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司大獄昏暗至極的環境裏,一間牢房上麵盤旋的蒼蠅密密麻麻,它們的翅膀和醜陋惡心的臉上甚至黏有許多的鮮血,聚集在此處久久不散,因為這裏便是滋養他們的地方。


    這些蒼蠅密密麻麻籠罩的下方,便是這所讓中州人聞風喪膽的大獄——監察司大獄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犯人——九劍門景陽。


    那些觸目驚心,用在普通人身上半個時辰便可能直接死去的刑罰已經停了數日,但是身體對於痛苦的記憶,以及身軀和心理上麵殘留的折磨,依舊會伴隨他很長很長的日子。


    換了一身幹淨的囚衣,剛剛蘇醒過來的景陽整個人都昏沉不已,腦子裏全是之前那些鮮血與酷刑施加時的模樣,那些猙獰的獄卒,那些恐怖的毒針,易無川那張扭曲而恐怖的臉,那一聲聲因為孔雀九五毒存在而入巨雷轟入耳中的嘶鳴……


    宛如蛆蟲一樣趴在地上,咳嗽了起來。


    想抑製住自己久久停不下來的咳嗽,然而身體裏的痛楚卻讓他根本無法將這從五髒六腑壓迫而來的咳嗽意壓製下來。


    他的嘴變成了痛苦的泉眼,一個個“咳”字被他吐在了這大獄的上上下下。


    身體上裂開的一道道口子,也隨著每一次的咳嗽而撕裂,將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達到腦海,這些痛苦在折磨著他的同時,也讓他清晰的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活著便是快意,自己無法真正死去,那麽那些想讓自己死去的人便不開心,這足夠自己開心。


    他帶著因痛苦而猙獰,卻依然泛出臉皮的微笑,把自己被摧殘得好偌不像是身體的身體一點點地挪到了牆壁上,靠著牆壁,像是找到了什麽慰藉一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的同時,整個人如同一攤爛泥一樣癱軟了下去。


    之前他便如同畫卷一樣被掛在牆壁上,用鮮血勾勒這個宛如地獄之地的血腥與恐怖,而他所坐的這塊地麵上,還殘留著自己以及別人幹涸的鮮血。


    那些痛苦迴憶起來便讓人頭皮發麻,心裏泛出極度的恐懼,即便堅毅如他迴憶起來眉梢也死死擰緊在一起。不過這些痛苦沒能摧毀他,他已經消散下去毒物的眼中,還是如同之前那樣的深沉與睿智,埋藏在火光與黑暗的混合之中,如同兩顆在此靜佇千年的遺珠。


    若是其他人看到他這雙眼睛,一定會驚恐得說不出話,尤其是這所牢獄的其餘犯人或者獄卒,更是會震撼不已,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夠在監察司大獄的折磨之後,還依然保持著這樣的神智與原本的性情。


    腰上的閉元鎖也已被卸去,再度感受到體內那長久沒有得到補充而稀薄的元氣,他受到壓榨與痛苦的身體也終於能夠感受到一絲充實。


    眼睛望著牢獄鐵欄外的銅牆鐵壁上那細小的通風口,意識則沉浸在自己的體內,細細調動元氣進入,去查探身體裏的每一個部位,因為之前毒素以及其餘刑罰折磨的緣故,給他體內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傷勢,此時調動元氣去感知與觸碰,不禁讓自己整個身體內部都泛出鑽心的疼痛,景陽本就擰緊的眉頭因為痛楚而微微皺了皺。


    隻是初步的感知便明白,要讓這些可怖的傷勢完全痊愈,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這些裏裏外外的傷勢影響的不單單是自己簡單的衣食住行,對於自己的修行戰鬥也會有不小的影響,即便有藥物調養,要讓自己恢複戰鬥力量,短時間裏也是不可能的了。


    有了這個判斷,林風眯起眼睛,他心中對於這樣結果的反應,卻並沒有應有的那麽糟糕,甚至這雙疲憊到極點但是依然閃爍著明亮的眼睛裏麵,還有一絲別樣的深邃的思索意味。


    一個另外的計劃在他心裏破繭而出。為此,他的眉梢一點點打開,好偌數年大旱而龜裂的土地的嘴角,緩緩裂開一絲笑意。


    “你和暗武監有什麽瓜葛?”就在他不遠處的那間牢房裏麵,那好偌一堆枯骨的侏儒忽然問道。


    沙啞至極的聲音依舊像是要斷氣一般無力,卻已經是景陽在這裏最近這一個多月來聽到過最動聽的聲音了,景陽的心裏不禁流淌出一絲欣慰。


    “和監察司差不多的事情。”他把身子微微往上蹭了蹭,望著鐵欄道。


    那侏儒所蜷縮的枯草堆微微動了動,那好偌稻草杆般的手臂將他的身體撐起來了一些,那雙好偌兩個洞窟般的眼睛望著牆壁上跳動的火焰,沉聲道:“你的故事似乎比我想象中要複雜。”


    景陽目光也望向火焰,從其中仿佛看到了一張陰森的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侏儒輕輕咳嗽了兩聲,體內那臘肉般的肺好偌要從嘴裏吐了出來,咳嗽聲停下後,才用再度沙啞了一分的聲音問道:“他們決定放你走?”


    景陽點點頭,旋即想到對方看不到,才用自己幹燥無比的嗓子說道:“嗯,應該是。”


    侏儒轉頭看了他一眼,用他極度緩慢的聲音說道:“你殺了他們的人,他們反而停了對你的刑罰,當真是有趣。”


    景陽並不覺得有趣,疲乏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擔憂,酸軟的手揉了揉自己同樣發麻的小腿,道:“這二者並沒有什麽聯係,應該是我的哪位朋友做了什麽,或者我的師父做了什麽。”


    他擔心自己現在的安危,是他們付出了什麽代價換來的,而這個代價必定非比尋常。


    他是個聰明人,想不明白的事情便先擱置著,不會自尋煩惱,他的煩惱已經夠多了,現在的整個人昏昏沉沉,好偌隨時都會昏迷過去,更沒有精力去思考這個事情。。


    他忽然發現一個問題,不禁轉頭望著因為牆樁以及鐵欄阻擋火光無法打亮的那位侏儒,虛弱地問道:“前輩,我以為你昏迷了,你為什麽知道我與暗武監之前的事情。”


    侏儒微微搖頭,道:“對於我而言,那已經不是昏迷,而是同你睡覺那樣的事情,隻不過是減輕痛苦的手段。”


    最初聽到這位前輩說這些話的時候,景陽隻覺得震驚,而今再聽,便有深深的共鳴。


    在那樣令人發指的折磨之中,那些毒針,那些鞭刑,那些一件件恐怖的刑具……醒著的時候無時不麵對痛苦,昏迷,的確是最值得享受的時候。


    “這所大牢說起來駭人,然而卻是那麽單調,隻有痛苦。在這裏呆了這麽些年,是人都會寂寞與乏味,這裏除了刑罰與痛苦之外,其餘的事情實在太少,所以我對於一些別樣的事情敏感了些,也就沒有那麽奇怪了。”


    一邊聽著景陽一邊輕輕撫摸著肚子上鞭笞後的傷痕,疼痛的感覺讓他的嘴角不禁微微抽了一口氣,他又強行將一些的痛苦忍住,把這一切都默默記在了心裏。


    他轉著僵硬又酸痛的脖子望著侏儒,一抹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切身體會了這些痛苦之後,便對這位前輩愈發的欽佩起來。自己在這裏兩個月受到了的這些刑罰便已經讓他感覺好偌置身地獄,更不必多提這在這裏呆了這麽些年的前輩。


    可能是因為敬佩,也可能是因為這些痛苦的折磨,又或者單純的長時間沒有好好說過話,景陽微微仰起頭,望著牢獄頂說道:“前輩,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進來這裏麽?”


    侏儒沒有迴話,隻是輕輕看了他一眼,景陽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笑,道:“因為我很狂,我頂撞監察司,我在很多問題的選擇上,給了他們難堪。”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囊括了景陽與監察司的所有仇與恨。


    侏儒默然了下來,良久,良久到景陽覺得那火焰下的油都下降了一分。侏儒才抬起幹癟的頭,道:“年輕人,能做這些事情,的確了不起。”


    景陽微笑著仰著頭,眼睛裏泛出苦澀。


    “你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侏儒咳嗽道。


    咳嗽聲讓景陽也跟著咳嗽了起來,兩人足足咳六七息才停了下來。景陽搖頭,腦袋與牆壁隔著發絲蹭著,發出沙沙如同螞蟻爬過沙地的聲音。


    侏儒並不打算追問。


    沉默像是牢房裏無孔不入的死寂氣息一樣很快蔓延開去。


    侏儒忽然又將一切打破,“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入獄嗎?”


    景陽身子微微側了側,看向了那邊。


    侏儒停頓了下來,看著宛如天棍將他隔絕在此的符文鐵欄。


    “我給你說過,我被人陷害……而我被陷害的原因,是因為,我叫嶽靈龍。”


    景陽那滿是傷口的後背霎時一緊,那些傷口甚至漫出殷紅的鮮血出來,他驚駭得雙手都在顫抖,難以置信地望著侏儒的方向。


    八年前,嶽靈龍背叛大寅一族,出賣翰伊城彭家在內共三十多位大寅忠良,導致無數門閥滿門抄斬,無數強者殞落於翰伊城,叛徒嶽靈龍遭受大寅殘餘誅殺,大寅實力折損七八。


    八年後,伴隨張劍過入獄,彭九零才是罪魁禍首的真相,才水落石出,而一切,已經結束了整整八年。


    八年裏嶽靈龍不知承受多少罵名,彭九零卻在瞞天過海之中水漲船高,景陽的對前者的深深歉意,對後者的恨意,也因此而來。


    嶽靈龍三個字,便是真正的刀劍入心。


    望著淡淡閃爍火光打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侏儒,景陽的眼中,霎時濕潤。


    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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