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當那場殘忍到了極點的廝殺在幾十裏外展開的同時,景陽也豁然睜開了自己的雙目,站起身來仔細地觀測起來。


    因為禁閉環對大陣的那絲影響,以至於這大陣中的符力波動清晰了些,在他體內的那縷淡金色的元氣躁動起來,他的目光漸漸鎖定了一處。


    略微擔憂地看了一眼安詳熟睡的柳辰依,景陽想了想,夏夜微凉,於是將自己一件外衣披在了她身上,而後還是選擇朝著那裏走去。


    景陽依循著躁動元氣所給與身體的感知,憑借著這感知縱身一躍到了幹枯的湖床上,而後快速朝著湖床中央跑去,黑暗中的他如同一隻急速狂奔的獵豹。大口的喘息著,他停在了湖泊的中央,體內的那縷金色元氣,也終於躁動到了極點,在景陽心念的控製下,逐漸地平息下去。


    他低頭看向了地麵。


    “這裏就是大陣的陣結點之一?”景陽簇簇眉頭,事實的真相和他原本的構想不太一樣。也沒有想到自己中午從這裏走過居然完全沒有感知到。


    一個大陣是由陣樞和陣結所組成,身份審查的廣場上那一根根圖騰柱便是陣結,景陽知道漢穀林中也有一座龐大得籠罩了整個漢穀林的大陣存在,也正是因為這大陣的存在漢穀林才會有這麽奇妙的事情出現,他在枯湖畔徘徊了半天的時間在努力尋找的便是陣結。


    “感知約莫在地下極深的位置,難怪找了這麽久一直覺得就在湖泊附近卻又一直找到不到,原來藏得這麽深,藏得怎麽深,便無法嚐試著做些壞事了,看來我還真是想得太簡單了。”景陽自嘲地笑了笑,轉念一想,他又驟然困惑起來,“為什麽之前一直努力感知都根本找不到,現在卻又一下反應強烈起來?”


    忽然之間陣結的符力波動又頓時停息下來,景陽困惑至極,在原地又觀察了許久,這才徹底打消了一個在心裏打算來改變武試局麵的想法,快速地往迴跑去。


    一道身影卻驟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這是一個他十分熟悉的麵孔,景陽頓時停下腳步,對著來人深深地躬了一身。


    “見過袁講師。”景陽恭敬道。


    來人赫然便是向他許諾過隻要他文試成績尚佳便保他進入問情處的袁菲。此時袁菲的神情依然如冰山般冷漠,站在湖床之上衣袂飄飄,若非身材略顯豐腴,倒是顯得有些仙女般的味道。


    她撫了撫月光照耀下的銀絲,對著身前的少年微微頷首,道:“你找到了一個陣結?”


    景陽笑了笑,點點頭道:“嗯,本來是想看看能否通過陣結找到一些方法試試改變一下大試的局麵,譬如讓消失的水出現之類的,沒想到陣結是藏在地底下,連最基本的條件都滿足不了了。”


    袁菲蹙蹙眉,倒是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麽天真的想法,隨即也釋然,畢竟對方隻是一個來自窮僻小城的少年,哪裏懂得這些,於是解釋道:“不要想得太簡單,陣結即便是暴露在外,也不可能會讓你對大陣做出修改,要知道即便是元尊的符師,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景陽點點頭,“謝講師教誨。”


    看著少年謙遜而又不卑不亢的身影,袁菲心裏的憐惜之意泛濫不休,想著那位黑甲少年的殘忍手段,不由對著景陽十分嚴肅地說道:“監察司可能知道了你文試第一的事情。”


    聞言景陽心中平靜無波,而表現卻要自然很多。豁然抬首,目光中泛動著驚喜之意,道:“文試第一?”


    袁菲點點頭。


    景陽再次垂下腦袋。


    “這是九劍門內部的秘密,文試成績理應在武試結束之後一同發布,現如今監察司可能已經知曉了。”


    景陽不太明白這番話的意義,於是看了袁菲一眼。


    袁菲朝前走了兩步,站到了她的身後,月光完完全的籠罩了她,拉出一道長長的背影。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推斷,是因為監察司發布了懸賞來淘汰你,不讓你在武試中拿到好成績,若單是因為你在身份審查上放出的豪言,不足以讓他們做出這些事情。”


    景陽釋然地點頭,安靜地等待著袁菲接著說下去,畢竟若隻是這樣一件事,是不足以讓她親自違規來到武試中和自己交談的。


    “知道劉星嗎?”


    景陽轉過頭看著袁菲的背影,而後又轉迴頭來道:“知道,吏司副司首劉淳華的兒子,十七歲的運元境,是個紈絝子弟同時也是個天才,被公認為今年武試最有希望拿到前三甲的人物之一。”


    他和柳辰依之前還對這個少年有所談論。


    “他死了。”


    景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想了想道:“淘汰了?”


    袁菲抬頭望著美月,搖搖頭,道:“死了。”


    景陽神情一僵,難以置信道:“死了?怎麽可能?他不是還在參加武試嗎?漢穀林中怎麽會死人?”


    “如你所言,漢穀林中的確不會死人。”袁菲緩緩轉過身,看著景陽清秀的麵龐,“漢穀林的虛化陣乃百年前闊破陵闊宗主所創,有一道作用便是,所有的攻擊落在送試生身上都是看似有效,送試生也會體驗到真正痛苦,當他們在漢穀林中死亡而變作白芒離場之後,才會發現他們的身體其實毫發無傷,也就是漢穀林中其實一切傷害造成的結果僅僅局限於漢穀林中,但送試生在漢穀林死亡之後迴到外界,其實毫發無損。”


    景陽蹙了蹙眉,心中對這大陣的神奇感歎之餘,也有些更深處的思考,因為關於這場武試,的確有不少地方和他所猜測得不一樣。


    “在漢穀林要想打破這一此間的規則,要麽便是元師級別的攻擊,要麽便是利用某些符器來進行符力幹擾。”


    景陽想到剛才陣結突然而來的波動,旋即明白,道:“有人利用某種符器來對大陣進行了幹擾,然後殺死了劉星?”


    袁菲點點頭。


    景陽十分不明白,道:“大陣這麽容易就被幹擾?”


    關乎到兩千人性命的大陣,若是這麽容易被幹擾,那麽九劍門對於武試這件事未免也太過兒戲了。


    袁菲道:“不容易,能做到這一點的符器天下間少之又少,符器分天地玄黃四品,要做到這一點的符器,至少也要是地階上品,這樣的符器在整個世間都是珍寶,而且最關鍵的是,它的作用與其餘的符器也太不一樣,太過特殊,我九劍門內都不存在這樣的符器。”


    九劍門這樣的千年宗門,千年底蘊強大到難以想象,而九劍門都不存在的珍寶,便是真正意義上的珍寶了。


    “那個殺死劉星的少年使用的是禁閉環,禁閉環便能夠做到這一點,在一個小的範圍之內隔絕大陣的統治,從而達到了在漢穀林中殺人的效果,之前即便是我九劍門也不知道禁閉環竟然還能隔絕虛化陣的作用,或許是這些年朝堂對於我九劍門又多做些應對的手段。”


    聽到禁閉環三個字,景陽心中便已經明白了這場刺殺是關於那個機構的,但是仍然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困惑道:“禁閉環是朝堂的專屬符器?”


    袁菲冷笑一聲,道:“這樣的符器除了朝堂中的人,還有誰可以擁有?”


    “監察司?”


    袁菲點點頭。


    “你的意思是監察司要劉星死?”景陽蹙緊了眉頭,不解道。


    袁菲搖頭,極其不滿地瞥了景陽一眼,“之前你表現出不錯的能力,我才對你做過一些保證,現如今你若是如此輕易地就推出這個結論,那麽未免太讓我失望了。”


    景陽垂頭歉然道:“晚輩也覺得十分不合理,隻是按照講師您的話來分析,也隻能得出這一個結論。”


    “得不出結論便不要胡亂下一個,我欣賞你的是你的分析能力以及你的思維,無論你最終進不進問情處,都好好保持這一點,不要讓我失望。”袁菲蹙著眉頭,看著他教導道。


    忠言逆耳,這樣的教導無疑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和賞識,景陽垂頭:“謝講師教誨。”


    袁菲繼續道:“劉星,隻是他其中的一個目標,霍花蘭,你,還有誇平,都將是他的目標。”


    景陽心中對於袁菲的提醒充滿感激,同時也蹙緊眉頭,“講師,您確定我們都是目標?”


    袁菲點點頭道:“大陣雖然被隔絕,在刺殺現場無法發揮功效,但是對於當時的畫麵卻有保存,少年手上有一塊布,寫的便是你們的名字。”


    景陽接著道:“袁講師,我可以分析分析我的想法嗎?”


    袁菲點點頭。


    景陽認真道:“監察司和他究竟是什麽關係?”


    袁菲搖搖頭,“陸無情正在去查。”


    景陽蹙緊了眉頭,沒有料到九劍門居然也會有這麽大的紕漏,就連關係都不曾摸清楚。


    “其實我想,這個少年的確應該是監察司找的人,而監察司的本意可能是讓他幫助劉星和霍花蘭拿到好的成績,兩人都是朝堂的重臣子弟,都是忠心的無潮人,畢竟武朝想要吞下九劍門,若前甲弟子都是自己人要好辦很多,而至於我的名字也在上麵,可能隻是讓他順手淘汰掉我,我無論怎麽叛逆,在他們監察司看來,我終究是中州人,是要為中州效力的少年郎,我的罪即便翻上兩倍也不至死。”


    袁菲點頭,“我也有這樣的推論,你接著說。”


    “那個少年沒有按照監察司的主意來,大概又涉及到另外一場陰謀了,不清楚真相,我便不知推論,總之,我想他的目標,絕非我和霍花蘭還有誇平,我們頂多是首要目標,或許任何一個他遇見的送試生,都將是他的目標。”


    袁菲看著他,“所以你的打算?”


    景陽道:“請你們立刻將他清理出場,趁著事情沒有擴大,處理掉他,他能殺死劉星,也必定能殺死我和其餘的送試生。”


    “我這不是在怕死,而這是最好的做法。”


    袁菲看了他一眼,平靜無波,“若是可以這樣做?我還會來找你做什麽?”


    景陽一愣,“為什麽不可以?難道繼續這樣放任他?”


    “你知不知道其實九劍門對於參加大試的人其實原本沒有身份限製,隻有年齡限製,無論來自南炎還是金蒙,還是東瀛荒島,隻有年齡符合,向九劍門申請了送試名額,都有可能成為送試生,身份審查不過是武朝要求加上的,符器也是一樣,我們明確規定過,送試生可以帶自己的符器武器各種暗器參與大試,因為這些都是送試生自己去爭取來你的,這些是優勢,是他們自己的資源。”


    景陽點點頭,明白了袁菲想表達什麽。


    “他帶著禁閉環,穿著天狼甲,這些都是他的權利,他沒有違規,至於殺人這一點,我們從來沒有說過在這裏麵不允許殺人,我們想要看到的便是你們體驗到生死一線的感覺,這便是這次武試的宗旨,我們沒有資格淘汰他。”


    “所以我要怎麽做?”景陽問。


    “找到霍花蘭,還有今日才和你一戰的誇平,然後一起將他淘汰掉,之後的事情,便由我們來解決。”袁菲冷聲道。


    景陽蹙緊了眉頭。


    袁菲見他神情凝重,解釋道:“單憑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見得是他一對一的對手。”


    “以你的實力,更是差得遠。”


    景陽絲毫不覺得內心受傷,而是搖頭道:“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要讓晚輩去找?講師您來找晚輩自然是器重晚輩,不過晚輩不明白為什麽講師不去找他們談一談,然後給我們約定一個地點讓我們聚在一起?而是讓我在這麽大一片森林裏去找他們。”


    袁菲搖頭道:“我來見你便已經是在違規,若是再見更多的人,再被有心之人刻意煽風點火,這次的大試可能將會徹底作廢,宗門勢必會受到那群餓狼的撲咬,你的心性以及能力我最為看重,所以便來找你,讓你來完成這樣的事情。”


    景陽對著袁菲深深躬身,無論如何,但是這份器重,便足以景陽去感激。


    “晚輩竭盡所能。”


    袁菲沉吟片刻,道:“那位殺死劉星的少年身穿黑甲,手握長槍,體型和你相差無幾,另外,他在前兩日見過一個少年,那個少年可能是監察司的人,他和你那個叫張峰的朋友在一起。”


    “張峰?”景陽眉頭深深鎖下。


    “嗯。”袁菲點點頭,“我能告訴你的就隻有這麽多,不要和任何送試生說你見過我,做這樣違規的事情,我本身也要付出代價。”


    景陽感激地一躬身,“辛苦前輩。”


    袁菲再度看向了天邊明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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