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的事情是,自己在九劍門呆了不少日子,自己也曾暗地裏對九劍門做過了解,不過對於其一些機關結構卻是完全不知,因為他關注的焦點從來沒有放在這上麵過。


    不浪費時間,和黃雪梅交談完後,他便連忙向著坐落在九劍門中央西部,編號是西九十七的西武林走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算得上是一種放假,不過他一點愉悅的心情都沒有。後天便是去翰伊城的日子,也就意味著他將要重逢那闊別十年的城,去見大寅一黨的階下囚張劍過被執行死刑。


    武朝請了五大宗門的總榜甲一,五位這三年來最傑出的才俊同去翰伊,他們都將要成為武朝賣弄淫威的雞,不殺,隻敬那依然隱藏於世的大寅太子這隻猴。


    後麵的日子,將是他最重要的一場戲,演得好,大寅太子這一懷疑從此和他再無關係;演得不好,他勢必折戟翰伊城,那麽寅朝再無複辟一談。


    所以心情沉重,又何況,他給自己加了戲碼。


    途經一片空地,空地上諸多弟子正在上課。一位白發老人手中握著一根竹竿向著四十多位弟子講解著。是關於修行的一些初級的東西,哪怕各位天才之前在不同地方早就學過,老人依然講得十分專注。而作為九劍門的講師,這些最初級的東西他口中講出也比地方小宗門要講得透徹很多,所以每一位弟子都十分認真地聽著。


    沒有成為親傳弟子,無法享受劍主的親自教導,不過九劍門的講師,可也並非庸人。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其他弟子上課,景陽不由停留了一會,忽然發現人群中有一個自己熟悉的身影,而那道熟悉的身影也發現了他。


    所有弟子也都發現了他。


    不管怎麽樣,他始終算得上是風雲人物,一些低沉的議論難免就傳蕩開來,然後在老人的肅聲中又沉寂下去。


    樓檀修向那位老人請示了一下,老人頷首同意,他便朝著站在石階上的景陽跑來。


    “早上好。”景陽微笑著打著蹩腳的招唿。


    為了武朝,為了自己的信仰,樓檀修自己放棄了成為親傳弟子的機會,在這裏上課,而他本身對於武朝的信仰,也讓景陽心裏對他有些無法開口隔閡。


    對於這一切樓檀修卻仿佛並沒有絲毫後悔。對著景陽嚴肅地搖搖頭,拉著他走到一側,巨石遮掩的地方,躲開其餘人的視野,從懷裏一塊翠藍透亮玉佩遞給了他。


    景陽不明白他的舉動是為何,看著他疑惑道:“什麽意思。”


    “你要去翰伊城,把這個帶上。這是我樓家的玉佩,能代表一些價值,實在不濟你也可以拿著玉佩去找我爹,他最近被調迴了翰伊城,雖然官職不是特別大,但侍郎一職在城中還是有很大說話的權利。”樓檀修說道。


    景陽心頭很是感激,但搖頭道:“不必了,你爹在乎你,不見得就會在乎你朋友。再說若是真的要被放下馬威,你爹幫我說話也隻會被牽連,況且他們也不可能做太過分的事情,畢竟我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


    樓檀修把玉佩攥在手裏,認真道:“你其實應該選擇和監察司和談,沒必要把事情鬧得這麽僵。”


    景陽轉身看著這片秀麗的山峰,道:“有些事情你不會明白,我和監察司和談對我也沒什麽好處,畢竟……”景陽想了想,還是沒有把他們懷疑自己是大寅太子的事情說出來。


    樓檀修雖然是貴族子弟,不過並不知道朝中有懷疑景陽是大寅太子這樣一道聲音,但是他對於景陽卻有自己的一番疑惑在。


    樓檀修把玉佩揣迴囊中,也不追問景陽省略的那部分話是什麽,也不強行把玉佩給他,說道:“行吧,我估計對你的幫助也不大,這已經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謝謝了。”景陽微笑著看著他,很是慶幸自己這一段時間裏能真正結交到朋友,“心意我領了。”


    樓檀修說道:“你記憶被抹去了,我又昏迷,沒人知道你和那黑甲少年之後發生了什麽,不過我昏迷之前的事情,我卻都記得。”


    景陽靜靜等著他說完。


    “其實我覺得很奇怪,宗門這邊說的是謝伽淏操控的黑甲少年,那麽謝伽淏這樣人物,做的事情肯定不可能沒有道理,他殺了這麽多送試生,但是不殺我們倆,肯定有他的道理在。”


    樓檀修不明白事情的完整真相,所以他想不明白,景陽是當事人,所以明白謝伽淏的道理。


    若是隻是不殺自己,那麽明顯自己會是眾矢之的,自己戶籍本是韓楓城城督暗地修改的,可若謝伽淏殺了這麽多人偏偏不殺自己,那麽關於事實的猜測就會變得單一,自己是大寅太子的猜測就會橫行霸道,這樣單一的猜測極有可能讓城督都開始擔憂自己的身份而去揭發,那麽自己就真的會暴露。


    可樓檀修和自己都活下來,那麽便不一樣了,人們的猜測會更多元一些,樓檀修是實打實的戶司侍郎的兒子,猜測自己是大寅太子的,便不得不將二人捆綁,畢竟兩人都被謝伽淏所放過,那麽這個猜測也就坐不太牢。


    “在此之前我曾對你說過一些話,你也曾對我說過一些話,我知道你不是那麽簡單的人物,不過這些我暫時可以不去考慮,因為我們現在是同門師兄弟,我們也是朋友,我這條命也算得上是你救的。”


    樓檀修的話讓景陽不由開始懷疑,或許樓檀修真的看出了些什麽。


    “那麽作為朋友,我還是勸你一句,小心些。”樓檀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跑迴了隊伍中。


    景陽眯著眼看著他跑迴的白色身影,緩緩把眉頭鬆開。


    無論你看沒看出來,都謝謝你的不點破。


    景陽對著他悄悄躬了一身。


    ……


    九劍門很大,景陽又選擇的走的方式,所以足足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九劍門的棧道是符文大陣所加持的,在上麵能夠節省非常多的時間,但是景陽就是想自己慢慢走過去。一路好生端詳四周風景,踏過每一節石階在這裏多留下些腳印,仿佛自己可能再也迴不來一樣。


    他是個很空虛的人,內心深處始終填不滿。他以前以為自己是一個為仇恨、為王朝而生的人,然而當真正安靜下來仇恨在心裏積澱不需要隨時牽掛心頭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心裏空無一物。


    這些天又經曆了一段生死離別之後,此時他更覺得自己生命的可悲。


    空虛,可悲,所以需要寄托。


    他自己也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內心深處已經孤單到需要一個石階一個石階的踏,留下腳印的方式自我安慰自己曾在這裏存在過。


    往日的他其實沒有這麽感性,也不會有這些感概,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今天忽然會感傷起來。或許是因為在他自己看來,自己這一去也是兇多吉少。


    因為,此去真的是兇多吉少。


    黃雪梅、陸無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此去會被擺下馬威,但是他當然知道,此去不單單是擺下馬威這麽簡單。


    因為,他給自己加了戲碼——他要救人,他要劫法場。他要把自己的處境擺到懸崖邊上。


    武朝明明就是殺給他軒荊陽看的,就是要他沉不住氣的。


    他的確沉不住氣,就是要不在暴露身份的情況,劫法場。


    前幾天夜裏。


    毛國景滿是不安,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尤其是出身情機處這樣情報部門的大人物,最重要的便是情緒穩定,可此時哪怕是他的情緒都變得穩定不起來。將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朝前走出露出一半在星光下,問:“殿下確定這樣做?”


    景陽神情凝重如山,點頭道:“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您知道其實我們不必冒這個險。”毛國景還是試圖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我知道,大寅式微,八年前的血洗更是把大半的根基都全部摧毀,而今我羽翼不豐,現在時機也不成熟,這個時候寅不應該有一點輕舉妄動,因為任何一點輕舉妄動都可能讓我們徹底覆滅。這些事情,誰又會比我清楚。”


    毛國景肅容道:“那殿下……”


    景陽搖頭,看著地麵的篩過竹窗的星光,道:“我不想做神武帝那樣的人,不想說讓人犧牲就讓人犧牲。”


    “我也不會拿大寅去賭,所以,我拿我自己去賭。”


    景陽轉頭看著毛國景,“隻需要你幫我。”


    “瞞過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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