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說我們是無知婦人?”


    邵小姐尖叫道。


    但是卻依舊有人,迅速的抓住了字眼。


    沙場,十萬鐵騎,這,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邵夫人這般聰明之人,亦是最快時間內發現了顏一鳴此話之中的不解字眼,她心中陡然升騰起不好的預感,張了張嘴氣勢已是弱了幾分,“此話,何意。”


    顏一鳴卻不理她,隻是一步一步逼近,聲音猶如地獄而來的厲鬼,


    “我忍受這麽多時日,忍夠了,你們一家,一人妄自決定我的生死安排我的人生,一群人肆意踐踏我的人生毀我清白。”


    “你總是問我憑什麽,那我便告訴你我憑什麽。陳夏四十八年夏,我跟隨邵驚羽出征追殺蒙軍漠北王,為救邵驚羽一命腿上如今留下血洞;陳夏四十八年夏秋,邵驚羽命我原地鎮守營地而他被困陰山,是我賭上自己的命拚死將他救出;陳夏四十九年春,漠北最後一戰,是他決策失誤讓我對上十萬蒙軍,我浴血奮戰整整七日殺敵無數贏得了一線戰機,那一戰我身中一箭,腰腹中槍,身後被長刀貫穿,是我拚著命將戰局守到了他來的最後一刻。”


    顏一鳴不曾哭過,她永遠都在演戲,但是想起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想起那些屍橫遍野的戰場,那樣淒慘而又絕望,是他們用生命換迴了她們的安穩與平靜。


    可是換迴了什麽。


    她想起那些熟悉卻死去的臉龐,突然感到了萬千不值。


    淚水從眼眶中緩緩滑落,顏一鳴卻依舊像是在笑,“我救他三次,助他有今日的地位,可是你們做了什麽。你的兒子因為所謂的喜歡將我的功勳全部抹去,至此成為一個廢人,而你,一次一次的刁難侮辱,你們可曾問過我願不願意我喜歡不喜歡!我一介女子被迫從了軍,可我建過功立過業,我不曾虧欠過別人什麽,更不說是你們邵家,你何來臉麵如此刁難我!”


    女子從軍!


    如今在座眾人哪能還猜不到她是何人,九公主瞪圓了眼睛捂著嘴驚叫,“你是毅勇侯嚴亦清!”


    嚴亦清是皇帝為她賜的名,因為與太子妃名諱相撞,世人並不知曉她的真名。


    不過顏一鳴倒是要感激這個名字,因為她看見不遠處從她進來便看著她的顏夫人。


    相同的閨名相同的紅痣,若是再有相同的名字,實在是太傷害顏夫人。


    毅勇侯之名一出,就像一尊驚雷在原地炸響。


    最後一戰之後,毅勇侯之名甚至不小於邵驚羽,聽說那是個比邵驚羽還小半歲的少年,聽說他巧出奇招未戰便滅蒙軍幾萬,更有一人斬殺數百人的驚人驍勇。後來又聽之前一戰,他大膽綁下比他官高一職的校尉獨自領兵,助邵驚羽贏下一場大勝。


    兩年的戰爭中,邵驚羽脫穎而出,而這位自平民家庭而生的少年亦是被人們熟知。


    陛下曾落淚說如此天縱之才為何短命,陛下為了追溯他,封他為三品車騎將軍更賜他兩千戶毅勇侯之稱。


    毅勇二字,足以形容他的一生,追封無數,更可見皇帝的賞識與他的尊榮。


    可是如今,誰又能想到,這位名震沙場的少年,實則根本是個女人。


    而他的隕落,原來又是這樣的原因。


    不論她是男是女,有此功績便是人上之人,本該是與邵驚羽同樣令人尊仰的存在,可是如今卻被圈在這深閨之中,任由她們百般侮辱。


    甚至她還曾多次救過邵驚羽的性命。


    英雄總是令人敬仰的,即使她是個女人,眾位夫人們再看向顏一鳴時目光已是有了變化,邵夫人終於失了鎮定,一遍一遍的說著不可能,罷了眼神陡然尖銳起來,“你這是欺君之罪!”


    “我是欺君之罪,可是邵驚羽私自隱瞞我的身世亦是欺君”,顏一鳴冷笑,“我孑然一身所以從未怕過什麽,可是念在對他有情所以我從來不說,可是你們實在欺人太甚。我與雲曉曾是並肩作戰的戰友竟被你們說的如此肮髒,我寧願戰死在沙場之上也不願背負著這樣的罪名被你們逼死在這裏。”


    邵夫人惶然後退,怔然看著眼前的女子。


    為何她行事總是與尋常女子不同,為何驚羽百般袒護著她,為何她在生死麵前能夠這樣麵不改色。


    因為她根本就是從生死之間走出來的羅刹。


    邵夫人一步錯步步錯,一句欺君之罪刻在心頭讓她神色大慌,再看顏一鳴時已是喊不出嚴小姐三字。


    她本該是位將軍。


    一直很安靜的七公主此刻終是有了些反應,她緩緩走來看著顏一鳴道,“雖說將軍身為女子,可是亦是英雄,父皇並非迂腐之人,我定會為將軍……”


    話音未落卻見顏一鳴唇邊溢出一抹血跡,當即驚叫一聲。


    心口陡然一陣血氣翻湧站立不穩,顏一鳴腳下不穩,有位夫人急忙扶了她一把,顏一鳴在滿眼血紅間,發現正是當初她曾喚過幾聲母親的顏夫人。


    是我對不起你,顏一鳴心道,其實那位顏小姐本該能活很久的,若不是她顏小姐也不會死。


    這場鬧劇終於走向了結局,顏一鳴在眾人驚唿間毫無預兆的軟了下去,血跡從唇邊溢出,耳邊紛雜著女人們尖銳的聲音,有善意的也有無意的,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聽見她們驚唿著將軍。


    身體陡然被轉移到了鐵箍一般的臂膀裏,她聽見邵驚羽近乎瘋狂的喊著她的名字。


    已是看不清邵驚羽的麵容,她艱難的張了張嘴,將彌留的最後幾句話說完,


    她說她有些想念草原上的星空。


    有些想念星空下與她說話的那個少年。


    而你,已經不是他。


    “我原想最後一刻再去看一看草原上的星空,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等我死後你讓人將我埋在北平南邊的劉家小村裏,不要來看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記得是劉家村,那裏有一個不高的小山坡,埋在那就就好,那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本該迴去的地……方……”


    而我,也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讓她無比壓抑的牢籠。


    顏一鳴緩緩閉上了眼睛,唇邊的血跡染紅了她潔白的衣領,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再也沒有一絲心跳。


    邵驚羽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像是丟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這個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的男人,如今抱著最愛之人的屍體失聲痛哭,再無大將軍的意氣與傲然。


    天人永隔,從此,隻剩決絕。


    第80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23


    顏一鳴並沒有特意去想該如何完成這個轉折點,直到邵夫人在她的藥碗中加入了別的東西以後,顏一鳴便將計就計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雖然按照月份來算,這些日子說下的藥並不能要了她的性命,但隻要她想,她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結束自己的生命。


    邵老太太的七十大壽,京城各路貴族女眷盡數在場,眾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份,再當著邵驚羽的麵商演一出生死決別,足以讓邵驚羽所有的心理防線瞬間全部垮掉。


    邵驚羽適才正在前廳總是有些心神不寧,直到有身邊派去保護顏一鳴的親衛急聲過來道夫人有些當著眾人的麵說顏一鳴與雲曉之間有私。


    邵驚羽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他想象不出他向來溫和又聰慧的母親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卻能在第一時間內想象得到顏一鳴聽到此話該作何反應。


    她是從沙場走出的英雄是無數鮮血催生出的存在,她從來不會將權勢放在眼裏,當初因為自己的揚名,京城有士族子弟也曾自信拿起刀槍,卻因為殺不了敵又偷的了懶被顏一鳴一頓馬鞭抽到痛哭流涕。


    她沒怕過什麽,雖然出身貧寒,卻生著最高高在上的傲骨。


    這樣的人,母親卻將如此難聽的名號放在她的身上,這是她根本無法容忍的侮辱。


    一日一日的累計,他知道她近來忍得難受熬得痛苦,他與母親說過她這些日子活的十分不容易,為什麽母親卻在他轉身之後驟然變了所有的態度。


    邵驚羽總是在戰局上有著超乎常人的警覺與第六感,他大步趕往後苑時,就算麵對數萬鐵騎也未曾失措的心髒,不受控製的瘋狂失控起來。


    短短幾步路中,邵驚羽猜想到了最壞的結果,阿鳴從來不懼死亡,所以最壞的結果該是什麽?


    忍無可忍將身份揭露?


    沒有關係的,邵驚羽安慰自己,他會盡全力保住他們二人然後帶著她遠離京城,就算是去滿是風沙的西北亦是無妨,她不喜歡這這裏他的家人不喜歡她都沒有關係。


    可是就算邵驚羽想了那麽多,卻唯一沒有想到顏一鳴會眼睜睜的死在他的眼前。


    他聽見無數人在喊他將軍,他看見熟悉的身影倒在不知哪位夫人的懷裏,唇邊的血跡像是自他的心口一點一點滲出一般,倏然疼的無以複加。


    邵驚羽有些茫然,他站在距離不過幾步的地方看著,像是被抽空了渾身的血液一般,突然間瘋了似的兩步上前將人搶了迴來緊緊的錮在懷中。


    手在抖,眼淚在留沒法開口,聽說人在極致悲傷與震驚時是說不出話的。


    身邊很嘈雜,但是顏一鳴的聲音卻很清晰的印在了心口裏,她說她想念草原的星空,想念那時候與她一同數著星星的少年,讓他將她葬在她故鄉的山頭,卻不許他再出現在他的麵前。


    長久以來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句後轟然重創,緊隨著懷中女子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最後塌陷成破碎一片。


    雲曉幾乎是拖著大夫從人群中匆忙擠出來,大夫戰戰兢兢的把上顏一鳴的脈搏,陡然一顫後跪倒在地急聲道,“迴將軍,姑娘已經仙逝了。”


    邵驚羽沒有動,隻是將懷裏的人抱得越緊,似乎還想感受著她身上僅存的一點餘溫來欺騙自己,雲曉愕然站在原地,驀的將大夫提起來怒吼,“她一個時辰前還和我在下棋,怎麽可能一眨眼就死了!”


    “我我我不敢欺騙將軍啊,這位小姐本就受傷極重,又中毒在後……”


    話音未落已是被邵驚羽一把拎在眼前,麵容俊朗的將軍此刻雙眼通紅噬人一般膽寒,“中毒是什麽意思?”


    周圍一片嘩然。


    還怔愣在原地的邵夫人陡然間驚慌起來。


    這不可能啊,大夫說那些藥至少要一年時間才會慢慢有效,所以她才敢賭這一迴,而且因為顏一鳴的察覺她甚至已經讓人停了藥,顏一鳴又怎麽會中毒?


    可是她確實中了毒,大夫用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顏一鳴確實重了一種毒藥,這藥專門針對身有重傷之人,若是受傷極重不出半年定會恨體而亡。


    邵驚羽抓著大夫衣襟的手茫然放開,他突然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曾經。


    不知是哪日,顏一鳴曾不經意說今日的藥似乎與往日不太一樣,像是多了點什麽,可是他並未放在心上,隻是當那日換了藥而已。


    藥是誰開,藥從何來,邵驚羽不可置信的觸及了真相,再看已然閉上眼睛的顏一鳴,突然有了種蒼天愚弄的荒唐與可笑。


    他還問為何會中毒,為何會死,分明一開始將她推入死亡的,就是自己。


    九公主躊躇的站在一邊猶豫開口,“驚羽哥哥,她說她,是毅勇侯,是真的嗎?”


    “是”,邵驚羽抱著再也無法醒來的人站了起來,他不知道她說了什麽,隻是她定然是不會說謊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邵驚羽慘笑一聲,“無論她說了什麽,都是真的。”


    人人靜默一片,顏一鳴說出來那番話時眾人許是半信半疑,但是待顏一鳴驟然死去時,英雄凜然卻被愚人相逼致死的沉重襲上心頭,已是信了大半。


    如今再從邵驚羽的口中得到肯定,又如何掩飾的住內心的震驚。


    雖有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卻比不上親身經曆來的震撼,亦然比不過目睹真人風姿卻轉瞬即逝的悲涼。


    已是入了冬的金陵突然下起了雪,雲曉突然想起不知哪日,顏一鳴與他說今年將會迎來一場早雪。


    可是如今早雪降臨,她卻再也看不到了。


    陳夏五十年的初冬第一場雪,那日,名震一時的毅勇侯再次出現在人們的閑談之中,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人們這才知道,那位天縱奇才的少年將軍原來是個半大女郎。


    古有嶽飛精忠報國卻慘死奸人之手,如今有顏一鳴浴血殺敵,最終卻因為內宅齷齪而慘遭毒害。


    英雄未能葬身沙場,痛心,亦是悲涼。


    邵驚羽將她帶迴了將軍府,將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之上,蓋好被褥後轉身離開,踏進了巍峨的皇宮。


    沿路的宮人們投去古怪而難掩悲愴的目光,邵驚羽像是未曾看見一般,大雪漫天,他跪在金鑾殿外涼的蝕骨的大理石地板上,就像一尊雕像。


    太監輕聲通報,皇帝筆下的字跡一頓,一首《滿江紅》驀然停住。


    臣子恨,何時滅,如今臣子已死,他卻從未來得及一見。


    何事最讓人傷懷,英雄末路,美人香殞,兩者相糾葛,更是難掩無數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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