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小三子指路,一路到了長安城郊。


    大鄴的將士,正在欺淩難民。


    有人哭嚎跪地,有人無聲反抗。


    江窈胸口悶得厲害,她算是開了眼界了。


    騎在馬背上的男人,衝人頤指氣使,活脫脫小人得誌,勒著韁繩橫行在遍地人群中。


    巧了,這都能被她碰到舊相識。


    有一陣沒見秦正卿,陌生到讓她不敢相認,眉宇裏有著戾氣,這是過去的他,從來沒有過的。


    江窈不信佛,可是她一直堅信相由心生,顏控存在即合理。


    無論這個人的風評如何,她看人也會先看對方的眉眼。


    現在的秦正卿,讓她覺得無言以對。


    甚至他馬蹄下踩到婦人的手背,跟無事發生似的。


    江窈走下馬車,“苟富貴,勿相忘。敢問秦世子還記得這句話麽?”


    秦正卿“籲”一聲,勒著韁繩迴頭,對上她的桃花眼。


    爹爹的教誨,他銘記在心,不敢忘。


    一將功成萬骨枯,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建章公主……嗬。一旦謝槐玉隻是個凡夫俗子,她會和這樣的人時常往來?甚至不惜當街遊船同行,毫無廉恥之心。


    上元節那日,江煊沒有看出來,可他還是不小心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一張側臉,眉黛如絹,眼睫濃密,眼裏像盛著春山照水,她眼裏的人卻不是他。


    然而他不得不繼續做戲,憑她是建章公主。


    若是他有朝一日,功成名就,江窈會不會也和自己親近些?


    而他之所以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全都是因為她。


    因為他知道她的輕挑、虛榮,沒有老天爺給她一副天生的好皮囊,她不過是個庸俗的女子。


    “望公主殿下莫要妨礙公務。”秦正卿淡漠道。


    江窈步態從容,渾然天成的倨傲,“若是我偏要呢?”


    他最厭惡她這副模樣,仿佛人人都要對她低三下四的,才算是嗬護。


    秦正卿下令:“還不快將公主攆迴去。”


    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你動一動我試試。”江窈剜了他一眼,藏在袖裏的手攥緊。


    “都退下。”秦正卿終歸還是應允了她。


    ……


    江窈進宮後第一件事,急匆匆去了禦書房,生平第一次吃了閉門羹。


    大太監道:“陛下說……暫時不讓您覲見。”


    江窈渾渾噩噩的走在宮道上,半途進永和宮請了次安。


    “他不見你那是他沒眼光。”許皇後道。


    江窈:“……”有苦在心,口難開。


    許皇後現在成了被蒙在鼓裏的那個,她自己有察覺,可就是想不通。


    她隻知道,光熙帝和鄭太後一定有事瞞著自己。


    許皇後以為江窈受了驚嚇,到現在還沒有走出來,沒有多想。


    “自從你搬出宮,本宮都沒有再和你說說話,更別談好好看看你,不如這樣,今天你留宿鳳儀宮,照你臨走前的樣子,本宮經常讓人過去收拾,就等著你迴來。”


    江窈點頭,沒有拒絕許皇後的好意。


    鄭太後得知江窈被留在宮裏的消息,想著要去勸勸她,又想著她整天奔波勞頓,等明兒再說不遲。


    結果老人家半夜起夜的時候,披了件褂子,借著昏暗的燭光,剛準備下榻,一眼看到趴在床尾的身影,瑟縮成一團,真是比大冬天流浪的貓兒狗兒還要找人憐惜一些,像是被欺負傻了的狀態。


    江窈醒過來時,鄭太後剛給她披毯子,她一把抓住老人家沒來得及收迴的手,嘀咕了一句“皇祖母”。


    “你犯什麽糊塗啊?”鄭太後將她扶坐到榻邊。


    江窈本來也不想跟這兒床邊蹲的,實在忒丟份子。


    偏偏她還是做出了這樣的事。


    江窈嗯一聲。


    鄭太後道:“功高蓋主不是什麽好事,依哀家看,陛下此舉,多半是要挫挫他的銳氣。”


    江窈抱著臂,大半張臉埋進去,“他若是出事,這個建章公主,我也不當了。”


    她想起國子監再遇,當時她氣焰囂張到一種地步,整天穿得花枝招展,整個一紈絝再世,謝槐玉總是風輕雲淡的開口,“千字文,一百遍。”


    光這六個字,將她治得服服帖帖。她不服氣,非要跟他慪氣,差點挨一頓手板心。


    明明抄書的時候,心裏把他罵個半死,迴想起來又懷念的不得了。


    她想他了,想著和他在國子監的日子。


    “你這是說什麽渾話?”鄭太後語氣不善,“哀家真是白縱了你這些年。”


    江窈始終沒有再說話。


    “他當真值得你這樣?”鄭太後看著她微動的肩。自己一直以為,建章的性子,從來都是笑罵由人去,天大的事掉兩滴眼淚珠子,第二天照舊沒事人似的。


    “他……待我的心意也是一樣的。”江窈聲音很低,鄭太後湊近才聽了個大概。


    “哀家不瞞你,你父皇後來找過我,我為了這事兒,和他義正言辭表過態,他也和我招了,無非關兩天就給放出去,人不會受什麽罪的。就你一個小題大做,出息!實在不行,哀家這兒有刑部探視的腰牌,你拿過去……”


    江窈忽然露出眼睛,眨了眨,三秒後破涕而笑。


    鄭太後:“……”


    “您怎麽不早和我說呀?”江窈胡亂伸手擦著淚痕。


    現在又怪氣她來了,鄭太後看不過去,拿了帕子遞給江窈,“真想讓你照照鏡子,像什麽話?”


    江窈毫不客氣道:“那就勞您再接個鏡子來唄。”她可不想紅腫個眼睛見人,要被笑話死的,實在有違她過去的形象。


    建章公主還是有包袱的。


    鄭太後:“……”她算是拿這個皇孫女沒什麽辦法了,好在她以後有克星。


    ——


    天上掛著道月牙。


    刑部大牢,獄卒見了鄭太後的腰牌,正想給江窈帶路被拒絕,她拿了鑰匙,裙裾飄飄,經過冗長的走道。


    江窈拿著鑰匙推門而入,沒有主動問他一句話,而是自顧自拿出食盒。


    “大難臨頭各自飛,你現在總該多體恤我了。以後別整天想著什麽社稷,我早和你說過,你若是跟著我,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小家子氣的人,心裏隻想著雙宿雙飛,情情愛愛的。


    果然是她覺悟太低。


    江窈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上頭戴著羊脂玉鐲子。


    尤其是她絮絮叨叨訓話的模樣,像極了對夫君說話的口吻。


    她抬起眼睫,才發現謝槐玉盯著自己瞧了半晌,若有所思。


    黑暗裏,她仍舊注意到他晦澀的視線,讓她捕捉不透。


    “我給你帶了火折子。”江窈道,“萬一謝夫子想不開,非要在這裏頭三省吾身,再把眼睛看瞎了,我找誰賠去?”


    她蹲下身,全神貫注的神態,擺動著麵前的燈盞。


    燭光搖曳。


    倒映在對方的眼睛裏。


    像明亮的星星。


    江窈剛準備起身,後腰被人攬住。


    他俯身,微涼的唇從她眉心落下,吻過她的臉頰,輕而易舉撬開她的牙關,攫取著她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日萬活動,有捉蟲的地方多擔待,大概到6號才能迴頭改。


    第66章


    江窈眼睫微顫,不由自主的躲了躲,整個人被重新撈到懷裏。


    他的吻來勢洶洶,帶著不容抗拒的侵占,她後頸一涼,他的掌心綿軟寬厚,似乎怕她被硌到。


    目眩神移裏,她被他壓在身下,枕在他的外袍上。


    她無措的撐在他胸膛上,被他扼住手腕,他的動作漸漸輕柔,摩挲著她的腕側。


    她玉頸白皙,鎖骨上泛著旖旎之色,像暈開的胭脂讓人浮想聯翩,謝槐玉伏在她肩窩上,和她耳鬢廝磨道:“傻姑娘,你這樣是嫁不出去的。”


    江窈再也忍不住,淚花朦朧,一遍遍靠在他衣襟邊上,抽抽搭搭道:“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麽?你這要是在我府上,換個人和我這樣說話,我當天就……”


    “就怎麽樣?”他薄唇輕啟,細致的替她吻過淚痕。


    江窈一下子噎住了,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她朝邊上別開腦袋,“就二話不說把你攆出去。”


    “所以你隻有嫁給我的份了。”謝槐玉道。


    江窈輕哼一聲,“憑什麽?”


    “你想呐,別人一聽,你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門生,肯定頭也不迴的走了。”


    江窈成功被他逗笑,她這一晚上的心情簡直了,不堪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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