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氣結。


    兄弟兩人的說笑化解了林清一路上隱隱的擔憂,可能是因為前世女子的關係,林清天生就比一般男子更加細心體貼,但是同時也少了很多同齡男子的不拘小節,爽朗大方。就像同樣一個問題,林清想到的是失敗後的結果,林東陽想的卻是沿途的風景,自己已經體驗過很多東西的過程。此刻林清也慢慢覺得,自己應該要改變一點自己性格上太過女性化的東西,需要學會更加的豁達和開朗。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雲天書院招收學子的日子。


    林東陽陪著林清走到雲天書院時,忍不住驚唿出聲:“這人也太多了吧!我們來的也不晚啊!”林東陽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看天,太陽也就剛剛升起,可是前麵的人已經多到讓林東陽這麽高的個子都快看不到雲天書院的大門了。


    雲天書院大門前就是一座占地極大的廣場,有時候有外來大儒過來講學時,也會用這個廣場開設講壇。林清也沒想到,他們兄弟兩個一大早趕過來,竟然麵對的是這樣人潮攢動的情景。竟是比林清當初去考科舉的時候,人還要多,粗略估計過去,就有上千人之數!


    林清這兩天打聽過雲天書院每年報名的人非常多,有些人甚至提前一天就會在書院門口排隊。但是林清想著,書院的考核是一樣的,不會因為你早到一些就破格錄取你啊,所以也就沒有和林東陽連夜排隊。此刻倒也知道大家的心理了,能早一點來也是好的啊,否則排在後麵,前麵什麽情況根本看不到啊!


    現在也沒有辦法了,隻能排著隊等,在林清他們等待的時候,還不斷有學子和其家人從四麵八方趕過來,很快就連廣場都站不下那麽多人了,隻能站在外麵的街道上,搞得雲天街上的車馬根本不能正常通行。也幸虧蘇州府裏的人早就習慣了這一年一度的盛況,今天也沒有哪幾個不長眼的還駕馬車從雲天學府門前經過。


    享受慣了古代的地廣人稀,突然被這麽多人包圍著,甚至引起了交通堵塞的場麵,也讓林清覺得大為驚奇了,心中也愈發對雲天書院充滿了向往——能夠讓這麽多學子從全國各地趕過來應試,除了每年的科舉,估計也沒有什麽別的書院有如此大的號召力了吧!


    等到辰時的時候,雲天書院的門開了,一排穿著雲天書院白色儒衫學子服的學生從裏麵緩緩走了出來,然後就聽到整齊劃一的喊聲:“非應考者請離開。應考者排隊登記。”


    喊話非常有效,似乎也沒有人敢反對雲天書院的規矩,剛剛說完就有送考的家屬叮囑了一番就轉身離開。


    “好好考!我在客棧等你!”林東陽把考籃遞給了林清,跟著那些離開的人群一起走了出去。


    看來陪同者也甚多,等陪考者離開後,雲天書院廣場上的人少了三分之一,也總算能容納那麽多的學子了。


    在場的都是讀書人,素質也都算不錯,說要排隊後也都自發地開始排成了十個隊伍。廣場前麵有雲天書院的學子負責登記應考者的姓名、籍貫等信息,速度還算快,林清雖然墜在後麵,但是大概等了半個多時辰就輪到了自己。


    等寫完姓名籍貫後,有一名年輕學子將林清領到一隊人中,林清站在那邊數了數,大概百人是一隊。果然,等他們這組湊滿了一百人,就有一個齋夫領著他們走進了雲天學府。


    之前林清遠遠地看了一眼雲天學府的大門,卻沒有機會真的走進這座天下第一學府看看。此時跟著齋夫邁進了雲天書院的學府,心中大受震撼!


    一進學府大門,上麵的匾額就寫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雲天書院”,然後在匾額兩側是一副對聯:惟吳有才,於斯為盛。


    蘇州府處於吳地,大意是說我們吳地俊才皆匯聚於此!展現了這所天下第一書院的氣度和自信,就單單說這個字也是讓林清佩服不已,鐵畫銀鉤中又帶著飄逸自然,讓人驚歎書寫者的筆力雄厚、渾然天成!


    再往裏走,就是一條長廊,長廊兩側竟是一望無際的湖泊,整個學府就像建在煙波浩渺的湖上一般,讓人震撼!長廊上上書四個大字“海納百川”,過了長廊前麵又是開闊的平地,是另一個四方廣場,廣場後麵則是修建宏偉的學舍,再往後麵林清目之不能所及,但是窺一景已可觀全貌。若論占地麵積,論學院景色,就連現代的高校也無法企及。


    齋夫將林清他們這一百人的隊伍領到小廣場處後,已經有一個穿著墨色長袍的老者等在了那裏。


    看到這幫學子也沒有多做自我介紹,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道:“考核現在開始,請大家做好準備。”


    林清等人一陣錯愕,做好準備?這裏沒有桌椅,他們怎麽做準備?一眾學子提著考籃麵麵相覷,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席地而坐,準備考核。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考核


    雲天書院每一屆的考核題目和形式都不一樣, 但是最主要的肯定還是文試。在場的都是飽讀詩書之輩, 每個人過來應試都帶著考籃, 原本以為考試地點在教舍內, 誰知道那位穿著墨色長衫的老者就讓大家在這個空地上開始考核。


    難道是直接坐地上?會不會太有失風範了?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天下第一的書院嘛, 說不準就追求什麽魏晉風流、不拘一格, 有幾個學子以為自己猜到了什麽, 為了爭取一個好印象, 直接席地而坐,等待夫子出題。


    “坐什麽坐?誰讓你們坐了?都給我站起來!”墨色長衫的老者看著脾氣有些火爆,看到有些學子竟然坐了下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從現在開始,所有人, 聽著,是所有人, 紮馬步!一炷香時間, 沒挺過的,就主動離開!”


    說完朝旁邊手一揮,就有兩個雲天書院的學子搬來了香案,上麵插著一炷香, 林清曾經換算過, 一炷香燃完差不多是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紮馬步半個小時??讓這些文弱書生??


    林清整個是有些呆愣掉了!


    不止林清, 其他來應考的學子也是紛紛嘩然,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是來讀書考科舉的,又不是來考武狀元的,紮什麽馬步啊?這裏真的是雲天書院嗎?該不會是走錯路了吧?


    “肅靜!如果不想考核者,可以直接出去!”季學明說話毫不留情麵,也不在意學子裏麵有好幾個都是有秀才功名的人,話也擺的很清楚,想要進雲天學院,就先過他這一關!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如雞,沒有人再敢發聲,可是心裏卻是叫苦不迭——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雲天書院還要考核紮馬步啊!這裏站著的大部分都是文弱書生,尤其是江南過來的學子,以文質彬彬、麵若好女為榮,以五大三粗為恥,大多不重視身體的鍛煉,要他們紮上一炷香的馬步,簡直是要人命的事情!


    季學明看著年有六十,但是卻紅光滿麵、精神煥發,一個起勢做的很有味道,雙腳抓地,身子下沉,斂氣收腹,雙手置於腰腹兩側,一看就是平時沒少練的。


    做完示範動作後,季學明再次嚴肅地開口道 :“竊竊私語者,逐!左搖右晃者,逐!時間未滿者,逐!現在——開始!”


    隨著季學明的三個“逐”字,眾學子再也不敢質疑什麽,等他話音一落,紛紛學著季學明剛剛的示範動作擺出姿勢。


    前來應試的學子大部分是中了童生或者秀才,還有一些雖是白身但是對自己學問也有自信的。當前官學式微的情況下,除非是有家學淵源,上自家的族學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教育資源,否則要麽托關係走人脈去蹭別人家的族學,要麽就是去類似雲天書院這樣的有名書院進一步深造。大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希望能在雲天書院進一步的讀書,為將來科舉做準備。


    所以對於這些人來講,你要是考核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那是信手拈來,可是考核紮馬步,那可真是要了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書生的命了。


    林清站在人群間算是年紀小的了,幸虧他雖然看著瘦弱,但是因為從小需要走很多路上學,在鎮上當夥計的時候也是一站一整天,偶爾也需要做一些力氣活,紮個馬步一開始倒也沒有那麽不適應。


    隻是站在林清前麵的一個書生,剛剛照麵的時候林清就覺得這書生臉色白的嚇人,看著就不健康,此刻剛剛不過過了幾分鍾,那人就開始搖搖晃晃起來,兩條瘦的跟麻杆一樣的腿抖得跟什麽似的。


    那人好像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身體,有些憤怒地喊道:“這不公平!我們是來讀書的,不是來做莽夫的!還請夫子重新出題!”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喊出來的聲音都有些尖利了。


    季學明看都沒看那個學生,嘴裏隻吐出了兩個字:“出去!”


    那名學子猛然轉身,提起放在地上的考籃,想要拂袖離去,但是可能剛剛蹲的時間有點久,動作幅度一大就是一個踉蹌,差點撞到林清身上!


    林清嚇了一跳,看到那名學子慘白的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都有些氣的發紫了,臉上掛著汗珠,抖抖索索地就被雲天書院的學子帶著出去了。


    此時那柱香才燃了四分之一都不到,時間慢到讓人絕望!


    林清感覺到腿部的肌肉越來越酸脹,大腿也開始抖了起來,整個身子好像被人抓著往下墜,但是又不能往下墜,使勁地咬了咬自己唇,給自己提了一口氣。發髻邊緣開始不斷有汗水滑落下來,有些掉到了眼睛裏,導致眼睛酸脹地要命,也隻能死命地眨眨眼睛,湧出了一些眼淚水,把那些汗水給衝刷掉。慢慢地,就連背部也開始發汗,十月的江南還有點微熱,很快就感覺到裏衣貼在背部的不適感,但是林清腦海中不斷背誦著公式定理、四書五經,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把這個難捱的時間過得快一點。


    “撲通”一聲,最前麵的一個學子居然直接倒在了地上,季學明一個眼神過去,就有雲天書院的學子將那人抬了出去,其他人一切照舊。


    在那柱香燃到二分之一的時候,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堅持不住,紛紛倒了下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書院,帶著遺憾離開了。


    “我不倒!我不倒!我要留在這裏!我要留在這裏!啊——”林清旁邊的一名學子突然大聲地喊了起來,隻見他整個人已經抖得不行,臉也漲的通紅,上麵布滿了汗水和淚水,崩潰到大哭大喊,想要阻止身體的下墜,可是無奈他的身體還是堅持不下去了,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其他人想要把他帶走的時候,那人都死死扒住地麵不想離開:“求求夫子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書讀的很好的,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讀書為了什麽?”季學明突然走到了這名學子麵前,沉聲問他。


    那個學子一愣,沒有接口,季學明繼續道:“我看你是為了考功名吧!你難道不知道鄉試的時候需要三天三夜呆在一個小號房裏,要挨得了凍、受得了餓嗎?身體稍差者,這三天怎麽過下去?今年秋闈蘇州府一學子因為受了風寒繼續科考,迴家後就高燒不退,三天後就離世了。是,你們學子是來學聖人之言的,但是沒有好的身體,一切都是零!”


    能讀的起書的,家裏條件都不算差,讀書人忙於書山學海之中又自詡身份,很少有人主動去鍛煉身體,這幾年鄉試中屢屢傳出學子身體不適,在科考中暴斃或者迴家後大病一場的消息,實在令人扼腕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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