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十九摸了摸緊繃的小臉,羞愧的低下了頭。


    他隻道是青木覺得他是個不好看的小孩,故而才被驚嚇到。


    在鎮上,相貌難看的孩子總是不討喜的。隔壁家比他大一歲的王二狗,肉嘟嘟的,皮膚又白又嫩,怕是能掐的出水.......那些嬸嬸們總是愛抱著他玩耍。


    羋十九是不討喜的。


    他的五官很精致,睫毛很長,笑起來有一口漏風的白牙。


    可他實在太黑了,就跟老金養的那條黑色的大狗一樣。


    黑狗和他一樣,全身黑糟糟的,油光發亮的毛發看著就像是被潑了幾鬥油,膩的讓人發慌。


    王二狗總說,羋十九家的狗太兇了,他說不會,王二狗說黑狗就是比白狗要兇,而他金銅娃黑不溜秋的,兇的很,肯定沒有姑娘喜歡。


    那時候的羋十九想打他。


    沒有姑娘喜歡是很嚴重的,在鎮上肯定要被嘲笑的,連帶著老爹老娘也要被笑話的不敢抬頭見人。


    他很自卑,把瓷碗放到青木桌前就匆忙把手縮了迴去,埋著頭,菜也不夾,悶聲吃飯。


    鋪內的氣氛有些微妙。


    作為古劍宗的泰山北鬥,青木臉上很快恢複了從容。


    但他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為確保自己沒看錯,他再次催動劍識往羋十九身上探去。


    許久,他展顏大笑不止。


    劍修一途,先凝劍血,後承劍意,方才算的上是初步踏入修行。


    有的人,先天凝血,泣血而生,此為修劍的無上天才。


    羋十九,竟是先天凝血。


    青木大笑過後又覺得有些許苦澀,古劍山之下,有這等天才,他們竟然沒有察覺。


    如果不是他身受重傷流落到登仙鎮上,豈不是埋沒了專為修劍而生的人才?


    “終於.....三清峰又要重現輝煌了......”


    他斟酌了下用詞,剛欲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喊聲。


    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與他一般表情的是正在細嚼慢咽的洛塵。


    “原來是典當行的劉掌櫃,你又不曉得耕田,來我這鐵匠鋪有何貴幹啊。”最先起身的是羋十,他看劉鬆明帶著幾個小廝來勢洶洶的往裏麵闖,口中還不斷罵咧著些什麽,頓時心中無名火起。


    “羋老板,打擾了。”劉鬆明拱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指著洛塵的後背說道:“我是來找老洛的。”


    “哦。”


    羋十重新坐下,有些意外。


    洛塵和那些做生意的老板除了雇傭關係外,私下是從沒聯係的,更不要說交情了。劉鬆明現在特意找上門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洛塵將碗中最後一粒米送入嘴裏,慢悠悠起身,走到熔爐前,提起了鐵錘。


    劉鬆明十分氣惱。


    他故意加大了聲音就是為了告訴洛塵,他——劉鬆明掌櫃的來了。


    洛塵完全無視了他。


    他隻好追身上前,氣急敗壞的說道:“老洛,你兒子欠我三千兩銀子沒還,現在他.....他死了,子債父償,你得幫他還了.....”


    劉鬆明摸出張借據在洛塵麵前晃了晃。


    上麵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的確是洛一借了錢,並且畫了押。


    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洛塵想了想,說道:“我會幫他還的.....”


    “拿來啊。”


    劉鬆明伸出手。


    “沒錢。”熔爐前的火焰將洛塵的臉龐照的通紅。


    “那就用房子抵.....”


    劉鬆明有些耐不住熔爐前的高溫,直接開門見山,把內心最深處的想法說了出來。


    洛塵額間一滴汗水都沒有。


    他盯著這張好看的臉,心中納悶,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如此平靜,連賴賬都賴的這麽渾然天成。


    洛塵皺了皺眉,迴道:“房子不行.....”


    “那就還錢......”


    劉鬆明不依不撓。


    “有什麽辦法能讓我不還錢嗎?”洛塵沉吟片刻,問道。


    “除非我死了,否則要麽還錢要麽拿地契來抵。”


    劉鬆明不斷冷笑,他覺得洛塵就快要妥協了,隻要再多施加點壓力,地契很快就能到手了。


    洛塵嘴角掛著笑意,手中的鐵錘毫無征兆的砸在了劉鬆明的腦殼上。


    類似於敲核桃的聲音。


    ‘砰’的一聲悶響。


    劉鬆明的腦袋被砸開了花,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這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要搞的這麽複雜呢。”洛塵淡定的從袖袍間摸出一方繡帕,仔細的擦拭著濺在手上的血漬。


    “不過還是挺複雜的.....”


    他皺了皺眉,看著白色長衫上的幾滴梅紅,很是不悅。


    如果說殺一個人就要換件衣服的話,那得是一件多麽麻煩的事情啊。


    鐵匠鋪內靜的可怕。


    唯獨隻聽得見洛塵擦拭身體的摩擦聲。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這是真真切切的殺人,而且是如此兇殘暴力的殺人,不肖的說跟著劉鬆明的那些小廝沒見過,就連作為劍修名宿的青木也是頗為瞠目結舌。


    飛劍殺人,幹淨利落。


    這鐵錘卻是......太過粗魯了些......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洛塵,拋開那些所謂的天賦來說,他覺得洛塵的確是修劍的不世良才。


    冷靜,沉著,堅定。


    修劍最重要的便是道心堅定。


    “可惜了,年近中年,劍血未凝,就算是有堅定的道心又有何用呢?”


    青木歎了口氣,接下來也再沒什麽可看了,他埋下頭,悶聲吃飯。


    羋十九縮在一邊,捂住張大的小嘴,他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絲迷戀之色。


    這世間,怕是沒什麽可以擋在他的麵前了吧?


    十九想著,暗暗捏緊了拳頭。


    洛塵擦好身子,見所有人都呆愣著,疑惑道:“怎麽了?繼續吃飯啊。”


    他沒讓劉鬆明的小廝們把他們主子的屍體抬頭,準確的說,是他忽略了。


    “嘔。”


    一名小廝領頭幹嘔起來,連帶著一群小廝集體幹嘔。


    高高低低的嘔吐聲,倒也像是一首有趣的曲子。


    許久。


    所有人都吐夠了,他們慌不擇路的抬起劉鬆明逃離了鐵匠鋪。


    鋪子裏重新恢複安靜祥和的樣子。


    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青木像個餓死鬼般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連湯汁都不放過。


    太美味了,如此人間珍饈,他第一次有些留戀上凡塵了。


    隻是,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了。


    一切都不能重頭。


    他正了正衣襟,看向羋十九,正色道:“小娃兒,可願隨我上那古劍宗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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