著築基中期的王靜璿差點沒了性命,又直接間接害了許多同門的安危。


    但此刻以築基初期的修為為林平真硬生生擋下金丹修士一道足以致命的攻擊的人也是她。


    從某種程度而言這元毓華也真的是個厲害人物。也是, 按照寧夏記憶中那個原書劇情, 對方那些事跡在排除光環影響下都稱得上騷操作了,重點是這樣整還怎麽都死不了,最後竟然還能全頭全尾退出修真界迴到凡間做一富家女子。


    寧夏也曾經感歎這人能存活至今簡直就是奇跡,也十分符合傳奇小說典型的反角套路。


    但在今日,對方原有的路數軌跡似乎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不管在原著,那個不知是否存在的原時空裏的元毓華擁有怎麽樣頑強宛如打不死的小強一般的性命,但在眼下……現實便是對方的命數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


    林平真也顧不得對麵的人到底起了什麽樣耍弄他的心思,到底是為什麽沒有趁機攻擊,他此時心緒煩亂,眼角延伸外的紅意愈發發散,看著元毓華口中不斷湧出的汙血,竟覺得天上地下這一刻俱是一片暗紅。


    一個人為什麽能流這麽多血?她流了這麽多血還能活下來麽?


    此時便是心中再恨這個人,見到這樣慘烈的情景大概也會忍不住物傷其類。更何況林平真根本就不恨元毓華,他隻恨世事無常終歸將他們推至如今這樣的境地。


    但這不代表他會割斷與所有元毓華的聯係。甚至於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有著一絲藏得極深的歉疚,不是對如今麵目全非的元毓華,而是對當年那個元桂芳——那個最初的元家妹妹。


    因為是他非要將她帶入這個名利的泥潭,卻又沒有照看好她,讓她丟失了自我。不管怎麽說, 也是有他的責任在的, 這林平真從不會作任何推卸。


    解除婚約的事情是他一錘敲定,也是長輩們的所願, 林平真深知長痛不如短痛,所以整個過程都做得十分幹脆利落甚至於都顯得有些無情了。


    林平真也知道自己本可以采取更緩和的方式,畢竟曾是那樣親近的人。而以元毓華的性烈,這樣的收場大概會讓她痛不欲生。


    但他不想再緩和了。本就注定了的結局,給了希望再奪去豈不更殘忍?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這個希望。


    他強逼著自己狠下心來,收迴信物,燒毀定婚契約,拒見對方,甚至於將其交托於其師長安排禁閉……他是如此狠絕以至於讓人難以想象這是那個曾經對元毓華如此寵愛的那個人。


    他等待元毓華從這段隻會毀了她的關係囚籠走出來,或者時間久了淡下來她便會逐漸習慣、接受,然後走向新生。


    沒有人的人生應該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


    林平真決心掰正這一歪著。便不是為了未婚妻子,也為了從小陪伴長大的妹妹。


    不曾想事情急轉,卻成了一出這樣的境況。


    再多的怨憎、失望、恨鐵不成鋼在此刻也都隨風湮沒,凝作化不開的哀意。悲傷、悲哀,何至於此……也真的值得麽?


    沒有人迴答他,大概也無法迴答。


    待元毓華的偽裝徹底去了,露出裏頭麵容軟和的女孩兒來,似是好整以暇看戲的稟誠真人眯了眯眼,眸底閃過一抹銳利。


    “果真……我還道是哪處落了這麽大個破綻,原是早就有人混了進來。還是隻小老鼠呢,不知天高地厚,被一點子甜頭迷糊倒了,倒給生生賠了性命。”稟誠真人仿若嘲笑一般嗤嗤地笑了起來。明明是如此歡快的笑聲聽著卻叫人心下十分不適。


    “哎呀,看著也活不成了。”他煞有其事地搖了搖頭,眼眸一霎那便泛滿了惡意。


    他開始以為是林平真另外帶來的那女孩兒壞了他的好事。


    天知道在他那位好師尊的羽翼下,要想除掉林平真難如登天。為了布置這一局,他可沒少做準備,甚至還犧牲不少,他自問便是不能算萬全也至少能陷對方於一方死境當中。


    為了取信於宗門師長,他動用了多年經營積累的暗子,也做了多方的排布,為其中的破綻及時描補。


    又為了取信於林平真,他對對方的通訊法器做了手腳。因為玄陽真君對其過於保護,這一線的鋪設便長達六年,一朝得用便為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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