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也不催促,連忙上前又倒了一杯茶,默默地退到一邊。


    趙賢生於皇家,所受教育的方式和普通士子不同,一般翰林院官員給皇子上課,分為日講和經筵兩種。其中雖然也會講四書五經上的東西,但是更多的是講為君之道、為主之道,以史為鑒等等,並不需要去揣摩時文,講究格式韻律。如果說一開始看一兩篇策論還覺得可圈可點,越看到後麵又都是同一題材、大同小異的文章,就越覺得味同嚼蠟,況且事實上也確實是越到後麵文章越不好。這也是為什麽馬叢文會冒著風險將林清的卷子放到最末的原因。


    可馬叢文千算萬算,沒算到趙賢怕永康帝至斯,硬著頭皮也要把十份卷子全部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又花了一個半時辰,趙賢才讀完了九份卷子,揉揉眉頭,繼續攤開第十份卷子。小穀子見趙賢已經在打哈欠了,連忙將茶水放置在趙賢手邊,趙賢也拿起來就想喝。可是這個端茶的動作卻靜止在了那邊,一直等到讀完了林清的文章後,才重重地放了下來。


    林清的文章,就算是那些官場上的老油條看了,都忍不住熱血沸騰,恨不得將裏麵的方法一一拿來試驗,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更何況是太子這樣剛及弱冠的年輕人了!看完趙賢隻有一個想法——此人當得第一!


    趙賢立即將林清的這篇文章置於最上麵,想了想又放到了第四位,這才將卷子整理好,放於托盤上,和小穀子一起往乾清宮走去。


    剛到乾清宮宮門口,太子就被劉全劉公公攔了下來:“太子殿下,此刻不宜進去,皇上正在和王道長煉仙丹呢!還請去偏殿稍等片刻。”


    趙賢知道,一旦他的父皇煉起了仙丹,那麽就意味著要等不少時間,一爐仙丹至少要煉製三個時辰,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練的,但是此刻也隻能在偏殿幹等著。


    這個王道長是一名常伴永康帝左右的得道之士,傳聞可與天上仙人通話,可開天眼,觀人十分之準,十年前被永康帝招進入宮,十分得永康帝信任。


    索性這次太子等的時間不是很長,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被請到了乾清宮內殿。


    永康帝看上去神色不是很好,語氣也是不耐:“說吧,有何事?”


    趙賢心中忐忑,連忙上前行禮道:“參見父皇,兒臣將殿試的卷子呈上來了。”


    永康帝此時確實不快,剛剛王道長煉製的一爐仙丹還是沒有成,此刻他的心神都撲在了煉製仙丹上,對這些新晉貢士的事情沒有半分興趣。


    但是想到自己出的題目,還是拿起了上頭的一份卷子看了起來,看完後也隻是覺得尚可,剛剛想看第二份卷子,卻聽到外麵有個小太監喜形於色地進來稟報:“迴皇上,王真人的仙丹,成了!”


    永康帝“嘩”地一下站了起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此話當真?!”


    小太監是王道長的隨身太監,跪在下麵連連稱是,點頭如搗蒜。永康帝此時哪還有心情看什麽卷子,撩起下擺就要去煉丹房看煉製成的仙丹,這可是王道長近年來剛剛得到的仙方,需用童女初血為引,加入八八六十四位珍貴藥材而成,還需要焚香茹素七天,才可煉藥一次,之前一直沒有成藥,如今可算是成了!


    趙賢看著落在地上的卷子,忍了忍還是輕聲道:“敢問父皇,這些殿試的卷子?”


    永康帝倒也是聽見了,一邊擺擺手,一邊往外麵疾步走去:“太子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事你全權負責。”


    趙賢還想說什麽,永康帝的人早已出了內殿,小穀子蹲在地上將卷子撿起,安慰道:“太子殿下,皇上這是信任您呢!”


    什麽信任?不過是心思都在煉丹上罷了。原本還以為能和父皇共同商討一番,沒想到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也罷,既然全權由他負責,那麽也不必考慮什麽父皇和朝臣的想法了,就讓他也任性一迴吧!況且能寫出那樣文章的人,也值得他任性!


    四月初六這一天,是公布此次殿試金榜的日子,文武百官和眾貢士在建極殿匯聚,恭敬等候金榜名次。殿試的名次,由鴻臚寺官員進行唱名,唱名結束後,一甲三名會有朝廷的儀仗開道,百官目送,打馬遊街,出盡風頭。


    其他貢士就算沒有得到一甲,那麽也要豎起耳朵,聽聽自己的名次,這就是他們涉足官場的起點,會影響他們一輩子的官途,尤其是那些在二甲三甲中間名次的人,更是心驚膽戰,生怕自己落到三甲裏麵去。


    永康帝坐在上首,精神有些萎靡,但是強撐著沒有露出端倪,雖然不喜歡上朝,但是這種需要露臉樹威的時候,他從來不缺席。


    對於他來講,新科狀元是誰他並沒有那麽關心,他隻需要底下站著的三百名新晉進士知道,他們是天子門生,是誰賦予了他們這種榮耀,以後需要效忠的人是誰,那就足夠了。


    “宣吧!”永康帝一道口諭下去,鴻臚寺官員立馬上前一步,由另外兩名官員緩緩將寫滿名字的榜單展開,然後由鴻臚寺卿張詠唱名:“戊寅科一甲第一名,”


    張詠頓了一下,頓時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林清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髒在急速地跳動,沈牧涵也是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身側——他已經連中小三元,□□也中了兩元,就算是為了那連中六元的名聲,這個狀元也該是自己的吧?


    其他的官員雖然心中有些猜到了是沈牧涵,神色卻還是極為平常,但是眼神卻往沈牧涵那邊掃去。黃友仁撫了一下胡須,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狀元,林清!”張詠的話音落下,所有一切塵埃落定,黃友仁的手一頓,雙眼也微眯了一下。


    林清呆愣了兩秒,才找迴自己,往前一步叩首道:“謝主隆恩!”此刻的腎上腺素的飆升的,手腳也忍不住有些發抖,但是林清依舊能控製住自己不喜形於色,已然是不容易了。


    永康帝直到此刻,才正眼看了眼林清,發現此屆的狀元郎年紀頗輕,而且聽名字也是個無名之輩,不由朝著太子趙賢的方向瞥了一眼,但依舊聲調沉穩不變,放佛林清就是他選出的狀元一樣:“自古英雄出少年,林清你可需再接再厲,方可不辜負這狀元之名。”


    林清謝恩之後,恭敬地退迴隊伍中,但是此刻的位置卻是稍稍變動了一下,被鴻臚寺安排在了所有進士之前,這也是彰顯了狀元的地位——獨占鼇頭,無人可與之比肩!


    林清顯然感受到了許多複雜炙熱的目光正凝在他背後,但是他隻是挺了挺背脊,毫無怯懦之態,倒是讓旁邊觀禮的大臣們都微微點頭稱道。


    沈牧涵眼神沉沉地盯著林清的背影,雖然他對狀元之位勢在必得,也有想過若是沒有中,那麽誰會有希望中狀元?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狀元之位竟是一個年紀比他還小的無名之輩奪得,更加讓他心生警惕的是,他莫名覺得這個叫林清的少年非常的熟悉,而那種熟悉不是親切的熟悉,是遇到天敵時那種敵視之感。


    沈牧涵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是就是從心底油然而生,明明兩人之前毫無過節,也未曾見過麵。沈牧涵也說不清楚為何如此,隻能把這種敵意歸咎於林清奪了他的狀元之位。


    其實說到底沈牧涵也是倒黴,如果真正審核卷子的人是永康帝,那麽就算看在他是名門之後,連中小三元,又是解元、會元,最後給他一個狀元,那就是連中六元的千古佳話啊!


    可惜他碰上的是剛剛初涉朝政的愣頭青太子趙賢,在趙賢眼裏,誰的文章最好,那就是誰第一,也沒有想到過去調查狀元的背景家室以及之前取得了什麽成績,隻看眼前這場,真正做到了完全的公平公正。


    “一甲第二名:榜眼 沈牧涵。”


    “一甲第三名,探花吳敬梓。”


    “二甲第一名,”


    張詠的唱名仍舊繼續,但是這一天,滿京城的人都會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十六歲的狀元林清,大明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踏馬遊街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古人將得中狀元後的喜悅用一句詩就描繪的淋漓盡致。


    這一日是屬於林清的一日,穿上太監們早就準備好的紅袍,戴上金花烏紗帽, 手上捧著欽點聖詔, 林清被宮人扶著上了金鞍紅鬃馬。這匹馬看著高大,但是卻溫順無比,被人牽著慢慢踱步往前走。


    林清身後是榜眼沈牧涵, 探花吳敬梓,隻不過卻沒有林清這般頭插雙翅、披著十字紅花。這也是人人都想爭做狀元的原因, 因為隻有那第一名, 才能走在最前麵,才能贏得最多的矚目和榮耀。


    林清這身裝扮若是落到長相一般的人身上,可能討不了好, 就像上一屆的狀元年逾三十,皮膚微黑, 即使披紅掛彩,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長相俊朗的探花郎吸引過去。但是林清皮膚白皙, 目光澄澈,身姿挺拔, 端坐在馬上, 光是這份好相貌,就讓圍觀的京城百姓大飽了眼福!


    況且今年的新科狀元、榜眼、探花, 居然三人長相都不俗, 頓時間京城上下一傳十、十傳百, 就連一些大家閨秀都早早在酒樓中預定了包間,就為了看看這三人。


    前方鑼鼓開道,肅靜迴避,街道兩邊不斷有百姓湧過來圍觀,所到之處,不斷有人將香囊、花枝朝著林清等人拋過來,因為林清最為顯著,所以得到的香囊鮮花也是最多。


    “好一個清俊的狀元郎啊!”街邊一位姑娘挽著花籃雙眼迷離地看著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林清,心頭猶如小鹿亂撞,喃喃自語間臉頰已經忍不住紅了起來。


    站在她旁邊一樣看熱鬧的一個小媳婦也是忍不住附和:“是啊!在京城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年輕,這麽俊的狀元郎!我看這年紀還沒有十八吧?”真是厲害啊!這麽小年紀就當上狀元郎了!這得腦瓜子多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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