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到達翰伊城後,柳辰依也已經做完所有的收拾,準備踏上了北上的路。


    之前護送她來九劍門的十多位黑衣人駕著數輛馬車,在得到九劍門的準許之後,在宗門正門前等候。


    弟子中途離開九劍門並非是第一樁,千年多來不乏例子,不過像柳辰依那樣進入宗門兩個月便要離開的,幾乎還是第一例。


    ……


    她的講師徐禧菊率先出現在宗門口,而後柳辰依手裏捧著那隻白白的兔子出現。在漫天的風沙中,對著九劍門磕了一個頭,眼中布滿了不舍與留戀,還有對現世的無可奈何,對未來的不盡悲哀。


    景陽的朋友馮磊、胡魚白,以及傷未愈的樓檀修都加入了這場送別,而那位一直喜歡柳辰依的林夕卻並沒有露麵。


    馮磊攙扶著樓檀修,望著柳辰依跪倒的身影,歎了口氣。十多天前景陽才走,這位女孩要離開的消息便接踵而來,不同於景陽的離開是宗門與朝堂需要,柳辰依的離開是真正不再歸來,而前幾日從柳辰依的口中得知景陽並不知情後,他的心情便愈發沉重起來,在想景陽若是迴來知曉了,會是如何傷感。


    樓檀修與柳辰依並不熟悉,不過九劍門的人都知道她和景陽的關係,而這些天裏也沒少她的照顧。柳辰依之所以呆了這麽多天才走,也是因為景陽囑托她幫忙照顧樓檀修,她便一直照顧到了他蘇醒。


    樓檀修不禁羨慕景陽,因為這個女孩,別他這位大少見過的幾乎所有女孩都要單純善良,也都要漂亮。


    ……


    “小姐,走吧。”領頭的那位黑衣人歎了一聲,道。


    柳辰依抹了抹眼角,並沒有起身,垂頭望著地麵,十分虔誠。


    “讓小姐靜靜吧。”籠罩在黑袍中的陳雪玲滿麵風霜的臉上帶著憐惜的神情,溫聲說道,“小姐這麽大了,真正去過的地方太少。”


    ……


    “師父,徒兒走了。”柳辰依終於抬頭,看著徐禧菊道。


    徐禧菊的神情有不舍,也有受寵若驚的意外。這位身份特殊的女孩從某種角度而言地位其實高於自己,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尊重並視自己為師父,讓表麵地位高大,實則心感卑微的她感動。


    徐禧菊長唿口氣,將她攙扶起來,道:“路上小心。”


    柳辰依抬頭看向了九劍門的城牆,城牆裏麵,是她以為自由開始的地方,猝不及防的是,一切結束得那麽快,所有的幸福美好,都像飛灰一樣消散,而之前的一幕幕,都像夢一樣不真實。


    柳辰依動人的臉龐上滿是不甘和不舍,這樣的她看起來格外的惹人憐。


    數息之後,在眾人的一片沉默之中,她緩緩轉過身子,走向馬車。


    她才走到馬車旁的時候,一位被視為九劍門年輕一代領軍人物,同時也是九劍門之名的冰山美人,如同寒冬臘月的清晨,醒來忽然出現在門口的倒掛冰錐一般悄然出現在宗門口,而那股氣場也吸引了所有人朝後看去。


    這個女子柳辰依並不陌生,無論其本身的名號,還是是在招徒大試上的主持,還是在武試結束後將自己帶到其獨立住所住了三日,還是武試結束後照顧景陽時她的時常出現,都讓柳辰依不可能忘記這個在天下間有不小名聲的天才女子。


    “師姐?”沒有想到她會出現,馮磊與樓檀修三人意外出聲。


    “師姐。”柳辰依也是一怔,旋即轉過身子,對她微微欠身。


    唐歡整個人宛如一座冰雕般佇立在門口,神情也顯得冷冽,仿若所有人都是無物,隻是黛眉微蹙地望著柳辰依。


    ……


    在柳辰依的示意下,所有的人都往外退開了十丈,留給了這兩位九劍門兩代弟子中的第一美人一個安靜的區域。


    唐歡看了一眼這位易容後依然可愛動人的女孩,淡淡道:“你很美。”


    風聲中她的聲音顯得十分清冷,柳辰依微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師姐也是。”


    “我不是來與你找奉承話談。”


    唐歡看向了她身後不見邊際的荒原,輕輕吸了口氣,後麵那句話,說出之時,說者與聽著二人的心都不禁顫了顫,而似乎不齒於說出口,所以聲音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你走了,景陽師弟怎麽辦?”


    柳辰依意外地望著她,完全不曾想到這個孤傲的女子居然會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並非是這樣的話不堪入耳或是如何,隻是在她的意識之中,這個女子對她口中的那個少年,也有與她相同的情愫在。


    柳辰依一根根今日陳雪玲特意為她編製的細辮如同一道道珠簾微晃,她看著唐歡這張傲然淩霜的臉龐,聲音沙啞道:“師妹不知道……”


    她的眼中沁出淚水,很快便梨花帶雨。唐歡神情微漾,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戳到她的淚處,隨即又是一抹淡淡的難以言表的厭惡。


    “我討厭女孩子哭。”


    “對……對不起。”柳辰依轉過身子,擦著眼角的淚水。


    唐歡道:“我不喜歡你,一直都是。”


    柳辰依收拾幹淨了眼淚,轉過身低著頭望著唐歡的白色鞋麵,點頭道:“我知道。”


    唐歡道:“我並不清楚你真實身份,宗門也並不清楚,然而監察司放過了你的身份審查,宗門又允許你以易容之姿在九劍門修行,我便知道你的身份應該不隻是你所隱瞞的柳唐私生女兒這麽簡單。”


    柳辰依貝齒輕咬這下唇,像是合上的貝殼。


    “你的身份如何宗門不在意,我便沒有在意的理由,所以這些都不是我討厭你的理由。”


    “你隱瞞身份與景陽師弟相處,是在害他,他知道了卻不願意放手,我想你有你的魅力。”


    唐歡的話顯得東一句西一句,讓人摸不到頭腦,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麽。


    她自以為依然平靜無波的俏臉上,其實此時有著讓人心疼的嫉妒與憋屈,她自以為依然平靜的心情,此時像是有人攪壞池水,分外難平。


    若是有人能夠看到她現在神情,定然會為之心動,因為這個模樣尤其的可愛,尤其的讓人心生憐意。


    這位孤傲了十多年的女孩,也有她最為脆弱的女孩子的一麵。


    柳辰依望著她的神情,心頭的酸澀,不斷翻湧。


    唐歡望向了遠處,道:“我不知該說什麽,但總想說些東西。”


    柳辰依抬起頭,迎著陽光看著她被金光打亮的臉,道:“師姐,我懂。”


    唐歡瞥了她一眼,收斂下所有,搖頭道:“你什麽都不懂。”


    “景陽,以後便麻煩你了。”


    “不要用這樣的姿態與語氣和我講話。”唐歡微微眯眼,“不要囑托,好像你在丟什麽東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在意你是什麽意思。”唐歡看著她秋水般的眸子。


    風卷起沙塵,二人的倩影都彌散在了風沙中。


    “後會無期。”唐歡轉身離開。


    柳辰依望著她的背影,再對她欠了一身。


    ……


    馬車隊很快便行駛在了荒漠上,在九劍門外漸行漸遠。


    柳辰依坐在正中間那布置得可愛漂亮的馬車中,麵無表情,原本她自己都以為脆弱的自己會流淚,沒有想到的是,她卻比她想象中堅強與冷靜,手中緊緊攥著那把名為“景陽”的匕首,身旁的包裹裏,還有那日景陽給她穿的內衫。


    “所有的事情,都會有好起來的那一天,對吧,景陽?”她擠出一絲微笑,看著手中的匕首,喃喃自語。


    ……


    關禁閉出了已經有些日子的袁菲,同黃雪梅在一條棧道上行走著。


    “連問情處都不知道,這個小女子的真實身份?”黃雪梅走在前頭。


    袁菲緊隨其後,搖頭道:“並非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查到的,武朝的很多秘密,都還是秘密。”


    黃雪梅笑了笑,道:“從她開始參加大試,問情處便開始查她,現在她都走了,查到的還隻是柳唐的私生女那麽簡單。明眼人都看得出絕非如此,何況連她這樣一個小姑娘的身份都封鎖得這麽嚴實,這個小姑娘的身份,哪裏有那麽簡單。”


    袁菲看著她的背影,道:“但是她並沒有錯。”


    黃雪梅望著前方一座山頭,點頭道:“當然沒有,她意料之外的可愛也出色,否則我又為什麽對她與景陽那小子之間的事情默不作聲?要是可以,我倒希望她是我的徒媳。”


    提起這事袁菲便有怒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絲毫不在意她真火劍劍主的身份,冷聲道:“景陽本是我第一個看重的弟子,然而你們卻把他搶了去。”


    黃雪梅轉頭看了略顯豐滿的她一眼,眉眼盈盈道:“在問情處混得出格什麽名堂。”


    在袁菲的惱怒目光中,她抬頭看著天空道:“也不知道你家陸無琴與我家徒弟,在翰伊城會受到哪些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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