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又何必呢?金輪它想必也是願意陪伴您到最後的……您這樣把它推出去如若適得其反可就不美了。”


    “所以跟本尊一塊兒可又美到哪裏去。本尊橫豎也逃不過那樣,可它的日子還長著呢,不如再送它一程,總歸能有走出去的一日。”那人搖搖頭。


    “您真奇怪。”闌珊從剛才對方戳破他心事後就顯得很冷淡,也不複先前恭敬的假象,連話語都變得不那麽客氣起來。


    對方也不在意,畢竟也是最後的最後了。還跟一個小娃娃計較什麽?


    “噢?你倒說說本尊奇怪在何處?沒想到臨走之際還能聽人同某這般抱怨一番。不放一說,本尊也是好奇得很。”


    “對已經不是人類的我,對隻是靈寶的金輪,對才認識不過幾個時辰甚至都沒記清楚名子的弟子,對那些不認識的人……您都能夠這樣體貼和善地在最後送一場好夢,可為什麽為什麽——”闌珊漠然的神色似是被猛然抽去,顯露出其崢嶸的內裏。


    那張風輕雲淡的臉和殘餘魂靈之下又是藏著怎麽樣扭曲怨恨的一麵,叫他在曆經這麽多年歲月甚至於不再作為人存在,都依舊曆曆在目,銘刻於心。


    為什麽在他被最親背棄最絕望的時候隻冷眼看著,甚至都不願意出來道一句……哪怕隻是一聲嗬斥?


    所以是因為您也覺得弟子該死?我必須這樣死去?亦或是理所應當為這個天下死得其所?


    ——那您可真的有夠殘酷的。


    ————立刻替換立刻替換——


    “唉,看來這天道是絕計不肯叫咱們鑽漏洞了。不過這麽一試就大動幹戈,可憐那些人啊……都是遭了橫禍。”遠處一道影子語帶悲憫地道。


    不是您老要求的麽?不也合您心意?在旁邊陪看的某人略有些無語。


    闌珊可沒忘記,自己的計劃裏原先沒有這一節的。他本想借眾修之力然後調控一番,然後借機鬆動祭壇,之後的事情便能順理成章了。


    然後就被這位截胡,對方直接推翻了他的本,插了這麽一段,結果整這麽一出,這不是拖進度麽……


    最後還把那東西給請出來了。難道這樣大費周章真的隻是為了給那孩子留東西……您老可真費力不少啊。


    不過弟子是人家的,金輪劍是人家的,連出力也是人家——他還樂得省點力氣呢。所以便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看著對方似乎又虛幻了一層的身影,闌珊還是忍不住腹誹了下,所以這到底是圖啥呢?他實在摸不清這位尊者的想法。


    但他也沒忘自己先前冒犯了這位,然後立馬就被深刻提醒的經曆。這次就學聰明了,也不敢隨意搭話,假作鋸嘴葫蘆幹脆不作聲了。


    “……倒也乖覺。”似乎專心在遠望的長者彎了彎嘴角,也不知道指誰。


    闌珊隻當與他無關了,抽了抽嘴角:“那孩子——”


    “通知那些老家夥沒有?”不料對方沒有接這話,忽然轉了個話題。


    “諸老已然知曉,道是隨時都可以。”談及正題,闌珊神色嚴正,一改之前對待種種事情吊兒郎當的態度,眉宇間甚至透著幾絲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若有似無的怪異情緒。


    “好……那便好。”虛幻的身影喃喃道,模模糊糊的輪廓越發不真切:“也終於走到一步了,真的走了好久。”


    “尊者,您真的要——”明明到了嘴邊的話,這會兒卻又說不出來了。


    隻不用說出來,雙方也都明白那個未盡之語是什麽。這都是他們早就知道的,早早商量好,演化過很多迴,也等待了許多許多年的事情。


    他抱怨對方“截胡”,所謂的推翻他的戲本,其實也與大局無關小節罷了。


    因為最後的結局如何,早已經是注定了的。對方身為局中最中心的那個,比他,也比誰都清楚該怎麽走——走向那個注定消亡的宿命。


    闌珊覺得有些說不出別扭。也真的奇怪,他早就不是人很多年了,為什麽想到這事兒時,心腔那個不存在什麽空洞洞的地方處仍是十分不適。


    到底是因為他作為器靈已經在長久的時間裏衍生出類似於生靈才有的情,亦或是當初作為人類那部分情感還未消散殆盡,才衍生出來的錯覺。


    闌珊實在弄不清自己這種類似於難受的情緒到底來源於何處?


    真說起來,他跟那些人乃至於這位都有仇,而且還是天大的仇恨,乃至於他拋卻為人的身份成為器靈那份仇恨也都永生無法消散。


    而在他這裏等待的千千萬萬年也隻是受縛於法器與命咒。若是有機會離開,他想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此地獲取自由。


    所以自己現在是在為一個“仇敵”的逝去感到難過?又是為什麽呢?


    “相信自己的心。”


    闌珊震了下。


    “誰與你道是器靈沒有心。莫要被過往束縛住了……雖然本尊應當沒有資格與你言此番話,不過看在某將要消散之際,還是聽本尊這老人一言——”


    “既爾已舍人身,成今日之汝,便應舍去過去種種執念以求來日新生。畢竟昔日害爾至此諸者,也永無來日了。”最後贏的是你,你該高興才是。


    不知道是說到何處痛快處,那道虛幻的身影竟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笑誰,似乎也在替青年高興一樣。


    怎麽……高興得起來呢尊者?


    闌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說的那個“永無來日者”裏頭……也有你啊——


    你怎麽能這樣高興呢?


    到底是因為他作為器靈已經在長久的時間裏衍生出類似於生靈才有的情,亦或是當初作為人類那部分情感還未消散殆盡,才衍生出來的錯覺。


    闌珊實在弄不清自己這種類似於難受的情緒到底來源於何處?


    真說起來,他跟那些人乃至於這位都有仇,而且還是天大的仇恨,乃至於他拋卻為人的身份成為器靈那份仇恨也都永生無法消散。


    而在他這裏等待的千千萬萬年也隻是受縛於法器與命咒。若是有機會離開,他想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此地獲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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