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滅一個王朝向來不是戰場上勝利這麽簡單,寅朝立足中州千年,有許多忠誠的存在,在大寅將滅亡的時候,整個中州都有相當巨大的動luan,然而隨著軒氏皇族徹底被屠殺,即便是逃遁出翰伊城的寅朝太子軒荊陽與劍神衛劍也都殞命之後,所有的混亂便漸漸平息下來。


    然而當所有人都覺得寅朝已然徹底消失在中州的時候,武朝立朝的兩年後,翰伊城開始爆發屠殺,鮮血漫城,數家巨大門閥被滅,十數位朝廷命官被株連九族,整個翰伊城幾乎被大換血,隻因為他們被調查出是大寅殘餘。


    可是按理而言他們並不應該會落入次地,因為平日他們的所有表現都沒有絲毫的蛛絲馬跡可以讓人查詢到正身,唯一的原因便隻有出賣。


    所有的毛頭都指向了當年的吏司主事嶽林龍,最終嶽林龍死在了翰伊城其餘大寅殘餘的手中,而其餘的大寅殘餘同時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血流了三個月才止了下來。


    在天下人眼中,這是中州兩朝最後的爭鋒。


    那是大武都城翰伊城最為動dang的時期,城中幾乎隨時都在流血,武朝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韓伊城中為高官的大寅殘餘,幾乎也徹底被肅清,唯有從未與其餘大寅殘餘有過接觸以至於無法被出賣的張劍過,以及唐歡口中的毛樞領幸免於難。


    然而時至今日,景陽才真正明白過來,一些至為重要的事情,當年人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同張劍過一樣致命的錯誤判斷。


    “毛樞領在哪裏?”景陽問道。


    唐歡道:“毛樞領身份特殊,此番偷偷離開翰伊城來此見我,便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所以與我交待之後,便立即返程。”


    “我活著的消息,武朝的人也應該都知曉了?”景陽蹙緊眉頭,道。


    唐歡頷首:“就連宗門內的師長幾乎都知曉了。”


    景陽長唿口氣,“張劍過會很苦,並且會苦很久,不過短時間裏,應該不會死。”


    “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悄然反擊,卻沒想到經營了這麽久,輸給了一招失算上。”景陽冷笑一聲,頓了頓,“過段時間我需要見見他們。”


    迴味這景陽所謂的“他們”,唐歡想著這八年的平靜,以及所有人都漸漸忘去的軒氏皇族,不由覺得有些悵然,薄唇微啟:“蛟龍豈是池中物,一朝出世,自然要掀起風雨。”


    景陽苦笑,“我還需要時間,現在的自己太弱,時機也還不成熟,至少也要等到神武帝北伐,而那時,我至少也要掌握足夠多的九劍門武學,而且到達通元境,成為元師。”景陽看著她,認真地緩緩說道。


    “北伐?”唐歡蹙眉。


    “這十年沒有與其他大寅人有過聯係,但是毛樞領身處情機處,有些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我和毛樞領偶爾有秘密通信,所以也就知道一些秘辛。”景陽見她疑惑,解釋道,“這也正是為什麽我會在數月前決定要進入五大宗門其中一個的原因。”


    她不再多問,緩緩抬起頭,看著景陽,猶豫數息後道:“殿下。”


    一聲輕喊中蘊含著深深的未盡之意。


    景陽走到她身後,望著牆壁上褪去表層從而形成的怪異圖畫,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而後轉過身,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有些無奈地說道:“我的本意是低調些,將步調放緩,隻是沒想到自己的運氣居然這般不好。”景陽不由無奈地搖搖頭,“中途遇到了一些陵督之間的爭鋒從而導致的刺殺,才到落穀城就聽到張主事出事了消息,大試的身份審核還遇到了這般事情,我的心情真的糟糕到極點,所以剛才沒有去忍。”


    “刺殺?”唐歡神情驟冷。


    景陽點頭,“我並無大礙,你不必管,這件事情以後陵督會去處理。至於為什麽剛才這樣囂張,隻因為我想到九劍門門主是個性情之人,於是便更加的肆無忌憚了些,便如同之前以那等霸道手法拿到送試生席位一樣。”


    唐歡頷首,道:“殿下的做法並沒有問題,師父性情如雷霆又睿智,他自然會欣賞您的做法。”


    景陽笑了笑,道:“本來所做的一切就是在迎合他的脾氣。”


    “殿下你的身份問題如何解決的?”這樣的問題頗有冒犯的意味,然而在大試的緊要關頭,並且翰伊城已然開始搜索他的存在,景陽的身份問題便尤為重要。


    “這個不會有太大,我利用了城督,或者說,相互相互利用了一下”


    唐歡頃刻便明白了過來。


    景陽頓了頓,十分認真地說道:“入九劍門這件事,勢在必得。”


    唐歡點頭道:“自然信任殿下,莫說三甲,首名都不在話下。”


    景陽看著她的臉,她的相貌本身便讓他覺得有些舒坦,這樣毫無遮掩的交流也讓他心情舒暢起來,先前那些苦悶的煩惱在一時間淡在心頭,不由笑了起來,道:“這麽相信我是好事,隻不過平心而論,不準動用血脈的力量,真龍劍以及絕神劍經,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可以拿到三甲。”


    “殿下人中之龍,自然沒有問題。”


    唐歡再仔細思量了一下過往,道:“武試測驗一般而言不會有真正動武,殿下的天賦和心性在,便不會有問題。”


    景陽想了一件事,想要確認一下,道:“今年的文試閱卷,不是監察司的人吧。”


    唐歡轉過身,微垂著頭看著景陽的影子,道:“是宗門內的師長,監察司進行身份審核本來就已經觸碰了底線,若是再插手大試內容,自然是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了。”


    景陽默然頷首,而後抬起頭看向北方,腦海中開始浮現記憶中那座模糊城池的模樣,神情漸漸惘然。


    十年的經曆於他而言,是極度痛苦的,而他還不得不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肩頭,肩負重任,依靠早已式微的寅朝勢力,去完成這幾乎是跨越天塹般的複仇之路。


    看著他的肩膀,一身布衣上染著的淡淡灰塵,聯想起他本身尊貴的身份,唐歡的雙眸間,浮現了一絲不忍和同情。


    “武朝軍隊一年強過一年,如今的武朝軍力是數百年來前所未有的強大,讓鄰國忌憚不堪,然而賦稅也一年長過一年。神武帝一心一統天下,一心走上那根本不可能走到的境,又哪裏在在乎什麽天下人,若他真的能對當年那些人,對現在的中州有些善意存在,或許我便不會走上這條路。”景陽忽然感慨道,言語間有難遮掩的哀傷。


    “然而自己終究在沉寂了十年之後,開始走上了這條路,而這條路還長,夢未央。”景陽歎息道。


    “既然是找我談話,不用避諱你師門的目光,不過無論怎樣,你總該有些符合你性情的交代,若他們問起話來,我也好迴答。”景陽將目光收迴,看著她說道。


    唐歡點點頭,道:“以宗門弟子的身份,我也隻是告訴作為送試生的你一些表示歉意的話,若是監察司對你有所動作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或者宗門裏的其他人,我們會為你主持公道,並且如此光明正大的找你,也是為了告誡監察司不要對你有所動作。”


    景陽好奇道:“不說勉勵的話?”


    唐歡搖搖頭,道:“我的性情,不會對一個不相識的送試生說勉勵的話。”


    景陽點點頭,道:“多謝師姐。”


    唐歡道:“我向師父請纓負責了保護這次的送試生安危,最主要的目的是保護殿下,所以殿下且可安心,我還有事務在身,先行退下了。”


    “嗯。”景陽點頭,“他們還在等我,話談得太久,會讓人生疑。”


    唐歡微微欠身,而後緩緩後退,很快便消失在視野,景陽長唿口氣,也離開了小巷,當自己再度出現在街道上的時候,之前所有的氣息都已然收斂,他渾然便是一個初來的送試生模樣。


    走在路上,偶爾會遇到幾個送試生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議論著先前所發生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剛才發生的事情便會傳遍整座城。


    不知道這些目光後麵會帶給他怎樣的麻煩,景陽的心思卻根本不在這件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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