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點頭應是:“不錯,如今他師承沈大師,點子雖然是我想的,但是做具體是他做的。我這也算是借花獻佛。”


    “竟是沈大師的門徒,難怪能有如此手藝!你們兄弟兩個真的不錯,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柳老太君拍著林清的手,愈加顯出對林清的看重。


    等林清三人走出大堂後,眾女子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剛剛這木雕真是巧思,世上竟有人可以做出如此巧奪天工之物,改日我也定要在生辰時買一個給我娘。”雲巧巧的父親是蘇州府的豪紳,家中很是有些錢。


    孟紅雲瞥了一眼好友,附耳調戲道:“我看不是看中這木雕,是看中有這巧思的人吧!”


    雲巧巧用帕子甩了一下孟紅雲,臉紅啐道:“姐姐胡說八道什麽?”


    孟家和柳家走的近,也了解不少柳家的事情,自然知道這次柳家為何要請林清,旋即小聲提醒道:“妹妹,這林清一年前取了秀才功名,是雲天書院的學生,看著好像前途尚可。隻是家中出身低微,恐難有飛黃騰達之日。妹妹從小出生富裕,定是過不慣那種清苦日子的,還是歇了這個心思吧。”


    孟紅雲最是了解自己這個閨中密友,觀她神態就知道她心有意動,自己比她癡長兩歲,家中開始幫她張羅婚事,這次也是衝著柳家大公子前來。她娘千叮嚀萬囑咐,對男人,容貌其次,主要還是要看家世人品,要講究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的,總歸多有坎坷,是下下之選。


    雲巧巧咬了下嘴唇,卻是也沒反駁——這林清有才華、有相貌,就算站在容貌一等一出色的柳家大公子身邊,那也是不遑多讓的。可惜柳家是累世豪族,林清這樣農家出身的男子,就算以後能得中進士也絕非良配。


    她們這樣金尊玉貴的小姐,每日裏三兩金絲血燕養著,綾羅綢緞穿著,是真正金雕玉砌出來的,普通的粗茶淡飯的日子,如何能過?


    隻是幾十年後雲巧巧迴想起這次留在心底的初見和當時心中的所思所想,都忍不住懊悔萬分!


    大堂中的鶯鶯燕燕並未入林清的眼,三人正要穿過一處小花園往男賓所在的文軒閣走去,就聽到一個有些尖利的女聲在嗬斥:“是誰教導你這樣走路的?如此慌慌張張!竟是把本小姐的最愛的香囊都給弄壞了!”


    轉過一顆樹,林清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位大約十二歲的少女正在指責跪在地上的奴婢,言辭兇惡,而那婢女已經是嚇得瑟瑟發抖,不住地磕頭求饒,額頭上都磕出了血!


    駐足聽了一下經過,原來是那名名叫荷花的侍女衝撞了柳府的三小姐柳怡寧,將三小姐的香囊弄到了地上,正好前日下過雨,花園地上有些濕泥,沾汙了香囊。


    如此小一件事,林清沒想到竟是如此不依不饒,那名侍女額頭上都冒出了血了,還不罷休!忍不住就生出了惻隱之心,微微咳了咳,引起了柳怡寧的注意。


    “今日我就看在祖母大壽的份上,先放過你。明日自己去王管家那邊領“試刑”。”那名侍女聽到“試刑”二字時,整個身體瑟縮了一下,但還是連連向柳怡寧道謝,然後躬著身子退後離去。


    柳怡寧這才喜笑顏開地轉過身去行禮,和剛剛尖刻的樣子判若兩人,放佛就是一個十二歲少女般天真嬌憨,脆聲道:“見過大哥,王家哥哥和這位公子。”


    柳怡寧是柳澤旭姨娘的女兒,性子有些刁鑽,柳澤旭和她並不怎麽能說到一起去,故而也隻是微微點頭,迴了半禮,然後領著林清和王英傑繼續往前走。


    林清跟著走出了一會兒,才頓了頓問道:“敢問柳兄,什麽是“試刑”?”


    柳澤旭以為林清不是世家子,不懂這些,所以耐心解釋道:“試刑是前朝的一位侍郎買奴仆前,都要打奴仆一百鞭子,那些奴仆如果有躲閃,說明對他不夠心存畏懼,隻有打到不躲不閃,那麽以後才可聽命行事,這個方法就是他對奴仆的試金石,故而也叫試刑。流傳到現在,也就是如果奴仆犯錯的一個懲罰手段罷了。”


    林清聽得有些心驚,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香囊,就要抽那侍女一百鞭子!這是何等殘忍的刑罰,那侍女看著也就和他一般大,放在現代不過是個孩子!可是柳澤旭和王英傑卻都沒有覺得這有什麽,放佛司空見慣一般。


    在林清眼裏,王、柳二人人品、習性都很不錯,是可交之人。可是他今天也第一次真正領略到,這封建社會是有多麽的可怕,奴仆簡直沒有被當做真正的人來看待!就連一向心善的柳澤旭都覺得剛剛那事隻是小事罷了,奴婢做錯事,就是該懲罰。一句“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就可以揭過此事。


    林清再次望向這座巍峨的府邸,庭院深深,富貴繁華,卻是莫名心有所恐。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生意


    今日的壽宴辦的無比熱鬧, 席麵風光, 各色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戲子們搭台唱戲,從早唱到晚,節目一出接著一出;各色貴人豪紳均來祝壽, 蘇州府柳家的麵子,確實是大!


    柳澤旭的爹娘都在京城, 之前柳老太君也被子女接到京城待了一段時間,以便照顧柳澤旭、共享天倫之樂。後來柳澤旭被楊山長接迴了蘇州府,柳老太君不放心便也跟著迴了蘇州老宅。即便如今柳澤旭的父親並不在蘇州府, 但是仍舊有許多人出於各種各樣的目的前來賀喜,甚至林清還碰到了在城門口有過一麵之緣的曹知瑞。


    宴席結束後不久,曹知瑞就找上了林清,言明想要買林清這木雕的設計圖稿。


    曹知瑞今年剛剛二十歲,但是卻已經從他父親曹博彥手中接過了蘇州府大半的店鋪,可以說蘇州府最繁華的東市街上半數的店鋪如今都是他們曹家的產業, 每月的進項以數萬兩入賬。可這一切不過是他父親曹博彥拿來給他練手的店鋪罷了。


    隻是曹家很少沾手木雕生意,這才讓“木易居”在東市街上一家獨大。一來曹家對木雕這行沒有得力的人去弄, 二來“木易居”是一家百年老店,深受蘇州府民眾的喜愛,若是貿貿然競爭,也很難短時間越過他們。再則曹家生意已經做的夠大, 在曹知瑞看來與其做木雕或是其他木質擺件, 倒不如做玉雕等來的利潤大。


    然而今天曹知瑞的妹妹曹妙蕊細細告訴了他在大堂中的所見所聞, 立即讓曹知瑞重視起來, 並且憑著他敏銳的嗅覺,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林清低頭擺弄著茶盞,頓了一會兒才道:“曹公子,實不相瞞,這木雕中的關竅是我設計出來的。隻是這設計圖稿我卻無法賣給你。”


    曹知瑞的鳳眼一挑,臉上的笑容卻是未變:“哦?我這邊還沒出價,林公子又何必急著拒絕。”曹知瑞年紀不大,但是浸淫商場已經多年,下意識地就覺得林清是在抬價。


    林清苦笑地搖了搖頭:“非也,非也!曹公子想必也知道沈禮年沈大師對嗎?”


    “這個自然。沈大師木雕技法高超,在整個江南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說是國手也不為過。舍妹也說,林公子二哥,也就是做那飛天木雕之人,就是沈大師的高徒啊。”曹知瑞知道林清這時候提起沈大師必然有緣故,所以也是順著他的話,繼續往下走。


    林清讚同地點點頭:“是的。我家兄長從小癡迷木雕,到了蘇州府後一心拜沈大師為師。隻是沈大師擇徒曆來嚴格,為了表示誠意,我們便將這木雕的關鍵圖紙獻給了沈大師,這才求得他的指點。雖然這飛天木雕是我兄弟二人所想,但是這事若得不到沈大師的首肯,我們如何好擅自做主?”


    曹知瑞臉上的笑意一頓,顯然沒有想到這拜師過程中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


    原本曹知瑞準備出一千兩銀子一口價把那個設計圖稿買過來,然後招募工匠去做各種造型的木雕,甚至如果可以還能做玉雕等等,隻要工藝適合,材質適合,有的是有錢人前來購買,根本不愁銷路。在曹知瑞眼中,這已經不是什麽木雕了,而是一個可以炒到高價的商品,可以給他帶來十分豐厚的利益。


    甚至他也想過了,如果林清不答應,他就一路加價,加到五千兩,就不信林清他不動心!


    可誰知這設計圖稿早就已經獻給了沈大師,沈大師可不是一般人,這“木易居”也拿捏不住他,隻能捧他做客卿,想要在他手中奪走圖稿,倒是難度增加的不是一點半點。


    原本心中滿腔設計好的藍圖,一下子就有些潰散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林清的設計上,若是沒有這種夠新夠奇的設計,那麽就都顯得索然無味了。而對於那些視木雕手藝為家傳之物的大師而言,奪他圖紙如奪他性命,就算許以萬兩銀子,估計都不會答應。


    見曹知瑞在躊躇,林清忽而一笑道:“曹公子,若是你真的對這樣的木雕感興趣,我這邊倒還有一物,可供曹公子一觀。”


    說罷,從袖袋中掏出一張紙,慢慢展開,上麵是柳澤旭用筆墨丹青畫出了三個樣式各異的盆景,上端有流水流過,花草繁茂、涼亭池塘,顯得頗為靜謐古樸。


    曹知瑞端詳了半天,覺得畫是好畫,但是他又不是文人雅士,他隻是一個商人,可以欣賞,此刻卻無興趣仔細觀賞。正在心裏打算如何拒絕林清,離開後想想怎麽和沈禮年搭上關係,看看有沒有可能一起去做這個飛天木雕時,卻聽林清道:“這些盆景的妙處在於,假山上的流水可源源不斷地從山上流下來,如同真的流水瀑布一般,可持續半個多時辰。”


    曹知瑞略略睜大了雙眼,驚異地看了林清一眼,才發現這圖紙上的盆景和一般的盆景有什麽不一樣——原來這假山上還畫著流水飛流直下的場景!這一般的盆景哪裏可以做到這樣?


    “若是曹公子依舊對這木雕生意感興趣,這個圖紙我們可以獻給曹家,隻是我們不要銀子,我們想在這筆買賣中占兩層股,我兄弟二人一人一股。沈大師這邊我們也可以像“木易居”一樣,將他奉為客卿,每月為你的店鋪做五個飛天木雕這樣的,可旋轉會放曲子的木雕。俗話說物以稀為貴,到時候這種木雕你這邊想怎麽賣就怎麽賣,而盆景則是店鋪的主打,可供給更多的客人。如此,你看如何?”


    林清此刻也不再賣關子,其實他能帶著飛天木雕去做壽禮,就知道會有人來詢問,也準備好了說辭和畫作。飛天木雕是障眼法,盆景才是他真正想搭上曹家要賣的東西。


    曹知瑞整個身子向後一靠,雙腿交疊,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忽而嘲諷一笑:“林公子未免太過獅子大開口了!一張設計圖就要換我曹家兩層利?我曹知瑞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可沒做過這麽虧本的買賣。”


    眯眼看了看不動如山的林清,繼續慢悠悠地說道:“你以為你這個所謂的盆景、所謂的飛天木雕,沒有你那設計圖我這邊就做不出來了嗎?想我曹家手底下養了能工巧匠無數,隻要你的東西在市麵上出售,我便能找人拆解出來,你信不信?”


    曹知瑞聲音低沉,帶著點慵懶,仿佛根本沒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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