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23日晴克魯倫河畔

    “小梵,你聽我說!”風向東追到樓欄杆前麵,死死拉住郝小梵,“你這麽魯莽,不要命啦?”

    “哼,我現在跟死了有什麽區別?”郝小梵依舊麵無表情。

    “蘇木爾!”王涵和林詠裳出現在屋子門口。

    “難怪你們沒找到蘇木爾……”邵人建歎口氣。

    “邵教授,這……這怎麽迴事?”林詠裳聲音都顫抖了。

    邵人建搖搖頭,“還是先進去拉住小梵離開這兒,屋子有問題。”

    “什麽問題?”王涵皺起了眉頭。

    “老薩滿的屋子,很可能……有祭術……”

    屋子裏,郝小梵死活要上二樓看個究竟,風向東剛拉住她,貉子又舉著汽狗往樓上跑。

    王涵朝二樓黑漆漆的窗戶望了一眼,“詠裳,小蘇,咱們進去看看。”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郝小梵和貉子按住,拖出屋來。

    太陽已經落山了,這座老宅在夜幕下更加恐怖。

    “我去!”貉子低吼:“剛才屋裏那聲音,一準兒跟蘇木爾被害有關。”

    邵人建推了推眼鏡,“糊塗,如果是你,會留在殺人現場嗎?”

    “萬一沒跑掉呢?”

    “怎麽會跑不掉?”邵人建指著西邊一片樹林,“那就是最好的掩體。”

    這時候,屋裏又是“咕咚”一聲!

    還沒等其他人納過悶兒來,郝小梵忽然朝院子外一指,“你們看!”

    大夥兒全迴過頭去,貉子和風向東還舉起了汽狗。

    可是……什麽也沒有,再迴頭,郝小梵已經跑進了屋裏。

    “小梵!”貉子和風向東二次追進去。

    再看屋裏,“嗖”地一下,躥出了一隻大黑貓。

    王涵長出了一口氣:“唉!”

    半小時後,蘇木爾被葬在了克魯倫河邊上。

    老宅的燈,在夜裏亮起來,每個窗子都發出昏黃的光。

    邵人建在屋子裏慢慢地翻檢老薩滿瓜爾佳·博圖留下的每一樣東西,其他人默默地站在一邊兒,迴想著蘇木爾剛才下葬的每一個細節。

    “都別哭喪著臉兒啦,蘇木爾不能白死。黃金森林,應該有他一份……”邵人建慢慢地直起身來:“實話告訴你們吧,老薩滿

    知道怎麽組合六獸銅匣和鬼火玲瓏,找到了黃金森林的入口,那麽蘇沫顏的人皮圖,就是咱們在地下或者山體的洞裏找到礦脈的路線。”

    “可現在,老薩滿死了,難道他的宅子裏還會有什麽線索?”

    邵人建撇了撇嘴,“我找遍了他的宅子,也看不到任何一樣東西,或者記錄,跟我們要找的東西無關。”

    “那,豈不是白來了?蘇木爾也白死了!”

    “不!”邵人建擺擺手:“你們想想,錫伯族西遷路線,忽然奔了這裏,又折迴去,究竟是為了什麽?而且,老薩滿在這裏隱居,又是為了什麽?”

    風向東撲哧笑了,“其實……邵教授啊,我一直有個想法……”

    “你說。”邵人建擦擦手,坐在了沙發上。

    “嗬嗬,”風向東背著手,來迴踱著步子,“按說,當年錫伯族西遷,忽然北折兩次,是否是為了躲避一些惡劣的地理條件呢?您看,山脈,沙漠之類的不利於錫伯族人生存,他們是不是奔著水源來的呢?”

    “向南折,不是更容易走?”邵人建當即否定了風向東的推測,“他們往南走,氣候好,河流雖然不多,但是當時較之北疆的荒涼,那已經算是福地啦。”

    “哦……”

    “我想,老薩滿在這裏看守著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正是我們要找的東西!”邵人建幾步來到樓梯前,“剛才在下葬蘇木爾的時候,我看了一下這裏的地形,你們都上樓來。”

    2007年5月22日晴精河湖邊公路

    汗爾加拉呆呆地坐在距離艾比湖十幾米遠的地方。

    在最後的一刻,是瓜爾佳用最後的力氣,把纏在她腿上的東西揪下去,使汗爾加拉獨自脫身。

    瓜爾佳到底還是沒有再迴來……

    何葉爾老爹送的鮮卑郭洛弓上灑滿了月光,黃金獸頭經過曆代錫伯人獵手的摩挲,已經流光鋥亮,映出一道月華似的暈。

    三個盒子一塊玉……瓜爾佳要告訴她什麽……

    汗爾加拉的胸口又是一陣憋悶,五髒六腑猶如翻江倒海一般。這次的痛楚,較之前幾次的更加劇烈。

    四周寂靜得像死了一般。

    如果不是艾比湖被風吹起了一疊浪裏粼粼的月,真的以為時間已經凝固在了這一瞬間。

    “咳、咳……”

    她用手捂住了嘴,狠狠咳嗽了一陣子,覺

    得手上黏黏的。

    攤開手掌,是血……殷紅的血……

    薩滿的呢喃又出現在耳邊,使汗爾加拉無暇顧及湖中到底是什麽東西,總而言之,她現在深信不疑,錫伯族有一條根,而這根,在每個錫伯人的身上紮得根深蒂固……

    風隱隱約約從遠處吹來一首委婉空靈的牧歌,迴蕩在夜的湖麵上,也迴蕩在汗爾加拉的腦海裏。

    這曲調像是短笛,悠揚綿長而且輕靈無比,而且熟悉。

    汗爾加拉迴想起來,這是圖克蘇裏經常吹奏的一首哈薩克民族樂曲,這首曲子很多錫伯人都喜歡。

    哈薩克是中亞的一個混合民族,包括辛梅裏安人、斯基泰人、烏孫、庫曼人等,這些種族曆經數代發展成為今天的哈薩克民族,厚重的民族特色文化奠定了哈薩克樂曲的特殊風格魅力。

    聰明的錫伯人早在多年以前,就對哈薩克樂曲情有獨鍾,不斷進行學習並且改編。可以說在音樂方麵,錫伯族是最懂哈薩克人的知己。

    汗爾加拉閉上眼,靜靜地站在夜的湖邊,任憑夾雜著微浪聲的樂曲飄進自己的耳朵。

    “有音樂的地方,一定就有人!”汗爾加拉忽然想到這點,馬上彎腰撿起鮮卑郭洛弓,又去越野車上拿了自己的行李,一路循著曲調向北一路跌得撞撞地走下去。

    2007年5月23日晴克魯倫河畔

    邵人建帶著幾個人爬上老薩滿家二樓的陽台。

    “你們看……”邵人建指了指分流成六叉的克魯倫河支流,又指了指分叉中心處鼓起的一個小島,“在這裏看,克魯倫的支流,像不像開花的六獸銅匣?”

    “呀!”林詠裳輕輕地拍拍手,“還真像耶!”

    邵人建得意地笑了笑,又指著分成六叉的河水,“你們從這裏看,河裏有什麽?”

    “有水!”王涵故意往前探腦袋,實際上是用臉去蹭林詠裳的頭發。

    “什麽嘛!河裏當然有水啦!”蘇沫顏皺著鼻子表示鄙視。

    風向東瞪大眼,一拍貉子的後背,“天哪!是星星!”

    果不其然,從這個閣樓向克魯倫河六叉支流望去,剛好每一條支流裏,都映著天上的一顆星。

    “我記得綠寶石的盒子打開以後,除了蝌蚪文,每個內麵的正中,都鑲嵌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綠色圓形寶石片……”

    “對啊!”林詠裳右手抹了一下額

    頭,“難道克魯倫河的六叉,倒映著星星,暗喻的就是六獸銅匣?”

    “很有可能,你們再來看這邊。”邵人建領著他們奔了北麵的天台。

    在這裏,遠遠地望著這個小鎮,正對著這間老宅,有兩個高大的六角塔樓並排聳立,居然也是六角形狀。

    尤其是圍繞著左邊的塔樓四周,有三個廢棄的圓形建築,每個上麵還有個煙囪。

    邵人建指著那三個圓形建築,“你們看,這是當初喬巴山一代蒙古人的鐵匠鋪,它們圍繞的塔樓,這對應的應該是紅寶石的六獸銅匣。鐵匠鋪動火,所以盒子內麵上就會有紅寶石鑲嵌。”

    “不對啊!紅寶石銅盒內麵上可是六顆紅寶石。”王涵不錯過一切糾正別人的機會。

    向東早就從屋裏的桌子上順手抄起了一張20世紀60年代的地圖,這時候他展開來,指著小鎮地圖上兩個塔樓四周:“本來是六個鐵匠爐,大抵是由於蓋了集貿市場,拆掉了三個。”

    “你這是臭蓋吧?這地圖有準兒?”王涵撇著嘴不相信。

    “難道地圖比你會說謊?”風向東話語裏帶著一絲諷刺。

    郝小梵木木地看著那地圖,忽然臉上閃過一絲驚異,“啊!”

    “什麽情況?”王涵注意到了表妹的神情。

    “克魯倫河支流,和塔樓……這是不是三個盒子的放置方位?”郝小梵偶爾會聰明一下。

    邵人建一拍手,“對啊!原來大薩滿的宅邸,就是參透這個順序方位的關鍵所在啊。”

    “這麽多年,原來老薩滿是為了看守這個啊……”貉子從樓下拿了一本日記來交給邵人建,“我想老薩滿的死因,就是源於中心市場的建設,他奮力地抗拒當地拆除那另外三座煉鐵熔爐,為的就是給後人留下這個線索。”

    邵人建點點頭,“現在很多老的東西,都不應該被現代化替代……因為它們本就有存在的權利。”

    “不對!”風向東轉了轉眼珠,“邵教授,如果您是殺了老薩滿的兇手,會把他棄屍在中蒙邊境嗎?”

    邵人建皺了眉,“我當然不會那麽腦殘。”

    “如果他們想把老薩滿運迴國呢?”蘇沫顏插了一句。

    “你說誰們?”貉子一把揪住蘇沫顏。

    “啊呀,就是該市場的黑商唄。”蘇沫顏甩開他的手,“開發商如果是國內的黑商,很有可能不願意在這邊犯事兒,

    又因為帶著死人過不了邊境,就扔那兒了唄。”

    “的確。”林詠裳咬著手指。

    “行啦,那些個不重要,現在有了六獸銅匣的順序位置,咱先說鬼火玲瓏怎麽用吧。”王涵早就想見識一下貉子不知道藏在哪裏的那塊神秘的玉雕了。

    邵人建深吸一口夾雜著克魯倫河發黴味道的空氣,望著閣樓的廊簷,“這個……我覺得。”

    “你覺得什麽?”王涵急著問。

    邵教授仰麵大笑,“哈哈哈哈……”忽然間,邵人建目光呆滯,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邵教授,你……你怎麽啦?”貉子一把扶住老頭兒,“你可別嚇唬我們啊!”

    邵人建抽搐了幾下,從嘴裏吐出白沫來。

    “邵教授,你……怎麽迴事兒?”風向東趕緊把邵人建平放在地上,掐他的人中。

    邵人建渾身顫抖的頻率越來越高,嘴裏的白沫也越流越多。

    “癲癇?快!按壓四肢!”貉子顯然也很懂得癲癇急救的辦法。

    這時候,林詠裳忽然指著樓梯口,驚聲尖叫:“啊——鬼——”

    王涵嚇得一縮脖,趕緊躲在郝小梵身後。

    大夥兒全朝樓梯口望去,卻什麽也沒看見。

    “你精神太緊張啦!”蘇沫顏拍拍林詠裳的肩膀,摟住她的腦袋。

    過了一會兒,邵人建安靜下來。

    王涵下意識地望望樓梯口,“瓜爾佳·博圖走了嗎……啊,不,邵教授好了嗎?”

    貉子和風向東站起身來,低下了頭。

    “怎麽啦?”蘇沫顏望著地上兩眼緊閉的邵教授,“安靜了許多啦,要不要趕緊找大夫?”

    風向東搖搖頭,“不要找大夫了……邵教授看不到黃金森林了……”

    林詠裳捂著嘴,眼淚忽然一個勁兒地往下掉。

    蘇沫顏拍拍她的頭,“別傷心啦。”

    郝小梵眼神凝滯,死死盯著窗外無盡的夜。

    “怎麽會這樣?”林詠裳嗚咽著……

    “難道真的是老薩滿的鬼魂?”王涵依然戰戰兢兢。

    “看症狀應該是癲癇突發……人上了年紀,總是……”貉子閉著眼,把一塊手帕蓋在了邵人建的臉上。

    “這裏的線索……沒有邵教授,我們能自己搞定嗎?”郝小梵麵部依然冰冷

    。

    “小梵,邵教授現在……你遲些再說這問題。”

    “我說得很現實,難道你們心裏真的在為邵教授惋惜嗎?你們惋惜的不過是他沒說出最後的那句話。”

    2007年5月25日晴布爾津

    “謝謝您,雅格薩大叔。”汗爾加拉跳下越野車:“真想不到您開車的技術這麽好。”

    雅格薩是一個強壯高大的哈薩克人,他古銅色的臉上閃爍著燦爛而樸實的笑容,“你不要這麽客氣,錫伯人是所有哈薩克人的朋友。”

    “這一路,您真是對我很照顧。”

    雅格薩把切諾基的鑰匙扔給哈爾加拉,“這車是你的,我隻是幫你駕駛而已。再說,我來布爾津,也算是搭了你的車。”

    汗爾加拉低頭抿著嘴笑了,“說起來,如果不是您昨兒晚上吹起斯布斯額,我說不準要在荒野裏走上多久。”

    雅格薩爽朗地大笑,從腰間抽出斯布斯額遞給汗爾加拉,“你喜歡的話,拿去。”

    “不、不,我又不會吹。”

    “拿著吧,這東西不值錢,在布爾津到處都是。”

    “可是有價值的是您那首《燕》,沒有斯布斯額,您是奏不出那曲子的。”

    雅格薩也不客氣,因為哈薩克人本就不會客氣,“那麽好,有機會大叔去查布查爾,和你的心上人圖克蘇裏一起吹那首《燕》。”

    汗爾加拉鞠躬別過了朝西邊去的雅格薩,自己背著弓箭走進了布爾津最繁華的地段。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往哪裏去,隻是走進了布爾津,耳朵裏那大薩滿的呢喃已經漸漸失去了動靜。

    “我要在這裏等誰?”汗爾加拉捏了捏自己口袋裏的一百塊錢,如果不盡快發生點兒什麽,她恐怕是無法再迴到查不查爾去了。

    切諾基不能賣……那是何葉爾老爹的東西……

    雅格薩忽然又迴來了,“你跟我走。”

    “……怎麽?”

    “反正你來這裏,自己都不知道做什麽,還不如跟著我住在我妹妹的店裏,也省了不少花銷。”

    “啊呀……那太打擾了!不行……雅格薩大叔,我不能……”

    雅格薩又是爽朗地大笑,“我妹妹要是知道你是錫伯族薩滿,肯定會很高興的,她啊……也喜歡吹斯布斯額呢。”

    “那樣子,太不好意思了。”

    “嗬嗬,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是有目的的,想多用一會兒你的切諾基。”

    2007年5月26日晴布爾津

    “我擦,這兒不像是有線索的地兒啊。”貉子望著相對現代化的布爾津縣城和北邊的阿爾泰山,用手抓著頭發。

    “咱們按照錫伯族西遷圖,在克魯倫河邊找到了盒子的放置方位,那麽我想,布爾津一定有其他的線索在這裏。”

    “這裏是準噶爾盆地以北,額爾齊斯河畔,北部和東北部呢,分別跟哈薩克斯坦、俄羅斯、蒙古國接壤,這可是阿勒泰地區的交通要道啊……”王涵跟林詠裳一通介紹。

    “真納悶錫伯族人西遷,藏一條線索幹嗎非得往北兜這個大圈兒。”蘇沫顏已經換下了蒙古袍,重新穿起自己那一身兒時尚的裝束,惹得一些路人紛紛把眼光投在她身上。

    王涵有點餓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邊賣的油塔子。

    哈薩克人的油塔子很特別,將薄餅抹上羊尾巴油,撒上花椒粉之類的調料,擰成塔狀上鍋蒸,遠遠地,羊油和花椒的香味就能把人饞蟲勾出來。

    王涵買了幾個,先遞給林詠裳,然後又給了郝小梵。

    “我不想吃。”郝小梵依舊冷著臉。

    “為什麽?這麽好的東西……”

    “我在想蘇木爾和邵教授的死,我們應該搞明白真相再離開蒙古。”小梵眼睛裏忽然變得很清澈,“他們的死,太有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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