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融一心盼著元秀迴宮,辦事自是迅速,翌日平津就帶著鄭蠻兒到了清忘觀,先去見了玄鴻,接著便直撲元秀處。

    客房裏,元秀還在對著《大洞真經》琢磨,鄭蠻兒當先推開了門,高高興興地叫道:“九姨,我想你怎麽十幾天都不見人影,也不再去看我,原來躲到這裏來了!”

    元秀不由愕然,放下了筆,卻見後麵平津也跟了進來:“小九也在這裏?”平津麵色驚訝,反倒讓元秀弄不清楚她的來意了:“大姐怎麽來了?”

    “還不是蠻兒?”平津笑吟吟的一指鄭蠻兒,“早先昭賢太後過世,她感了風寒,病得厲害,未能去哭靈送別,因此心裏一直惦記著不安,這不,如今她好了,我想想靖陵到底遠了些,何況也不是她能輕易去祭拜的,所以帶她到三皇姑主持的道觀來上幾炷香,持齋三日。”

    “蠻兒真是有心了。”元秀一頭霧水,她怎麽也看不出鄭蠻兒對昭賢有如此感情,便問道,“不過大明宮裏就有三清殿供奉著,大姐為何舍近求遠?”

    這問題可難不倒早有準備的平津:“哦,你不知道,前日五郎已經搬迴東內了。”

    元秀立刻住了聲,豐淳不喜昭賢太後,看來平津也知道,所以才不帶鄭蠻兒去三清殿祭祀,甚至連城中的道觀也不去,卻特意跑到了城外來,這解釋倒是說得通。

    她把平津母女是采藍、采綠叫來的懷疑消散了些,便關心起她們來:“持齋三日?那就要住在觀中了,大姐早些不說,我也好叫采藍采綠替你們先收拾下,三姑這裏的客房,因少人來住,都破敗下來了,我看除了我這間,旁邊幾間隻怕下雨天還得漏水。”

    鄭蠻兒聽了,一臉津津有味:“那豈不是與自雨亭差不多?”

    “可沒那麽有情趣。”元秀警告道,“如今還有些殘寒在呢,再說大半夜裏一身水澆在你身上,你就不覺得好玩了。”

    “這也沒什麽,不過三日工夫。”平津抬頭看了看窗外天色,“這三天也未必會下雨。”

    因是持齋,平津母女也就帶了四名使女進觀,加上采藍、采綠,趕著把元秀隔壁的客房收拾了幾間出來。

    鄭蠻兒卻纏住元秀,鬧著要與她一起睡,元秀被逼不過,隻得答應了她。

    這個活潑得過了頭的外甥女住過來,元秀的抄經自然是抄不下去了,鄭蠻兒是獨女,這段時間,因昭賢太後之故,宗室裏歇了宴樂,她和其他郡主、縣主的往來也隨之減少,正是

    悶得發慌,乍遇見了年紀相仿的元秀,興致勃勃,談興大發,單是描述幾日前飛郎抓了一隻老鼠便花了兩個時辰,又用一個時辰來形容自己看到那隻半死不活的老鼠時的驚懼,以及為了不傷飛郎之心,還得忍著惡心誇讚它——

    “九姨你不知道,事後我叫人把飛郎按在艾葉水裏足足洗了小半個時辰,飛郎被洗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嗯,長公主府裏怎麽會有老鼠?”元秀敷衍著問道。

    鄭蠻兒道:“好像是從其他地方抓來的。”

    “這可不好,飛郎單是那身皮毛就很值幾金,你胡亂放它出門,別叫人抓去了。”元秀提醒道。

    “不會的。”鄭蠻兒很有信心,“飛郎機靈的很,再說養它就是為了出獵,若是不中用,被人抓去剝了皮,也免得在獵場上叫我出醜!”

    元秀一想:“春獵咱們是趕不上了,秋獵也許可以參加,隻是你到底有幾隻猞猁?別到時候沒個帶的。”

    “我自己就養了飛郎,因它生得最好看。”鄭蠻兒道,“不過母親另外叫人養了幾頭,著人好生馴養的,所以不用擔心。”說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九姨似乎沒有猞猁?”

    元秀歎了口氣:“之前年紀小,狩獵去了也隻有看得份,索性就沒養。”

    “昭賢太後就是太小心了。”鄭蠻兒說話一向直接,元秀早知這點,已經沒力氣與她計較,便聽她同情道,“迴頭我替九姨挑隻好的,或者九姨現在就開始養?”

    “迴頭再說吧。”元秀淡淡地應付著。

    平津與鄭蠻兒果然在清忘觀裏吃了三日齋飯,又添了昭賢太後的靈位,每日去上一炷清香,如此到了第四天,元秀打發人去問平津,用不用幫她收拾。

    沒過多久,卻見平津帶著鄭蠻兒一起過來了:“你惦記著叫我們收拾,怎麽自己反而忘記了?”

    元秀奇道:“我收拾什麽?”

    “當日你自己說的,清忘觀客房簡陋,看這天氣,指不定這兩日就要下雨,你怎麽還能住在這裏?”平津絕口不提元秀出家的事,正色道,“持齋什麽時候不可以?正好跟我們一道迴去吧,蠻兒這三天都粘著你,一時間怕也舍不得,不如你幹脆隨我去常樂坊,替我好好收拾這個磨人精!”

    一旁鄭蠻兒也嘰嘰喳喳的纏上來,就要拉元秀起身。

    元秀懵了半晌,隨即明白過來:“大姐當我是三歲孩童麽?這樣就要糊弄我迴去

    ?”

    “你不迴去,難道還當了真不成?”平津的潑辣,比昌陽更勝,若不是來時聽了魚烴的勸說緩緩圖之,早在第一天就直接拉人了,哪還有什麽心思在這裏陪著吃上三天齋飯?如今見不能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哄元秀走,索性直說,“就沒見過你這樣的金枝玉葉!雲州說惱了你,你不高興,打她一頓又怎麽樣?竟慪得自己來出家,傳了出去沒得叫人笑話你連宜安都不如!”

    她這麽一說,元秀頓時十分下不了台,賭氣道:“我偏要在這裏長住,三姑已經許我,隻要把《大洞真經》與《黃庭經》讀透,就正式收我入門!”

    平津可不吃這套:“三姑不過是哄你,想著你讀透這兩卷經的時間也該清醒了,可我瞧你一個人在這裏讀來讀去怕是讀傻了!”

    “我就不走!”元秀幹脆耍賴。

    平津眯了眯眼,看了眼鄭蠻兒,鄭蠻兒會意,上前抱住元秀手臂,笑嘻嘻地道:“好吧,九姨不走,我也不走,叫母親一個人迴去,我留在這兒陪九姨,如何?”

    元秀沒想到平津會來這一手,這三天,鄭蠻兒纏得她發昏,別說抄經,那是連一刻空閑都沒有,本想著忍過三天送走了她們也罷,卻沒想到平津沒能把她糊裏糊塗的騙迴去,卻使出這個殺手鐧來,愣了一愣,才道:“這兒如此清苦,你怎可留下?”

    “不要緊,九姨能忍受,我一樣可以。”鄭蠻兒笑得眉眼彎彎,卻是聽了母親的話,一定要和她耗下去了。

    元秀暗叫頭疼,但她也不甘心就這麽輕易被平津將住,瞥見平津含笑看著自己,一咬牙:“好!你想留下便留下!”

    果然鄭蠻兒看她這麽幹脆,頓時一怔,下意識的看向母親。

    平津倒是笑容不改,道:“既然你們兩個都留下,雖然是三姑這裏,但不是公主府,也不能太過淘氣,蠻兒你出來,我叮囑你幾句。”

    元秀隻盼著嬌生慣養的鄭蠻兒受不得苦,又或者平津舍不得這個掌上明珠,迴來告訴她改了主意,隻可惜鄭蠻兒疑惑的出去,進來時卻雙目熠熠發光,堅定的表示一定會奉陪她到底!

    元秀嘴角暗撇,卻聽平津道:“蠻兒你去隔壁看一看,有什麽要的東西留下來,別叫她們給收拾了。”

    鄭蠻兒答應著去了,平津又看了眼采藍、采綠,元秀點頭,待兩人出去,平津方正色道:“蠻兒得在這裏住幾日。”

    元秀疑惑道:“大姐留她下來不單是為了我?”

    “唉!”平津悻悻的歎了口氣,“你我姊妹,話就直說了……仙奴惡了寬之,如今兩個人正鬧得厲害,你知道蠻兒到底姓鄭,與寬之不大和睦,反倒和仙奴更親近,我便想把她送開一段時間,待府裏事情處理妥了,再接她迴去。”

    元秀心道,韋坦致你與鄭斂和離時,鄭蠻兒都已經六歲記事了,那鄭斂待她又不差,怎會不幫著自己父親?而且韋坦雖然紈絝,好歹也是韋家子弟,妻子縱然是公主,公然養著仙奴這樣出色的孌。童在家裏,使他出入都被笑話,他能忍到今日,已是難得。

    不過平津究竟是自己姐姐,這些話元秀也不好說出來,便問:“到底是什麽事,怎麽會公然鬧開來?”

    “前不久仙奴生辰,我陪了他一晚,又將先帝賜的一柄如意給了他,結果寬之惱了,要趕他走。”平津無奈道,“蠻兒夾在裏麵給仙奴撐腰,亂七八糟的,不好收拾,我方才是拿你做幌子,要她在這兒陪你,她才答應下來,你可不要說漏了嘴,便幫了大姐這一迴吧。”

    “隻怕大姐說的不是陪,是磨。”元秀撇嘴,“瞞著蠻兒可以,但我短時間不想迴去!”

    平津聽她說的是短時間,而不是之前說的一定出家,心下也是暗笑,點頭道:“這事以後再說,不過蠻兒性子活潑,雖然清忘觀附近就是皇莊,長安天子腳下,一般來說不會有什麽意外,但你們最好還是別出觀門,免得她給你與三姑惹是生非!”

    元秀不在意道:“她也不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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