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兒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刑司大牢,事實上她無比清楚,自己這一次進來了,應該便不會有下一次進來的可能,所以有些事情,必須這個時候便要去做,哪怕這件事並沒太大的意義,但卻是現在必須要抓住的稻草。


    她也明白景陽被監察司明令禁止了不允許任何人探監,而這位典獄史允許自己進來,便代表他和監察司不是一個態度的那類人,也正因如此,她渴望能通過他做些什麽。


    所以她不顧獄卒的阻攔,強行進入了公房。


    “大膽!”獄卒紛紛拔出刀,沒有想到這位女子居然會有生元境的修為,也沒想到前一息還安安靜靜,下一息就突然動身,一時之間竟然讓她衝了進來。


    “大人,小人罪該萬死,一時疏忽讓她衝了進來,小人這就將她帶走。”一位獄卒連忙跪地請罪。


    典獄史坐在深棕色的桌前批改著文書,沒有看獄卒,隻是搖了搖頭。不同於尋常胖子的小眼睛,他渾圓又漆黑的眸子宛如夜般深長,“退下吧。”


    “……是。”


    獄卒有些出乎意料,在略微失神之後,領命退下。


    隨著房門關上,蓉兒的麵色才變得平靜下來,不顧唿吸急促而極速起伏的胸脯,她對著典獄司蹲身行禮道:“謝謝大人。”


    典獄史粗厚的手掌將手中的文書緩緩合上,小心地放入了桌下的抽屜之中,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蓉兒,道:“不必,隻是覺得,一些該給的寬容,還是應該給與。”


    蓉兒再度微微欠身,典獄司一開口便應征了她的猜測,她的心裏的那絲希冀也能撥開些雲霧。


    “娘娘知道你來了這裏嗎?”


    蓉兒有些詫異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並未多想,旋即點頭道:“知道。”


    “她允許你來這裏?”


    “娘娘對於這件事,本就沒有太多的看法,事實上若是她可以做出選擇,她根本不會讓九劍門甲一受牢獄之災。”


    典獄史點點頭,道:“娘娘本就不讚同王朝對五大宗門所抱有的態度與野心,在這件事情上不願意看到現在的局麵也是情有可原。”


    蓉兒對他說道:“大人能不能做些什麽?您應該看得出來對於監察司來說,這就是一場報複。”


    “這的確是一場報複,是一出完美至極的下馬威,不過卻符合了而今局麵。”典獄史無能無力地搖頭。


    在蓉兒麵色微微蒼白中,他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看著外麵空曠的場地,以及高牆上的符文重械,說道:“王朝的態度已經很明確,金蒙的態度也已經很明確,九劍門的態度也已經很明確,差的隻是真正合適的時機,和撕破臉的時候。”


    “對於聖上來說,是先吞下五大宗門中另外四大宗門,還是先北上進軍伐下金蒙,都沒有太大的差別,這二者都是在所難免的事情,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他轉身看著蓉兒的俏臉,嘴角兩絲宛如凜冬的冷意,道:“很多人都覺得翰伊城重囚張劍過被劫必定是讓聖上極其憤怒的事情,我不夠了解聖上,但是,我覺得聖上應該不太在意這件事,在他眼裏大寅太子實在微不足道,大寅一族難成氣候,劫囚醜聞對於皇室,也無法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對於聖上而言,他更看重的是武至巔峰,是至永生,是這天下,甚至天上。”


    蓉兒感到脊背宛如冷風掛過,生活在百裏秋怡身邊,事實上對於皇帝的事情知之甚少,她萬萬沒有想到,一位大牢的典獄史,居然會妄自揣摩聖意,並且,分析得如此逼真。


    “聖上需要宇氣絕經,需要金蒙土地,需要征服天下,隻因為他相信自己便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帝王,野心遠遠超過了一番領地的安邦。


    景陽入獄,對他來說的意義便是,他需要這件事來給九劍門一個下馬威,也是在告訴天下人,誰才是中州的主人吧。”


    “大人……”


    “我大概明白你想說些什麽,不過我說了這麽多也是希望你明白,這件事我做不了主,表麵看起來事情由監察司和暗武監謀劃,但事實上這件事真正執行後,已經不是誰謀劃的問題了,這件事的最終結果已經不輪到監察司做決定,更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典獄史能夠做的決定,而是九劍門怎麽決定。”


    典獄史苦笑著搖搖頭,道:“沒錯,陛下要九劍門低頭。”


    蓉兒的額頭上滲出數滴細汗,不單單因為這言語中的內容,也因為說出這番言論的是一位大牢的典獄史,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皇帝一麵的牢頭。


    “覺得我說出這些東西而感到驚訝?”


    典獄史無奈一笑,看著外頭和煦陽光,不知為何感受到了一絲毒辣,道:“我能知道這些東西,因為我是九劍門出身,你無須懷疑我的站隊,我既然在這裏,那麽代表我心是向著王朝的。而揣摩聖意……陛下的意思一向好懂,雖然他很少做事很少說話,但是他的真正意圖,卻從未有過什麽隱瞞。”


    ……


    ……


    太子殿今日同往日一樣的涼爽。


    門口的荷花池裏荷花朵朵,輕出池塘之上,在陽光照耀下,荷葉上的水珠散發出明亮的光芒。


    李琅穿著黃色的皇子裝,坐在園子涼亭中,身後是兩位打扇的貌美宮女,還有一位拿著桌上的糕點送入他的嘴巴。


    將一塊糕點吞入腹中,他這才有空抬起頭看身前這位紅得如一抹站立鮮血的彭九零。


    “不知道彭司首找我有什麽事情?”


    “微臣有一物,望殿下過目。”


    李琅開口彭九零才得以說話,將手中一物呈遞給了上去。


    看著這晶瑩剔透,格外漂亮,好偌九天琉璃的手環,李琅前一息還愜意享受的麵色,便化作了眉梢上的深沉。


    “哪裏來的?”身邊的三位宮女感到了一絲壓抑,因為李琅此時的語氣有她們從未感受到的沉重。


    “從九劍門甲一身上搜到的。”彭九零正聲道,“他之前接塵宴會上,也動用了這個東西,不過當時並沒有看出來是什麽。”


    彭九零望著李琅沉吟的麵色,道:“微臣覺得殿下可能認得此物,所以特意送到殿下麵前,讓殿下過目。”


    李琅的雙眸之中滿是厲芒,他緩緩磨挲著藍色的手環,一揮手示意宮女全部退下。


    而後他目光深長地看著彭九零,整個身子都難以遏製地顫抖起來,彭九零沒有料到他會勃然大怒,躬身往後退了三步。


    李琅足足數息之後才緩和過來情緒,然而一臉的煞氣還是表現出了他此刻內心的憤怒,寒聲道:“這是寒天幽靈環,吸納寒氣的手環,同時也是一件強大符器,這手環是天涯劍掌門楊落痕贈與若思姑母,前些年又贈與辰依的,為什麽會在那個少年的手上?”


    “辰依郡主的東西?”


    彭九零沉吟了片刻,抬起頭看著李琅道:“微臣不知,隻知此物不凡不是一個普通少年該有的東西,這個少年也沒有交代此物來自哪裏,隻知此物應該是九劍門贈與或者這個少年別來的東西,然而殿下詢問了九劍門出身的幾位修行者,他們表示從未聽說過九劍門有此物,於是特意拿給殿下過目。”


    李琅自然是明白彭九零給自己看這個手環的目的,僅僅隻是向自己示好,巴結自己這個太子罷了,卻不知他恰好撞到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也是最不允許人碰觸的部位。


    這手環的意義重大,重大到別人都不知道,隻有他們宮中那幾位至高地位的人才知道!而正因如此,他的憤怒才變得無法遏製。


    他將手環死死地攥住,這手環並非普通凡物所以才沒有在他手中變成廢品,他無法相信腦中那道朝思暮想,一起長大的倩影,會在短短時光便真的動了情!


    “把他殺了。”他豁然抬頭,眼中隱有血絲。


    彭九零陰沉的麵色中浮現一抹訝異,是對這位太子殿下勃然動怒的訝異,也是對這位殿下原來對那位冊封還沒有落到實處所以沒有真正公開的所謂郡主,原來還有別的感情的訝異。


    彭九零內心深處不禁一抹譏諷,麵色卻依然入場,微微抬頭道:“殿下,聖上要他活著。”


    李琅的胸膛不住地起伏,黃袍上的麒麟也宛如陷入了暴怒,蠢蠢欲動。


    “那便用最重的刑!”李琅咬牙切齒,他對於那位之前他還生出絲毫同情的甲一生出了無與倫比的怨毒,也對那封南方宗門那道倩影特意而來的書信,感到怒火中燒。


    “嘭——”身前的石桌,被他一掌拍出密密麻麻的裂紋。


    ps:今天三更吧,說到做到,除非不可抗力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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