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穀林中除了綠蔭之外沒有任何生機,單調的景色看久了難免乏味,景陽的心情也被渲染得幾分煩躁,隻是他明白,這份煩躁其實和景色無關。


    葉堂鬆了鬆身上已經滿是泥垢的綢緞短衣,肥臉上的汗珠開始滴滴滾落,用被曬得不如前幾日光白的手臂擦了擦汗水,看著景陽嗤笑一聲,道:“我說了,我們沒有信你的理由。”


    景陽有些不喜,哪怕知道這個肥胖少年這番態度情有可原,但是現在的他必須殺死那位黑甲少年,倒是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通情達理。


    “我不需要你相信。”


    景陽對著他寒聲冷漠道,而後不顧葉堂的反應,微微扭轉身子,看向了持弓少年,以及樓檀修,頷首之後,又看向了臉色煞青的葉堂。


    “為什麽你會認為自己是領袖?請問你何德何能?”景陽道,“為什麽你會認為你信與否能夠代表他們的態度?為什麽你認為我的到來就是對你們有利可圖?為什麽你就認為,他們不會懷疑你現在的決定是在讓自己有利可圖?”


    葉堂再度變色,幾分怒意浮現在胖臉之上,然而本就認為自己領袖地位並不根深蒂固的他,不由環顧了一眼自己身周的這幫暫時聚攏在一起的成員。


    樓檀修和持弓少年的神情都有些微微的鬆動,雖然細微,但都落入了葉堂的眼中。


    “我是闊潭城衙門裏捕頭葉及的兒子。”


    身份便能證明自己的正直,他隻喊了這一句話,而後怒然看向了景陽,“你認為你幾句話就能夠動搖我們之間的信任?我不相信你說的話,能給我帶來什麽好處?”


    景陽笑了笑,道:“苟且的活。”


    說完之後,他環視了一眼這些數丈之外圍繞他的少年,道:“可能你們也真的認為我是有利可圖,但是你們這麽多人,我孤身一人,我能圖什麽?讓你們幫我解決敵人?你們可非兵器,而是活生生的人,我說過那來自金蒙的黑甲少年是衝我們所有送試生而來,你們有自己的分辯能力,到時候自己分辯即可。”


    “黑甲少年的目的就是製造一起震驚中州的大事,展現出他們的手段,威懾隨時準備北伐的武朝大軍,送試生中他選擇的對象極大多數都是豪門弟子,所以同時他還能對中州造成極大創傷。如此多送試生被一個金蒙少年殺得潰不成軍,隻怕讓天下人恥笑。”


    “你們不是在幫我,請認清這一點,你們是在捍衛中州的尊嚴。”


    “另外,九劍門可並未說過在這裏活得越久成績便越好,你們選擇退卻,保全了自己,可也不意味著能夠進入九劍門,試想哪個宗門會要貪生怕死之徒?”


    說完這番話之後,少年紛紛麵麵相覷,神情都有些凝重,景陽的話無疑讓他們心中開始搖蕩起來。


    見到他們的神色,已經開始真正相信自己,景陽心中才鬆了口氣,他的確暫時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雖然自己臉上有淤青,身上也十分狼狽,但是這些東西都無法證明黑甲少年的存在。


    葉堂看著神情動搖的成員,額頭上的汗水不由多了數滴。


    本身他自己是並不相信景陽的話語,然而他清楚的是,無論景陽說的是真是假,都對自己極其不利,他不可能讓自己去以身犯險成全景陽,也不可能會為了所謂的中州利益及尊嚴而去傻到挑戰元師。


    為了在這裏安然活下來他暗算淘汰掉自己的同伴,為了讓自己能夠更加安然他千方百計組成了這樣一個團隊大大增強了自己活得更久的資本,現如今他又如何舍得再度置身到真正的危險之中?


    胖手握成拳,像是一個巨大的白麵饅頭。


    “我們不可能用自己的命去試你的謊言。”


    “我也在用命證明自己不是在撒謊。”景陽垂頭誠懇道。


    葉堂冷笑一聲,道:“總之,在事情徹底清除之前,我們不會去冒險,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有那麽一個黑甲少年,那麽謝謝你的提醒,我們會解決掉他,你存在與否都不管緊要,不過你,休想利用我們。”


    說完,他便拔出了自己的短刀。


    再怎麽說也是頭目,見葉堂拔出刀,諸位少年,猶豫了數息,也將兵器指向了景陽。


    景陽歎口氣,事情的進行果然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


    “他應該有不少續命珠,哼,前三甲?不過笑話。”肥胖少年嗤笑道。


    “咻——”


    持弓少年架設了良久的箭終於發出,將空氣都刺出一道嗡響,全神貫注的景陽手臂頓時一抬,手環都開始漸漸旋轉起來。


    然而他愕然發現,自己的速度,不可能比箭快。


    “噗——”


    箭終究射在了肉裏,血肉如蓮花綻放,而這一箭的威力,比想象中要大出很多。


    葉堂青麵頓時變成了病白。


    箭射在了葉堂的後背,正對心髒的位置。


    劇烈的疼痛以及窒息之感瞬間至葉堂全身上下,難以置信地迴頭看了一眼持弓少年,發不出一聲呻吟,便轟到在地。


    白色的光華籠罩了葉堂,他的身軀緩緩消失在了場間,。


    持弓少年將弓垂下,看了一眼葉堂淘汰之後留下的續命珠,走上前對著景陽頷首道:“我叫胡魚白。”說完,對著景陽伸出了右手。


    景陽伸出手與之相握,誠心道:“謝謝你選擇相信我。”


    樓檀修走上前也與景陽握手,道:“事實上,無論相信你有否,我們都不想在繼續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所以這一箭,應該也是為了自己?”


    樓檀修看向了胡魚白。胡魚白點頭。


    “葉堂這個人自私自利,往日裏的一些做派我們就已經極其不喜,這也算是他應得的。”八位少年中的一位,唾道。


    八位少年也將兵器手下,對著景陽頷首道歉。


    “沒有道歉的必要,不過我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助。”


    “那個黑甲少年來自金蒙?”樓檀修蹙眉。


    景陽頷首。


    胡魚白則是猶豫了數分,看著景陽道:“她……真的死了?”


    景陽深吸口氣,再度點頭,道:“她和你們分開之後,我們便相遇了。我們知曉了黑甲少年的存在之後,將黑甲少年引誘到了誇平的身旁,想要借助誇平力量再加上我們的出手,來擊敗那位黑甲少年,結果卻被那位黑甲少年察覺,並且將計就計,將我們逐一擊破,本以為他隻是個出色的天才,沒想到的是,他還是位元師,誇平戰死,她……”


    他們的計劃本身沒有問題,然而從黑甲少年直接來到他們的埋伏地點便可以看出,黑甲少年早就察覺了他們藏身的位置,並且繞開了他們的視線到達了誇平的身邊,而後逐一擊破,辛苦設計的計劃,反而是給了黑甲少年的方便。


    這等恥辱和自責之感,讓景陽的拳頭死死地攥緊了起來。


    “意思是,他不單單是個元師,而且是個戰鬥能力突出,同時還具備極強追蹤能力以及敏銳思維的天才?”


    “嗯。”景陽點頭,“修為是通過某種手段達到的,但是那些能力,卻是需要天賦和毅力的,所以這次的計劃,金蒙應該已經計劃良久了。”


    “我們應該怎麽做?你有計劃嗎?”樓檀修問。


    “他的目的是殺死我,所以他一路上都有追蹤我,我沒有棄權,他猜得到我是要殺死他,他也應該猜得到我大概的計劃。因為現如今的局麵,我也隻可能有兩個計劃,一個是找到為數不多的送試生聯手並肩戰鬥,一個是利用妖獸,來達成目的。”


    “為什麽他一定要殺死你?殺死更多的豪門子弟不是更有價值?”樓檀修不解。


    “我也不清楚,或許是之前表現出的實力讓他覺得我有死的必要。”


    胡魚白疑惑道:“他知道你的計劃,那你打算怎麽做?”


    景陽道:“就按他猜得到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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