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柳辰依便將景陽叫醒,兩人便匆忙地朝著林間深處趕去。


    “喏。”走在清晨涼爽甚至有些微涼的林子中,柳辰依將續命珠遞給了景陽一顆,景陽看看接過,含入口中,一股清流極快地便席卷了全身。


    “還剩下多少了?”一邊細細領會著,一邊好奇地問道。


    柳辰依打開包裹看了看,迴答道:“還剩九顆了。”


    景陽掂量了一下水壺,道:“水壺裏的水還有大半,省著點喝,還足夠支撐我們剩下的日子。”


    兩人是萬萬不可能為了得到續命珠便去主動招惹妖獸,或者傷害其餘送試生的,所以便會節省許多,慶幸柳辰依雖然嬌生慣養,但是難能可貴的居然能吃苦。


    不自覺間,兩人已經漸漸的成為了一個整體,做起事來都習慣性地考慮兩人,而不像以前那樣隻管自己便好。意識到這一點,景陽心裏突然有種怪怪的,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這樣的感覺無疑對他個人來說是極其舒心的。


    兩人關係逐漸緊密,是因為千花豹的突襲,一同經曆了一場危險之後,便徹底熟絡起來,麵對誇平的時候,柳辰依不顧自己被淘汰的危險,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景陽的麵前,更是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更親密了些。


    果然一起經曆風風雨雨才是最能穩固關係的存在,因為患難與共最能提升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升華情感。景陽明白了為什麽那些生死兄弟之間情誼最為牢靠,也明白了為什麽諸多俠侶最終能走到一起。


    自己越想越多,景陽連忙搖搖頭。


    “好。”柳辰依乖巧地點著頭,將裝續命珠的口袋好好地收好,小心地塞進了包裹裏麵。


    “我發現這個珠子的名字取的真好。”柳辰依微笑道,“續命續命,是真的續命的寶貝。”


    景陽點頭,道:“這是九劍門的師兄姐們外出執行任務時候攜帶的,在戰場上也時有出現,不過他們使用的續命珠在功效上應該比我們這個要強出很多。”


    柳辰依抿抿嘴,迴味著口中單調的味道,歎道:“好想吃紅燒排骨。”


    “大試結束之後,我做給你吃?”聞言,景陽試探性地看著她問道。


    柳辰依眼睛微亮,看著景陽,驚喜道:“你會做?”


    景陽微笑著點頭,道:“會的,很多菜都會做。”


    “會千金圓嗎?”


    “會。”


    “會甘露羹嗎?”


    “會。”


    “哇哦,你好棒啊。”柳辰依驚喜的說道,腳步都不由輕快了起來,跑到景陽的身前,轉身倒退著看著景陽說道。


    “看著點路。”景陽笑著提醒,“在韓楓城的時候呢,大伯不會做菜,我也就常常做給他吃了。”


    “你喜不喜歡吃魚?”柳辰依問道。


    “喜歡。”


    “鯰魚鯉魚紅燒魚,哈哈,這些也做給我吃好不好?”


    “好。”


    安靜清凉的廣袤森林裏,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從其中傳出。


    原本嚴肅緊張的大試,竟然仿佛陷入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般,討論吃什麽,什麽好吃,喜歡吃什麽,所有的煩惱困苦全都拋之腦後。年輕兒女之間的思維,總是要簡單,要青春很多。


    “年輕真的很好。”林無雙望著光幕中的二人,青春的氣息仿佛也讓他受到了感染,麵容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鶴發蒼顏間,流露出幾分羨慕之情。


    地處山巔之上,所處的大堂裝潢簡單,但是卻顯得十分有仙俠之氣,羅曼輕掛於壁,屏風上是一副劍入雲端的瀟灑之作,一卷檀香氤氳,竹窗外,隻見大霧似雲,雲卷雲舒。


    陸無琴站在堂下,麵色凝重,絲毫沒有林無雙那般恬淡。


    微微抬頭,見林無雙的視線還在那數尺大小的光幕之上,陸無琴沉吟了數息,忍不住發聲道:“師兄……”


    “我聽到了你剛才所說。”林無雙一揮手,光幕在眼前煙消雲散,他深邃的雙眸緩緩地注視向了堂下的林無雙。


    林無雙深吸口氣,垂迴了頭。


    往日對弈之時,兩人談笑間於棋盤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那時候是師兄弟,此時堂上堂下,是在論宗門之事,是宗主與劍主,所以此時端莊肅穆,有尊卑之別。


    “你在袁菲他們麵前,態度如此強烈,為何到了我這裏,反而又和他們站在了一條線上?”林無雙折了折袖子,將兩隻袖子折得整齊不已,一絲不苟,淡淡說道。


    林無雙道:“不同,之前事情未明,現如今事情明了,我們必須出手打破規矩了。”


    林無雙開始鋪開一張數尺長的宣紙,將鎮紙擺放到了紙角,而後細細地研墨起來。


    林無雙接著道:“我去查過,那位黑甲少年真名不詳,打著監察司的旗號背後,其實是打著公輸采堯的旗號,然而無論朝廷怎樣在尋找著借口對我九劍門出手,也不可能會讓人來殺掉他們朝廷重臣的子弟,所以公輸采堯也必然隻是個幌子。”


    林無雙視線停留在墨上,讚同地點頭,“公輸采堯那等奸雄,天下間論權術,隻怕無人能及,手掌如此重權,東南西北哪裏沒有他的影子?這等人物自然不是蠢人,又怎麽會派人來做這種事。”


    “所以這位黑甲少年應該是敵國派來的人。”陸無琴抱拳道。


    堂間除了檀香香氣之外,還有了濃濃的墨香,林無雙從如遠山般的陶瓷筆架上拿起一支毛筆,開始在宣紙上書寫起來,一邊書寫一邊道:“之前你對講師們說了一些話,無疑是十分正確的,太多的原因存在導致武試不能停,我們也不能插手武試,因為這是規矩。”


    “如果放任那位黑甲少年下去,武試中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陸無琴冷聲道。


    之前的他無疑也是站在林無雙一邊的,可是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後,他不再敢繼續苟同下去,他無法容忍這場殺戮繼續進行,因為誰也不知道哪個黑甲少年還要殺多少人,下一個死去又將是誰,其中不乏貴族子弟,其死亡不知將給中州帶來怎樣的****。


    “無琴,你知不知道師父當年為什麽會選我當宗主?而並非你。”林無雙在宣紙上龍飛鳳舞,漫不經心般地問道。


    陸無琴沒有說話。


    人人皆知林無雙是五大宗門九劍門的宗主,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在他們這一輩中,其實候選人從來不是林無雙一人,當年九位新劍主中最受看好的,便是林無雙和陸無琴。


    陸無琴是所有劍主中,最後進入宗門的,進入宗門最早的,便是林無雙,而最終當上宗主的,也是林無雙。


    “因為你心慈,慈悲是好事,然而對於修行者來說,慈悲卻也是一大弊端,而你又太過心慈,雖然偶爾嚴厲,平日裏也時常沒有正形,但是我們九位劍主裏,隻有你心中卻是始終為他人著想,師父讓你掌天雷劍,便是因為你心太慈,試圖同天雷劍的雷霆之力,讓你的慈悲能不再成為你最大的軟肋。”


    林無雙停下了筆,將沾滿了墨水的毛筆重新擱在了筆架上,看著陸無琴道。


    “你剛才用了一個詞,我覺得很有趣——敵國。”林無雙微笑起來。


    陸無琴輕輕蹙了蹙眉頭。


    “無琴,你把自己的位置擺錯了。”林無雙搖頭道,“九劍門之前招收送試生,是不分出生的,我們這樣飄然於塵世外的宗門,更是不會去在意塵世間國與國敵對與否的,隻要符合我們的標準,便能成為我們的弟子,然而你現在卻開始在意那位黑甲少年的出生。”


    “師兄,師弟一時語急。”陸無琴垂首歉然道。


    林無雙擺擺手,道:“關心則亂,你太過擔心其餘送試生的安危,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詞,便是公平。”


    “弱肉強食,是我們想給送試生們上的一堂課,那個黑甲少年便是在詮釋這個理念,他殺死劉星,是因為他比劉星強,僅此而已。然而無論他怎麽做,都並沒有違反我們的規定,而我們若是插手,對這位黑甲少年來說,又公平麽?無論他出身幾何,他也終究是送試生。”林無雙長長的歎口氣,搖著頭。


    “神武帝自己要招敵,若真要論對錯,錯也在我們,我們定了這樣一個模式的武試,或者是神武帝,他國又哪裏是擺著讓人切割的羔羊?那位黑甲少年,何錯之有?”


    林無雙深邃但平靜的目光,讓陸無琴久久無言,他長長地歎口氣,道:“師兄有理。”


    “無論他來自金蒙還是南炎,這位黑甲少年都是了不起的天才,不過中州,有哪裏會全是平庸之輩。”林無雙嘴角微勾,長聲輕笑。


    他的宣紙之上,隻見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當代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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