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巔,指蒼閣前的空地上,都穿著宗袍的黃雪梅與陸無琴並肩而站,望著身前的一道光幕。


    光幕如同水麵一般流動著白色的波紋,光幕中間則是一副畫麵,畫中少男少女手牽手,行在數裏無人的棧道上。


    “如果真是大寅太子,會有心情交伴侶麽?”黃雪梅望著光幕中的二人,微笑道。


    不得不承認,風韻猶存的她笑起來很美,像是嬌豔牡丹。


    陸無琴看了一眼自己這位不老師姐,歎口氣道:“不明白他交不交伴侶,和他是不是大寅太子有什麽關係?”


    “若真是大寅太子,心中懷揣深仇大恨,哪裏容得下兒女情長?”黃雪梅解釋道。


    “那倒未必。”陸無琴搖搖頭,“終究是個少年,情關難過。”


    “你我都是孑然一身,有什麽難過的?”黃雪梅不耐道,忽然想到了一個身形略顯臃腫,但是同樣風韻無限的女子,黃雪梅的神情又帶上了幾分戲謔。


    黃雪梅眉眼盈盈,輕瞥了一眼陸無琴,調笑道:“你倒是深有感悟?”


    陸無琴想著那還在禁閉中沒有出來的女子,咳嗽了兩聲道:“師弟的事情,就不勞師姐費心了。”


    “誰願意費心你的那些破事?”黃雪梅冷笑了一聲,轉頭再度看著光幕。


    “如果他真是大寅太子,你又如何?”黃雪梅問道。


    陸無琴沉吟了數息,道:“真是大寅太子不是正好?武朝坐這江山,怕也坐不穩了。”


    黃雪梅點點頭,道:“有道理。”


    視線往上微抬,看向了練武場的方向,歎道:“大戰何時將至?”


    陸無琴則轉身看著指蒼閣閣頂。


    閣頂上一位須發老人負手而立,雲霧從他衣襟飄過,白茫茫劃出道道氣浪。他翹首看天,天空白霧散開,露出藍色無塵的穹頂。沒有天雷縱橫,沒有烈日迷眼,是純淨到讓人心靜的藍。


    陸無琴的視線隨著林無雙的視線看去,搖頭道:“誰知道。”


    ……


    星湖是九劍門的一麵湖泊,之所以稱之為星湖是因為湖泊清明如鏡,夜裏時分天空繁星盡落其中,湖中星星點點,好偌星空,所以稱之為星湖。


    星湖便是弟子們為數不多放鬆的地方,在湖畔走走,放鬆疲憊的身體,是很多弟子所喜好的。


    天空開始暗沉下來,繁星開始出現,柳辰依望著天空,步伐也逐漸加快。


    當景陽和柳辰依的身影出現在星湖畔開始,若有若無的視線便朝著二人投之而來。


    兩人之前便有些故事在弟子間流傳,今日柔荑相連,便徹底將一些夢所打碎。


    怨恨,嫉妒,難過,那些情緒都不加掩飾的出現在了這些視線裏。


    二人視若無睹,找了一處僻靜的草地坐下,柳辰依的視線便停留在了湖泊上。


    閃爍的星辰也在她的眼中閃爍。


    柳辰依緩緩鬆開了二人牽得有些汗濕的手。


    溫柔離長去,景陽心頭竟徒生一絲落寞。


    “恭喜你成為親傳弟子咯。”柳辰依忽然微笑著說道。


    這是他成為親傳弟子後二人的第一次見麵,這身祝福來得很遲。


    景陽點點頭,“謝謝。”


    “還記不記得,在武試的時候,我們也這樣坐過,隻不過那時候是在山洞門口,那時候麵前沒有這麵湖。”她把一顆石頭丟進了湖中,湖中波濤蕩漾。


    “那時候還多了一頭千花豹。”景陽微笑道。


    “對,千花豹。”柳辰依吃吃笑著,“那頭千花豹很厲害,一爪子就把你拍飛了下去。”


    “嗯,妖獸有靈智,會偷襲。”景陽點點頭,迴憶著一個月前的事情,覺得也很是美好。


    他忽然很是珍惜現在的日子,因為現在的日子是那麽讓人愉悅,而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十年未曾有過了。


    “對呀,嗬嗬,你真的也很厲害,隻有生元境還能對付那頭千花豹。”


    “因為有你幫忙。”


    “嘻嘻,對的,我的幫忙。”柳辰依擺著腿,被景陽恭維了一句開心得不行,像是調皮的兔子,笑著。


    “能和我所說那天我棄權之後,你經曆了些什麽嗎?你都沒有和我說過。”柳辰依忽然很好奇地盯著景陽。


    景陽想了想,說道:“你棄權之後,我去找我需要找的那個團夥,然後找到了,於是利用最後的一顆無花果把對手引到了林中深處,也就是魔靈山鷹住的地方,想依靠魔靈山鷹戰勝他。”


    景陽說得極其簡短,以至於白琉衣還沒有反應過來,景陽就已經說完了。


    “這麽簡單?”


    景陽點點頭,道:“就是這麽簡單啊。”


    “中間很多不容易吧?猜猜看也知道。不過你真的很厲害呀,能拿到雙榜第一,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隻覺得你是個善良的男孩子,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出色。”一邊說著柳辰依一邊對他豎著大拇指。


    景陽看著她的笑容,心情也愉悅起來,一日的疲憊仿佛全部融化在了她的笑容裏。


    “對了,我被徐講師收為弟子了。”柳辰依嘻嘻一笑,得意道。


    “徐講師?哪位徐講師?”


    “好像叫徐禧菊,一位老婆婆。”柳辰依仔細迴憶著那位講師的名字。


    “徐禧菊?”景陽有些意外這個名字,因為在南炎,有位叫徐喜菊的老嫗,世間很少人知道她究竟住在哪裏,世間也很少有人知道一個月前如今的南炎帝曾去問過她登基一事,不過時間卻很多人知道她的大名。


    天下人口萬萬千,同名的何其多,何況名字相似。


    “對,她告訴我她是文試的審卷官。”柳辰依道。


    景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位徐禧菊比不上鼎鼎大名的先知者,但是既然能成為文試的審卷官,想必也是大能前輩。她來教柳辰依,柳辰依勢必能學到很多東西。


    “那隻小白兔呢?”景陽轉口問道。


    “在陳婆婆那裏。”白琉衣很是想念她那隻兔子,被景陽一問不禁有些傷感,聲音都委屈下來,“一個月不見了,不知道它想不想我。”


    她口中的陳婆婆應該便是那位穿著黑袍的女巫師,景陽想著她給自己說的那些話,心情複雜了幾分,搖搖頭又示意自己不必去想這些無意義的事情。


    “你該早點告訴我的,我就幫你把它帶來給你了。”


    “對哦。”柳辰依一拍腦袋,“我怎麽沒想到?”


    景陽笑著安慰道:“沒關係的,每個弟子每兩個月會有一次出宗門的機會,你可以那個時候去把兔子領迴來。”


    柳辰依點著頭,“我當然知道這個啦,我這麽聰明,不過還是像早點看到它。”


    被這樣嗆聲,景陽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二人也都沉默了下來,不知對話要從何再度開始。


    繁星一顆顆沁出夜色,天空已經繁星點點,湖泊中更是蕩漾,放入將天空盡攬懷中。一艘小舟蕩漾過來,傳中兩位少男少女輕笑著,相互勾起水來互相撩潑。


    中州比炎兆等地在思想上向來要開明一些,男女之事不像炎兆等地隻等父母之命,年輕人也有追逐自己伴侶的權利,再加上修行者身份特殊的原因,家中本以能出修行者為驕傲,一般家庭又哪裏敢本就無力管束自家修行者後輩的婚事,所以這些情況便已見怪不怪了。


    水珠飛舞,笑聲如鈴,幹淨純粹的遊戲,情竇初開又惜惜相映的心。


    柳辰依原本晃動的雙腿漸漸停了下來,望著湖中二人漸漸癡了。


    景陽嗅著身旁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轉頭望著她凝脂般的臉。


    星光照耀,幾縷青絲於鬢旁,隨著晚風如湖水蕩漾。她俏臉上是精致,是動人,是不經意的輕微抿唇,是如百裏薔薇綻放的微笑。


    是景陽胸腔的心跳。


    空氣中仿佛全是曼妙的清香,清香讓人腦海一片酥麻和幸福,眼中浮現的,也是世間最動人的色彩。


    戲水的女弟子被一簇水花淋得如帶雨桃花,從而傳出一聲失聲尖笑。


    似乎是被這一聲的嬉笑給喚迴了神,柳辰依眼中重迴神采,朝著側麵一看,身側的少年隻近咫尺,雖無動作,但是距離卻很是曖昧。


    柳辰依眼中滿是羞意,臉上也滿是燥意,連忙低頭。


    如池塘水蓮不勝涼風的嬌羞。


    景陽迴過神,幾分尷尬地坐端正。


    柳辰依望著地麵,兩隻手無措地撫摸著綠油油的草。


    景陽手撐在地麵,讓不由自主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試圖忘記剛才那一幕,但是止不住飛快的心跳不斷提醒著他,根本忘記不了。


    “景陽。”柳辰依忽然開口道。


    景陽漸漸平靜下來,望向了她。


    柳辰依麵無表情,又仿佛有愁雲其上。


    她有心事,景陽知道她有心事,但是他不太會聊天,尤其不太會和她聊天。


    所以她不說,他不問。


    此刻依然如此。


    “我……”柳辰依緩緩抬起頭,望著星湖對麵的茂森樹林。


    “我們可以永遠聊天麽?”她忽然問道。


    景陽不太懂她這個問題,但是結合上陳雪玲和他的談話,他的心中總有股不祥的預感。


    “什麽?”


    “永遠聊天,不管以後怎麽了,我們都能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


    景陽沒有多想,點了點頭,“好。”


    “好。”她又伸出小手指。


    “拉鉤。”她貝齒輕咬著下唇,笑著。


    “嗯。”景陽和她又一次拉鉤。


    說的是一百年不許變。


    不過拉鉤和說好是一迴事,始終隻是說好了而已。


    上一次說自己好好的,景陽做到了,下一次呢?


    他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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