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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昌設州立縣。


    看似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但實際上,卻是對基本國策的巨大改動!


    ....在天可汗體係中,大唐對藩屬國一直實行“羈縻”政策。


    即,李世民是所有人的皇,賜予諸國旗鼓,授權其王儲的合法性。


    但不直接參與管理,不駐兵,不收取賦稅,實現胡人治胡。


    另一麵。


    諸國也要承擔義務。


    包括遣質子進京,對大唐稱臣納貢,若大唐發起對外征戰,需派遣軍隊隨行戰鬥。


    王玄策一人滅一國。


    便是一紙繳文,調動了吐蕃、泥婆羅近萬騎兵,直接覆滅了天竺。


    看似猛地一批。


    隻可惜,這是群星璀璨的貞觀時代。


    在強如突厥、高句麗這樣的強悍對手麵前,滅天竺這樣的戰五渣,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王老板走的時候七品縣令,迴來後,隻被封了個“散朝大夫”,五品小官一枚。


    而吐蕃再不服,隻要是大唐藩屬國,就要乖乖的出人出力。


    這就是羈縻政策。


    說白了,就是個“錢”字。


    無論是日常管理,還是戰時出兵,大唐不會出半個銅板……相反,還要占有大部分戰利品,所以越打越富。


    然而現在,李世民卻要改變這一政策!


    這還了得?


    高昌那麽遠,又要投錢,又要投物,國庫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


    最重要的是。


    怕就怕,這隻是一個開始……


    高昌拿下了,設州縣…那麽其他的呢?誰敢保證今後大唐不用兵?


    西域可是有三十六國呢!


    若是打下來一個,就大肆勞民傷財,財政支持的起嗎?


    於誌寧率先站了出來,勸諫道:


    “聖人,高昌設立州縣,事關重大,還請三思而後行。”


    李世民馬上問:“仲謐可有顧慮?但說無妨。”


    “喏。”


    於誌寧行了一禮,解釋道:


    “我大唐雖開國二十餘載,然國家初立之時,依舊諸侯遍地,整個武德年,都在統一中原的步伐中渡過……”


    “直至貞觀二年,才消滅最後一方割據,梁師都。”


    “緊接著,貞觀四年,又舉國之力滅東突厥!”


    “故而,百姓真正安居樂業,也僅為最近十年而已....此時在塞外設立州縣,殊為不智。”


    這話比較委婉。


    說白了就是——小樣兒!好日子沒過幾天,就開始翹尾巴了是吧?


    龍椅上。


    李世民的手掌緊了緊,臉上卻平淡無波:


    “仲謐言重了,區區高昌,還動搖不了國本,朕已經決定設立西州了。”


    於誌寧一愣:“可是陛下....設立西昌州的公文,剛剛才下發出去,這就要改了?”


    西州,西昌州。


    一字之差,性質迥異!


    西昌州屬於羈縻州,為大唐皇帝“伐罪吊民,威德被於遐外”,類似於對吐穀渾的間接統治。


    西州,則是帝國的地方行政單位。


    等同於內地的直接統治,不僅要駐兵,還要囤資,會耗費大量人力財力。


    “於卿,你多慮了....”


    麵對於誌寧的疑問,李世民擺了擺手:


    “此去高昌路途遙遠,八百裏加急,也需一十五日...現在派快馬出發,也能趕上及時修正,算不得朝令夕改。”


    “啊這……”


    於誌寧直接被整不會了。


    心道你太會打岔了把?我有說路長路短嗎?現在討論的是統治方式問題!


    一看老於明顯不是對手。


    褚遂良趕忙站了出來,躬身道:


    “臣聞古者哲後臨朝,明王創業,必先華夏而後夷狄,廣諸德化,不事遐荒……”


    “然則王師初發之歲,河西供役之年,飛芻挽粟,十室九空,數郡蕭然,五年不複!”


    ……


    意思是,他首先強調“聖人為治,先華夏後夷狄”。


    又以周宣王、始皇帝征伐舉例,尤其是漢武帝,三十年“軍旅連出”,征匈奴、伐大宛、攻安息……


    海內為之虛竭。


    最終,武帝幡然悔悟,下輪台罪己詔!


    ……


    他嘴巴叭叭叭。


    李世民越聽臉色越難看。


    顯然,褚遂良在諷刺他,如果對高昌投入大量人力、軍力、物力,終究會“糜費中華,以事無用”。


    好不容易,褚遂良剛說完了……


    可還沒緩口氣。


    魏征又站了出來了。


    “陛下初臨天下,高昌王先來朝謁,自後數有商胡稱其遏絕貢獻,加之不禮大國詔使,遂使王誅載加……”


    “每來往交替,死者十有三四,遣辦衣資,離別親戚,十年之後,隴右空虛!”


    “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穀尺布,以助於中國,所謂散有用而事無用,臣未見其可。”


    我支持設西昌州,但反對立西州。


    因為派兵鎮守,最少需一千甲士,往來交替,死者十有三四。


    且需“遣辦衣資,離別親戚”,長此以往,隴右、河西會被吸空血液,百害而無一利!


    不愧是噴王之王。


    直接命中要害,以財、人、物,全方位闡述設州立縣的嚴重後果。


    如果是普通君王,肯定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可惜,李世民不是普通君主....千古一帝的獨到之處,就在於有著更長遠的眼光,更雄大的戰略。


    後人讀史,覺得理所當然,是開了上帝視角。


    可當事人卻沒有。


    他必須在多選題中選對答案,並對自己的判斷有著強烈的自信,誰勸都沒用。


    這種能力相當恐怖。


    至少在西域問題上,貞觀朝絕大部分臣子的看法,是比不得李世民的。


    所以魏征剛說完。


    褚遂良又開始補充了:


    “陛下,歲調千餘人屯戍,遠去鄉裏,破產辦裝…加以道塗所經,沙磧千裏,冬風如割,夏風如焚,行人往來,遇之多死。”


    “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


    說著,又開始舉例子——


    “陛下得突厥、吐穀渾,皆不有其地,為之立君長以撫之,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


    你打下突厥,打下吐穀渾,都是實行羈縻政策,不是運行的很好嗎?


    為啥到了高昌,就不行了呢?


    “深望陛下,另外選擇高昌王子中可以立為可汗的,使君其國,子子孫孫,負荷大恩,永為唐室藩輔!”


    如此一來。


    內部安定,外圍寧靜,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


    話語繞梁。


    魏征和褚遂良一番混合打後,大殿內一片安靜。


    所有的人都在看著皇帝....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您看著辦吧!


    然而李世民卻古井不波,隻是坐在龍椅上,淡淡的掃視四周:


    “還有人要補充嗎?”


    眾臣繼續保持安靜。


    風頭大盛的長孫無忌,也保持沉默不語。


    ....他善於投機,當然不會公然反對皇帝,所以選擇兩不相幫。


    “好吧,諸位不說,那朕就說一說……”


    李世民拂了拂大袖,淡淡開口:“爾等剛才談了許多,無非便是人、財、物,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如果朕告訴你們,錢不是問題,你們還會反對嗎?”


    嘶——


    群臣紛紛倒吸冷氣。


    這怎麽可能!


    西州路途遙遠,橫貫瀚海,就算集合整個隴右之資,都不足以支撐十年……


    陛下卻說錢不是問題?


    他哪裏來這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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