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個問題行嗎?”我正色。

    “問。”

    “你和江東這麽多年,就真的一直沒聯絡過?”

    “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笑著,“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聯絡不聯絡又有什麽區別。”

    “那到底是聯絡了沒有呢?”

    “沒有。他不是已經結婚了?我也是聽說。”

    “是。”我冷笑,“‘嫁’到加拿大了。”

    “別這麽說。”

    “不然怎麽說,明擺著的,大家都說他和那個女孩才認識幾天就結婚,不是為了移民又是什麽?”

    “也許人家是真的一見鍾情呢。”

    “把他天真的,”我往我的冰咖啡裏加了塊方糖,“你信一見鍾情這迴事兒?”

    “不信,可我相信有例外。”

    “那也‘例外’不到他頭上。”我惡狠狠地下了結論,“再說,他怎麽偏偏就跟一個華裔加拿大籍的‘一見鍾情’,太巧了吧?哄誰呢,又不是羅馬假日。”

    “周雷——”她歎口氣,“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同學,你怎麽老是這麽恨他。”

    “你還好意思問我?”我直直地盯著她。

    她不看我,眼光轉到了窗外,一天一地的黃沙。她咬了咬嘴唇,說:“周雷。”

    “別當真,說著玩的。”

    該死。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總是關鍵時刻斯文掃地。要是讓馮湘蘭知道了今天這個場麵又不知道該怎麽取笑我了。為了彌補這個尷尬,我主動轉移了話題,我們聊了很久,很盡興。我時不時地幽她一默,逗她笑笑。不知不覺,沙塵暴就過去了,外麵天色漸漸暗下來。

    “走吧,”她說,“要不然你媽又該說你就知道瘋,不知道用功。”

    我苦笑,“又活迴去了。”

    我們一起走在步行街上,我送她去公車站,一路上很多人。空氣裏帶著些剛才的塵土氣,我們走到了步行街的盡頭。

    這兒有棵唐槐,在步行街和馬路的交接處。一千多歲了,老成了精,樹幹粗得像個原始部落的圖騰。馬路上汽車悠長地劃過路麵,幾個濃妝的三陪小姐說笑著從我們身邊經過,她們的目的地一定是街對麵的紅玫瑰歌城。路燈打在唐槐四圍的欄杆上,隱約看見一個久遠的還是三位數的年份。那時候這個城市還年輕,還美麗,像三陪小姐一樣用熱辣辣的眼神打量著李世民

    起兵的西域寶馬。寶馬性感地仰天長嘯,輕蔑著隋煬帝綺麗又脆弱的江山。我真希望我也能對這個城市“跩”上一句:“與你那時的麵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麵容。”可惜我的這故鄉一點不爭氣,墮落得連性別都沒了——我也就沒了跟它調情的興致。

    天楊說:“周雷,到這兒就可以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一時沒聽清她說什麽。

    她衝我笑笑,臉上一如既往的幹淨,不施脂粉,在夜空裏清澈著。

    “咱們就再見吧。”她說,“再打電話給你。”

    我抱緊了她,我吻她。我的雙臂把她箍得緊緊的,她像熔化了一樣放棄了掙紮。就是這麽一迴事,天楊,別裝得什麽都不知道,你沒那麽無辜。我愛你,從咱們小的時候,從小學五年級起我就愛你。從你上課偷看《局外人》的時候我就愛你。從你像個小水蘿卜一樣戳在教室的第一排,到你亭亭玉立地坐在學校的籃球館,我一直都在愛你。比起那個時候,我更愛的,是現在的這個長大了的你。天楊,天楊,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放開她的時候,她的頭發亂了。嘴唇像綻放一般的紅。

    “對不起。”我說。

    她搖搖頭,“再見。”

    她轉過身,踩著地上的燈光。

    媽的,我今天丟人現眼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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