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會在頂樓。”壓抑沉悶的審訊室裏,警察正在盤問不斷抽泣的夏初然,她自知道了金教授的死訊後就一直在哭,想想就哭,停停頓頓心情得不到好轉,眼睛紅腫得讓人心疼。


    因為夏初然的身份不是什麽嫌疑犯,隻是讓她配合調查,現場的氛圍雖然嚴肅也能喘息,特別是她的小叔夏仁傑也被允許幫助無法完整發聲的她。


    “這個頂樓,她在車上告訴了我,她正在做有關於空氣中氮含量與溫度、壓強等一係列條件關聯度的實驗觀察,這是課題之一,明天需要提交。”這是車上夏初然告訴他的,盡管夏仁傑不是太懂,但夏初然說就這麽說,其他的不用管,隻要度過今天,剩下的她會解決。夏初然一向比較獨立,而且有一套自己的處事方法,現在這個情況,夏仁傑有擔心,但還是很自然的交給她,她也說過,她在那裏做什麽和案件的關係不大,她有不在場證明,隻需解決比較重要的一方麵就行了。


    嬌小姐。


    背對著夏初然和夏仁傑,也在這個房間的刁浪在心裏說。他不知道夏初然和夏仁傑之前的交流和約定,他隻看到現在的情況——剛才那麽神靈活現,現在就話都說不出。還要別人幫忙,並且滿嘴的胡言亂語,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不是被寵壞的嬌小姐是什麽。


    警察一聽確實一愣,在筆記上做好記錄,接著又問,“那個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又是誰。”


    夏初然抽泣,眼睛盯著手背,這個問題一定會提到,刁浪在救她的時候顯出了身形,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夏仁傑望了她一眼,這也是夏初然和他說好的,雖然他隻匆匆看到那個男人一眼,也因為其他原因未能繼續了解,但夏初然已經和他解釋,他隻要重複,“是她的學生,金教授原是夏初然導師,樓上的位置是他介紹的,夏初然一個人無法完成實驗,便找了她的學生。”


    “他叫刁浪。”夏初然抽泣著,忽然抬頭接道,夏仁傑有少許的吃驚,但很快掩飾下來,夏初然沒說,為何此時說,自己說?


    “他是我的學生,大二工程係,選修我的科目,他不認識金教授,昨天下課後我拜托他今天幫我一個忙,我們早上就約好了去樓頂,你們可以去調查。”夏初然擦了擦鼻子,頭重新低下。


    她為什麽說這個?!刁浪心裏納悶,他不是什麽學生,甚至沒有上過一天學,胡說八道也能編的這麽詳細?刁浪細細想著,莫名覺得夏初然這是在給自己透露信息,她或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通過各種方法知道消息,然後提早應對,畢竟瞞過警察不太現實,真的假的?刁浪心中猜疑著。


    “那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見夏初然恢複了點情緒,警察乘勝追擊,“聽說昨天你和金教授在學院有口舌之爭。”


    警察看似隨意,可問的問題,都切中關鍵。


    夏初然左右手交疊,倒是氣定神閑,隻是哭腔還在,“是。不過,我與金教授因為各種問題爭辯過不下百次,比這次嚴重的多的多,不是理由。”


    自問自答。刁浪對她這個毛病有點熟悉,還很頭疼。


    “那麽,昨晚淩晨十二點到淩晨一點這個時候你在哪?”她好像知道警方需要什麽,她迴答得多,卻也適當,詢問的警察也有點頭疼。


    “昨晚我是在奶奶家,家裏有宴席,在場的有三爺爺,四姑奶,六姑奶,九姑奶和十爺爺等三十二位家人,另有十二位幫助宴席的人,你們可以詢問。晚餐從晚上20:40開始,結束到淩晨00:45分,每年的老規矩,一定會到這個時候。另外奶奶家所處的位置在據金教授所在的風曉鎮百公裏遠,行車一小時以上,昨晚下雪增加難度。最主要的是,門口沒有留下較深的輪胎印,昨晚如果在雪下之初我驅車前往,那麽因為溫度的影響,冰雪結冰程度,很大可能會留下汽車輪胎印形成的薄冰,可門口什麽也沒有,你們為保護現場,車幾乎都停在了馬路對麵,封鎖的時候是今早6:30分,我還沒從奶奶家離開,行程上沒有問題,不過你們可以保留。”


    警察的筆記嘩嘩寫,這都是重要的信息,問到這,夏初然的嫌疑已經很小,隻是……“你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


    夏初然用手帕擦掉鼻涕,哽咽地說,“金教授總說我對什麽東西都敏感。”


    說起金教授,夏初然眼看又要哭了,在場的夏仁傑和刁浪立刻慌張起來,夏初然的大豆淚在眼裏打轉,可她竭力又急切的向警察報告,“大哥們,我要提供消息,昨晚23:17分奶奶打電話給金教授,告訴他我明天會到,那時候他還活著。”


    “這真是個重要線索。”詢問的警察立刻朝身後的大玻璃做了一個手勢,刁浪也望過去,忽然意識到這個玻璃照映出自己,身影無所遁形,看著夏初然還低頭,刁浪趕緊往牆邊去。


    忙忙碌碌的詢問告一段路,夏初然歇了一會兒又哭個不停,警察囑咐了幾句配合調查、近期不準出市,然後就讓他們走了。夏初然下了樓梯又是放聲大哭,夏仁傑想安慰的話想破頭了,也一句說不出,隻能帶著她坐車,刁浪被她的哭聲弄得心亂如麻,跳上了他們的車頂,跟著他們一起離開。


    ……


    夏仁傑的銀色桑塔納在八城大雪紛紛、已經冷清的街道上行駛,十二月份臨近2000年新年,所以大街小巷都有了不一樣的氛圍,周圍雖然冷清,卻早早掛起了大紅燈籠和橫幅,除了迎接新年,還要迎接一位迴家的孩子,總的來說氛圍帶著希望,冷清中是一種對未來的期許。


    桑塔納開了有十幾分鍾,車子便拐入了一個林間,刁浪一直坐在車頂,周圍的一切也盡收眼底。


    車子在鋪好的水泥路上行駛,出奇的,沒有大量積雪覆蓋。兩邊是一大片望不到邊的樹林,在黑夜風雪中,枯枝孤零,積雪壓枝,四周靜的異常。車子一直往下開,卻看不到一戶人家,刁浪疑惑,按說像八城這樣的城市人口分布,這地方不應該這麽偏,屬於正北,水源豐富,土地肥沃,又切合這地北鎮的名字,人氣應該很盛才是,怎麽這麽寂靜,不應該。


    刁浪邊疑惑邊觀察,又走了一段時間,地上冒出了一個個矮小的地燈,分布兩邊,延綿至前,隻是照不完全車,燈光也不夠亮,最多是給在這裏的人行動用的。


    從家門口散步至這頭,差不多也該返迴了——好像這樣在說。


    雪越來越大,車子行駛中慢了很多,刁浪不介意,隻是感覺風雪刺人,挨了有一會兒,他忽然看到前麵有亮光,有人氣,這是他走了這麽久第一感到人氣,很不一般的地方。待到了亮光麵前,刁浪注意到這是一棟三層樓的普通民房,確實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沒有華麗的外表,也沒有獨特的風格,就像這一路以來千篇一律的房屋建築一樣,自然而普通,和這個地方很貼合,但又有些格格不入。


    入門的院子沒有外圍,隻有一簇簇矮灌木圍在周圍,同樣是蕭條冷寂的枯枝,和那沉得托不住的白雪,除此之外,這個院子裏還有兩棵梨樹,一棵就在院子門口,另一棵種在正對二樓一間窗戶的位置,這樣的雪天,這樣的梨樹,真有種“梨花開”的錯覺,而這錯覺一刹那竟然敲打了刁浪的心房,讓他莫名覺得他該記住這棵樹,記住這棵樹下的人。


    “小姐迴來了?怎麽哭了?!”焦急的聲音喚醒了刁浪,他從車頂往下看,是一個個子不高的坡腳中年男子,圓頭圓腦,穿著灰色的布襖,黑色的大棉鞋,兩手鞠著,大概是出門急,沒戴任何帽子等保暖物件,鼻子凍得通紅,一雙眼睛因為焦急泛著點光。


    “阿九……”夏初然打開車門心上就難受,就叫了一聲,便說不出話了,叫阿九的男人拉她到跟前,幫她圍好圍巾拍掉頭上的雪,也不多說什麽,朝夏仁傑微躬身,“十爺,我把小姐帶走了,您早點迴去吧。”


    阿九從小就在夏家,因為天生一腳長一腳短,別號“坡腳九”,他是夏初然這院子裏的管家,保護她照顧她,所以夏仁傑把夏初然送迴家,阿九就知道怎麽做。


    “阿九你注意,別問她什麽,她明天就好了,讓她休息,不要打擾到她。”夏仁傑最後囑咐兩句就發動車子,安慰的話說多了是人也煩,而夏初然最不喜歡聽隔天的安慰,這樣一晚就好,明天很快就會到來,夏仁傑如是想。


    雪天最容易讓人感到孤獨,獨自迴去的夏仁傑在那漫長的山道上緩慢行駛,這悲戚的山林讓他的心情更加沉悶,金教授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這世間的生命大概也沒什麽是長久的吧。他想抽一根煙,可煙到嘴處又放下,算了吧,他想,他的侄女擔心他死的早,算了吧還是。


    “碰!”前方突然一個重物狠狠砸在車頭,夏仁傑先是一驚,接著趕緊下車,車外風雪很重,前方的道路已經濕滑還結著薄冰,一個黑色的物體倒在車燈前麵,白雪漸漸掩蓋在它身上,鮮紅色的血在雪地裏暈開。


    夏仁傑驚慌,擔心自己撞倒了什麽山中聖物,夏初然一向說這裏的花鳥蟲草有生命,不能打擾,他們也不會突然冒犯,這一點夏仁傑一向敬畏,但此刻他內心的憐憫多過了敬畏,他趕緊解下圍巾蓋在黑色的物體上,黑物被凍的僵直,隻有血是有溫度的,他搓了片刻它的身體,越是擔心這樣的雪天它怎麽活,於是抱了起來,放到了車裏,發動了汽車。


    車裏比起外麵暖和了很多,黑色的物體也勉強睜開了眼睛,它的眼睛漂亮的異常,綠寶石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夏仁傑,它現在無法說話,隻是看著他,喘息喘息再喘息,雙眸閉閉合合,不再讓人知道它的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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