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林清看到沈牧涵的那一刻,瞳孔一陣緊縮,臉色一片慘白,籠在袖子裏的手指在劇烈地顫抖著,心髒撲通撲通得跳的厲害,盯著沈牧涵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個洞!


    這個人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的一個細微的動作,林清就知道沒錯,這個人就是他!不會是別人!就算燒成灰,他也不會錯認!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策論(修)


    沈牧涵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盯著他, 在人群中笑著猛然迴頭, 卻沒有發現什麽。


    “怎麽了?沈案首?”身邊一書生問沈牧涵。


    沈牧涵隨意地笑了笑, 眉目清朗,又是柔化了一眾少女心:“無事,無事, 我們走吧。”


    等到沈牧涵離開之後,林清才背對著沈牧涵的方向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 額頭上不斷滑落冰涼的汗水, 把鄭光嚇了一跳。


    “林老弟, 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臉色就這麽難看?是不舒服嗎?”林清的臉白的嚇人,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林清想扯動麵部肌肉去笑, 試了幾次卻怎麽也笑不成, 隻得點頭道:“是的,突然感覺身上有些不爽利, 看來今天不能陪鄭兄繼續郊遊了。”


    林清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虛弱,鄭光看著這樣的林清心中越發擔憂, 濃眉攏在一起道:“這可怎麽是好, 要不我送你去醫館看看?”


    “不必了, 昨晚沒睡好,神思不屬的,你送我迴客棧吧, 休息一陣就好。”林清此刻隻想脫身迴去, 隻得隨意扯了個謊。


    鄭光不疑有他, 以為林清之前隻是強撐, 院試沒考過對他打擊很大,故而也順從了林清,看他模樣是騎不了馬了,隻能吩咐勤書雇一輛馬車過來送林清迴客棧。


    在迴去的路上,鄭光再三確認林清沒事後,才放心讓他一個人離去。


    林清迴到客棧後,沒有進去,而是獨自一人坐在客棧的大堂裏,店小二問他要點什麽,林清也是有些茫然地要了一壺茶,然後繼續坐在那邊發呆。


    林清怎麽也沒有想到,他也來了!!


    不,不是沒有想到,他曾經設想過,但是推翻了這個結論,如今真的再次遇見,心中的震驚簡直無以複加!


    如果不是那人,他怎麽會和前世長得一模一樣,為何會寫出不應該現在該出現的詩句?


    在這神思恍惚的時刻,林清一下子就把思慮拉到了最壞的地方,再衡量一下如今兩人的差距,對方想要弄死他,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林清的心中是懼怕的,在他心裏前世的恩恩怨怨早已隨著死亡一筆勾銷,可是如果他也來到了這個世界,如果他發現了自己,那麽,麵對時時刻刻可以揭他老底的人,那人會不會想要再次害死他?會不會朝著他這個世界的家人出手?


    憑著林清對那人的了解,他相信這人做得出來!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安睡?林清可以想象到,如果對方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他這變數,那麽將他扼殺在未長成之時是最好的。


    林清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不能把希望寄托於自己隱姓埋名不被人發現上,這是抱著僥幸的心理,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權交出去,若是不被發現還好,若是被發現了呢?他拿什麽庇佑自己,他拿什麽庇佑親人摯友?身邊所交之人皆是無權無勢之人,如今更是連個秀才都沒考上!


    想到這裏,林清的眼神突然變得堅毅起來——若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也絕不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定要有絕對的實力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林清不知道的是,此刻正是因為這樣一個觸動,將他推到了不知名的遠方,被曆史洪流裹挾著不得不往前進,再也無法抽身!


    正在林清思緒萬千的時候,在他千裏之遙處,當朝的高首輔高明遠也在思慮重重,食不下咽。


    自從魯地發生水患之後,永康帝已經接連三次斥責內閣,讓他這個首輔顏麵全無,但是召集了手下的幕僚、下麵的官員一起議事,卻沒有一個人可以提出讓永康帝滿意的解決方案,誰知道今天早朝的時候,老對頭黃次輔竟然上了折子,詳細闡述了短期內如何治理黃河水患的問題,甚至給出了以後長期防護的方案,一切有理有據,每一筆經費開支都有詳細的名目,總體預算也比之前戶部給出的五十萬兩銀子少了整整一半,讓永康帝龍心大悅,當即就命工部采納了這個方案,還讓戶部直接按照黃次輔的預算撥了款,命黃次輔全權負責此事!


    這幾年大明的內閣裏,首輔和次輔之爭越來越激烈,想當年這黃次輔還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一枚暗棋,誰知道竟然暗地裏早已生了外心,權勢擴張之快,令他暗暗心驚。


    永康帝這麽多年不問世事,一心尋仙問道求長生。但是高首輔心裏卻明白,永康帝帝王心術之高超,玩弄權術的製衡之策更是爐火純青,盡管常年不上朝,但是下麵的臣子卻沒一個不臣服於他的威懾之下!


    大明王朝傳到永康帝這一代已經是傳了八位皇帝,如果說前麵幾位皇帝還算是勵精圖治,那麽傳到了永康帝這裏,則是徹底對處理朝政失去了興趣。永康帝是先帝的第三子,當年為了爭奪皇位拉攏朝臣,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將自己包裝成一個禮賢下士、勤勉敦行的皇子,然而等到先帝駕鶴西去,永康帝獨攬大權之後,他也就懶得再去偽裝。


    永康帝愛權,但是卻不愛處理朝政瑣事,早年間還裝裝樣子處理一下政務,越到後麵越對道家之術感興趣,宮裏招募了許多道士,幫著永康帝一起煉丹製丹。前些年甚至還突發奇想準備打造龍舟,出海尋訪仙人!


    縱然朝政之上如此荒唐,但是永康帝操縱人心的本事卻是無人能及,禦宇多年,這禦座卻是越坐越穩,操心之事丟給內閣去做,而他獨坐釣魚台。隻要自己的私庫夠豐盈,能讓他揮霍,隻要沒有人能威脅到他,他便可以放任下去,但是一旦他覺得有朝臣勢力擴張太快,對他的皇位有威脅了,不管是他的臆測還是確有其事,他都會立即出手,將人打壓下去!


    正是看透了永康帝的涼薄,高明遠才這麽多年一直蟄伏,不敢有大動作。但饒是如此,永康帝似乎也越來越對他有所猜忌,過去還經常招他入宮詢問政事,今年卻越發的少了。


    當年他高明遠被永康帝提拔上來是為了對付前首輔,所以現在永康帝是已經對他不滿了,準備把黃友仁拉上來,把他像對之前的首輔一般踩下去嗎?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朝臣隻是帝王手中的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他想要把你放哪裏,就是放哪裏。若是棋子生出自己的意誌,那麽不管這棋子好不好用,都要銷毀!


    想到前首輔顧大人當時被永康帝逼得迫地不得已乞骸骨告老還鄉,朝堂上盡是落井下石之人,一見風頭不對就開始對前首輔一派的人各種打壓,彈劾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到永康帝的禦案上,不出三個月時間,顧程安布下十年的勢力,被全部連根拔起,迅速被朝堂裏其他派係的人分刮一空!十年前的往事還曆曆在目,當時他高明遠也是下手快準狠,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勢力,才坐穩了這個首輔之位,難道顧程安的昨天就是他的今天?


    高明遠剛剛年過五十,坐上首輔之位也不過十年之久,自覺身體健朗,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毫無問題。在首輔之位越久,積威越重,滿朝文武誰見了他不得退避三舍,畢恭畢敬?是真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人物,永康帝又不愛處理朝政,手握大權的滋味一旦嚐過,就休想叫人放下!


    所以黃友仁想拉他下水,取而代之?做夢!


    隻是這次的黃河水患事件,讓他在永康帝心中又上了一個台階,這次他全權處理此事,想必又會在關鍵位置安插自己的人手,眼見著勢力被蠶食,永康帝最近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滿,如何不叫他憂思重重!若是任憑黃友仁擴張勢力,憑著永康帝的冷心冷血,將會置他於何地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據他的暗線匯報,就在前幾天黃友仁還對如何處理黃河水患的事情沒有什麽章程,怎麽突然間就能提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了?憑著自己多年官場上的嗅覺,高首輔覺得其中必有貓膩,若無人在背後指點,黃友仁這廝能呈上這個折子?


    兩人是多年的老對手了,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黃友仁的班底他再清楚不過,雖然有幾個能人之輩,但是才華也不在這上麵。讓他手下的人出主意如何拉攏朝臣,如何欺上媚下可以,讓他們出一個如此精彩絕倫的點子,根本不可能!


    可是這背後之人是誰?是又有哪個勢力想要攪入這趟渾水?


    查!必須得查!不管這人是誰,要麽搶到自己麾下為他做事,要麽,就幹脆毀掉!


    而悄悄將林清策論遞上去的馬學政,過了幾日之後也收到了當朝次輔黃友仁的密折。


    “老夫果然沒有看錯!竟是解決了黃大人的難題!看來此次升遷迴京有望了!”馬學政將密折放到一個匣子裏收好,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不禁迴憶起當時自己讀到那份策論時的心情。


    其實當官當到了馬學政這份上,對於科舉取士也有了自己的看法。誠然,科舉考試可以選拔出朝廷需要的人才,可是這些人才更多的是一些隻會之乎者也的庸才。文章做的好有何用?試帖詩寫的好又有何用?無論是當父母官還是在京城的六部當官,實際辦理朝務的時候,這些都沒有用。甚至好多官員考中進士後,也不再碰那些四書五經,因為畢竟用不上了。唯一可能有些用的,就是給上官遞折子的時候,能行文通順,字跡秀美,得上官一個好感罷了。


    隻有進了翰林院這樣清貴的部門才需要繼續研讀文章,畢竟要隨時隨地服務於皇上,擬寫奏折,給聖上皇子講解經義,修史編撰。


    雖然人人都道:“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可是隻有頭甲和二甲的幾名科考人才才能入翰林,入了翰林又有多少人出類拔萃,得到聖上賞識?


    反正他馬叢文在翰林院修了八年的史,也沒有被皇上傳喚過一次。在翰林院裏若無靠山,那就是個清水衙門,冷板凳做到老的人也不是沒有。


    想他馬叢文當年考上二甲第三名,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成就。一開始確實順風順水,通過館選之後入得翰林院,讓多少同科進士們羨慕。然而,看著一年年過去,自己一直處在一個翰林院侍讀的位置,再難進寸分毫!而自己當年的同年們,不是抓住機會留京,在六部輪了一圈有個實權位置坐著,就是下放到地方金山銀山的摟著。自己呢?空有個清名,每年拿到手的俸祿都應付不了京中的人情往來,還需要妻子動用自己的嫁妝銀子補貼自己!混到這個份上,也是可悲可歎了!若不是他後來遞了帖子給黃次輔,說不定這學政之位自己也輪不上啊!


    故而馬叢文從心裏是不覺得做的好文章,寫得好詩賦有什麽重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大關卡,先卡掉一部分人再講。他真正在意這場院試的還是策論。


    自從知道黃次輔因為魯地水患之事被永康帝斥責之後,馬叢文就想著這或許是個機會。但是奈何自己在翰林院待了那麽多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根本就沒有什麽切實可行的辦法呈上去。想到院試在即,雖然覺得不過是些區區童生,也不了解朝務,有見解者萬中無一,但是也把這題作為策論的題目放了上去,隻當開拓自己的想法,聊勝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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