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也許是這些接連不斷的打擊讓劉大保懷疑人生了,不久他就收拾收拾把店鋪賣了,人去樓空。


    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改了個名字叫“劉春陽”,換了造型給自己鍍了一層金,在微博上又做起了古董鑒定的行當。


    “把他的黑曆史集合成冊,估計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來找他掌眼了。”曹舒婕眨了眨眼,卻遭到了白寧寧的拒絕。


    “不行,這樣的話我泄露資料做得也太顯眼了。”


    而洛陽則仔仔細細地把整個檔案又看了一遍:“我倒是有點好奇,劉春陽這個人一沒資金二沒人脈,他是怎麽做到成功運營微博的?他之前的博文裏有真材實料,那可是花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的。”


    “這就隻能靠猜了。”白寧寧扭過頭來,也有些疑慮,“說實話,我們自青銅卣事件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至於動用管理局的特殊本領找不找得到……這不是白寧寧一個人說了就能做數的。


    z省某市的一棟別墅裏。


    劉春陽坐在電腦前,手中的鼠標煩躁地在木桌上刮出“莎莎”的聲響。


    因為曹舒婕草率地加入了戰局,再加上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不停搞事情,微博上的熱度已經被炒得越來越高。


    不少對書畫鑒賞有一手的人也紛紛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多數是站劉春陽這一邊的,但也有幾個更讚同洛陽的看法。當然,真品不在手邊,他們能做的也隻是猜測而已。


    洛陽如果不是了解崔別皓,她也不至於這麽直接而激烈地否定這張畫的可信度。


    劉春陽的額頭上漸漸出了一層汗。金絲眼鏡總是從鼻梁上滑下,他一怒之下將它撈了下來,毫不憐惜地扔到了一邊。


    他根本不近視。眼鏡也沒有度數,隻是塑造形象不得不用的道具。


    電腦旁擺著的彌勒佛金像還在不知愁苦地笑著……劉春陽側眼瞥去,頓時覺得金像腳下祥雲刻著的“財源廣進”四個字粗俗又刺眼。


    就像他一樣。說是什麽資深教授,實際上都是最讓人瞧不起的贗品、冒牌貨。


    “贗品又如何?”他身後掛著的畫卷上突然冒出了一股嫋嫋的青煙,一身鴉青色長袍的長發男人緩緩飄了出來,煙雨一樣的雙眼帶著笑意,隻是眼角一抹青黑,看著為他空靈的氣質平添了一抹陰鬱,“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講,真真假假哪有這麽重要?不過是看誰勢力更顯,看誰聲音更大——不過,你這次做的事,是操之過急了。”


    劉春陽整個人似蝦米一般縮在了原地,雙手微微顫抖。


    男人如一陣無形的煙霧一般飄了過去,拿青灰色指甲的指甲緩緩刮過他的臉,眼神溫柔,如情人間低語般纏綿:“怎麽,你就這麽急著要擺脫我嗎?”


    “不、不……我隻是,我隻是想早點讓大人你得償所願……”劉春陽下意識地笑著,但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難看,“我知道大人們已經實現我的願望了,我不敢再奢求更多,隻希望大人您也可以早點完成心願……”


    男人的笑影轉瞬即逝:“沒想到,你還這麽盡心。”他離劉春陽遠了一些,劉春陽明顯鬆了口氣,生怕這位喜怒無常、似人似鬼的人物像傳說裏一樣把自己的心給掏出來。


    捂著心口說,劉春陽,不,劉大保他後悔了。他覺得留在老家做小買賣,日子也不會過得比現在更加提心吊膽。


    “我的心願,現在不急。”男人淡淡地說,“我們隻要按照上麵的安排,紮紮實實地把手上已經有的信仰給穩固好。這樣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信你,越來越多的古董商人來找你合作……你知道到時候該怎麽做吧?”


    劉春陽趕忙迴答:“知道、知道。在下一定竭力去尋找向您一樣的古物,孝敬您和上麵。”


    “我要那些古物有何用。”男人想起什麽似的,不屑地獰笑了一聲,眼下的青黑愈加濃重,“你隻要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就是一條足夠聽話的狗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微博:“那個洛陽……你去和她接觸過了嗎?”


    “接觸過了!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娘皮,大言不慚的還是真真假假不可混淆那一套。這樣的人我之前見多了。”劉春陽咽了口口水,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


    男人聞言微微皺了眉頭:“你接著應付她。如果應付不了……那就由我出手。”


    “是是是……”劉春陽點頭如搗蒜,拿出手機撥了幾個電話,砸錢請水軍洗白,順便狠狠黑對方一波。


    是你自己不長眼撞上來的……我可是提醒過你了!


    劉春陽感受著背後陰冷的視線,心微微顫抖著發起狠來。


    第41章 四十一


    簡薇剛剛迴到海寧,落地刷了一會兒微博,一邊開著免提和白寧寧交流,一邊饒有興致地眯起眼開始瀏覽劉春陽的微博信息。


    “你們覺得那個劉春陽怎麽樣?”簡薇接過諸離遞過來的水,順勢把他整個人拉過來靠住,當個抱枕蹭了蹭——千年前,她的身體長到十歲以後,她就沒有這麽幹過了。如今“重操舊業”,熟稔非常。


    諸離就那麽坐著任她鬧。他知道簡薇的性格有時候就像隻小動物,擁有了新的東西總喜歡先把它劃進自己的安全範圍,然後閑著沒事扒拉兩下,就能很高興。


    “別的都挺普通。”白寧寧的聲音透過手機傳拉出來,“就是背後大概有人。”


    簡薇:“古董造假團夥?”


    白寧寧:“像,卻又不大像……對方好像已經開始買水軍了,似乎想快速控製局麵,又像是想把事情快速遮掩過去。你看他新發的視頻。”


    “……我並沒有預料到這一場簡單的鑒定居然會掀起這麽大的風波。”劉春陽一身唐裝坐在桌前,背後是古色古香的匾額、書畫和兩盆香子蘭,清幽雅致的布置將他的氣質襯托得有幾分儒雅,“古董鑒定,原本就是我們以一己之識,揣度這些橫亙了千百年時光的事物。它們是超乎我們想象的文化藝術結晶。千年的文明,延續著我們民族的精神血脈,告訴我們從何而來,也啟示著我們將走向何處。無論從哪方麵來看,我們應該對它們給予最高的尊重。”


    說著,他輕輕歎息了一聲,鬢邊隱隱約約生出的一絲白發在光暈下顯得有些顯眼。


    “關於崔別皓真跡一事,我希望就到此為止。不必讓人心的汙濁,使我們愧對千年前為國為家鞠躬盡瘁的英雄。”


    簡薇:“……我賭五毛,這台詞不是他自己寫的。”


    “嗬,好一招以退為進。可他當我們這麽多人是吃素的嗎?”白寧寧“哼”了一聲,說,“他以為這個世界是以他為主角的獨角戲不成?他說開鑼就開鑼,他說謝幕就謝幕——沒門兒。”


    簡薇:“你們打算做什麽?”


    白寧寧:“他不是自詡專業知識紮實,見多識廣嗎?我跟洛陽打算請幾個真正重量級的專家出來評評理,從他最‘自信’的方麵碾壓他。你那個視頻存好,別刪啊。到時候打臉啪啪的。我非要讓他把這視頻置頂掛個幾個月不可。”


    其實一般的專家都不愛刷微博,也不是很樂意摻合這些事。難道觀眾們還會四處查閱典籍、認真比對實物的各項特征、從頭開始學辨別真假嗎?不過是看誰說的“有道理”、“更可信”罷了。這對他們的所學所知都沒有好處。


    “洛陽打算聯係博物館那邊的人——話說迴來,蕭鴞最近似乎打算來海寧。”白寧寧有些興奮地說,“活著的青銅器——你們不打算去圍觀嗎?”


    那個青銅器的年齡……大概比簡薇和諸離都大。


    簡薇:“他來做什麽——海寧要開博物展覽會了?”


    白寧寧:“不,他是來見她妹妹的,他們是雙胞胎——這個設定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耳熟!那個青銅卣原本也有兩個,還有一個流落到海峽對岸的瀛洲去了。你知道的,瀛洲和咱們的關係向來微妙,這次他妹妹聽說自己哥哥找著了死活要來內陸找人,但是對方也怕蕭鴞她妹一去首都博物館就肉包子打狗一去無迴了,所以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在沿海的城市裏隨便圈了個城市——就圈到咱們海寧啦!”


    簡薇笑了出來:“有趣。到時候大概會圍著一堆人吧。”


    “所以啊,我真的佩服洛陽的先見之明。”白寧寧說,“她死活不肯把自己的實體交出去,就是怕哪天被箍在什麽地方不能自己做主。哪像長安啊,崔明死了都還要追到地府去給人打白工,你說好笑不好笑?”


    白寧寧一向不喜長安,也許是因為偏心洛陽,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她談起長安多是嘲諷的。簡薇在這種時候總是打個馬虎眼就這麽蒙混過去——現在酆都大帝成了她大外甥,她又從酆都接了個“奇遇任務”,也不好和白寧寧一起暢快地吐槽酆都了。


    “明天蕭鴞就要跟他妹妹見麵去了——咱們一起去圍觀啊!他們起碼也已經有千年沒見了吧?想想都感動得熱淚盈眶誒!”


    簡薇一愣,下意識地輕輕“嗯”了一聲。


    諸離默不作聲地揉了揉她的頭。


    第二天。


    首都博物館方麵和瀛洲接觸了之後,針對兄妹倆該在什麽地方見麵再次產生了爭執。最後還是首都方麵拍板讓他們在管理局見得了,一來就是官方場所,二來管理局裏不僅僅是人,還有其他種族的成員,反倒不容易混進一些危險分子。


    ……能有什麽危險分子?別以為蕭鴞整天眯著眼睛睡覺就很好惹了。他幾千年一直在睡,但是對於古物來說沉睡就是在積攢修為,睡得越久靈力越醇厚。


    要是有不長眼的想試試搶劫國寶,也總要估量估量自己的武力值。


    簡薇跟白寧寧要了一個工作吊牌,兩人就躲在角落裏等著圍觀這次“千年之會”。


    蕭鴞不一會兒就到了。


    他及腰的長發微微泛著青色隨意披散著。身型有些瘦削的少年睜開了一雙似夢似醒的眼睛,那眼睛的顏色卻如融鑄的純金那般璀璨瑰麗。


    青銅器,指的是因為它們表麵覆蓋的一層鏽跡顏色是青色,因此才得名。但是無論是卣還是其他青銅器,剛剛被融鑄出來的時候,都是耀如朝陽一般的金色——青銅器銘文也稱“金文”,也是來源於此。


    蕭鴞身邊跟了三四個人,自蕭鴞坐在會議室裏,就站在一邊盡職盡責地當雕像。而蕭鴞在坐下幾分鍾後,頭就開始一垂一垂——似乎很想睡覺。


    “嘭!”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一個嬌小的人影衝了進來,短發略微有些淩亂,那雙眼睛卻和蕭鴞一樣流光溢彩——


    “嗚哇!”她的五官和蕭鴞看起來完全是同款,但是紅著臉頰的樣子卻比她哥柔軟了不知多少。她聲音裏帶著哭腔,快速跑過來抱住了蕭鴞,“葛格!我終於找到你惹!”


    一口瀛洲腔……白寧寧“噗”了一聲,差點沒把笑聲給忍住。


    “……”蕭鴞被她這麽一晃,眯著的眼睛漸漸睜開了。他的神色原本還算得上溫柔,但是他妹妹這麽一開口,他的眉心就微微地皺了起來,內斂而肅穆,“阿菱,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蕭菱:“qaq”


    蕭鴞:“即使現在人們已經不說雅言了,但也有取代雅言的通用語存在。端正地使用語言,是對他人和自己的尊重,明白嗎?”


    蕭菱:“我、我知道。”現在聽起來倒是正常多了,“但是我們那裏的人都是這麽說通用語的啊。”


    蕭鴞:“口音嗎……也罷,聽得懂就好。”


    蕭菱:“嗯!”


    兄妹倆膩歪了一會兒,蕭菱格外動情:“哥,你不知道我這幾年有多想念我們一起被擺在酒桌上的日子……”


    蕭鴞覺得自己的妹妹大概是化型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撫摸她時格外憐愛。他的手緩緩撫上了蕭菱的發頂,蕭菱在這時突然從他的懷裏揚起頭來:“哥——”


    嘩啦一聲,蕭鴞手中多了一團黑色的東西。他麵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歪了歪頭,隻見蕭菱的表情瞬間出現了一片空白,與那片空白一起映入蕭鴞眼簾的,是蕭菱鋥光瓦亮的光頭——


    蕭菱:“啊啊啊啊啊啊!”


    蕭鴞:“……”


    所有人:“……”


    “噗哈哈哈哈哈!”白寧寧徹底忍不住了,扶著簡薇的胳膊笑得前仰後合,說話也時斷時續,“蕭菱……她是瀛洲博物館那邊的藏品,但是……發現的時候就缺個蓋子。還以為她化了型沒有缺個頭,因該是找迴來了,沒想到……沒想到直接禿了……”


    簡薇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卻見蕭鴞在蕭菱的尖叫聲裏緩緩歎了口氣,把手上的假發整理好,慢條斯理地放迴蕭菱的腦袋上,安慰她:“不哭啦,哥哥幫你去找蓋子。”


    蕭菱:“我……我都禿了十多年了……嗚嗚嗚嗚。”


    這就是她近一次醒來十多年,要不然要禿更久。


    如果古物成雙成對的化型,那麽一陰一陽,往往一個是男體,一個是女體。


    丟了蓋子的是蕭菱……那也許就是老天爺的惡趣味了。


    感受到蕭鴞隱晦的視線,在場的瀛洲負責人和首都博物館負責人都急忙點頭:找找找!必須找!禿著多不像樣!


    蕭鴞這才緩緩收迴視線,雖說表情還是有些冷漠,卻終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矜持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這倆兄妹的故事是有原型的。


    我也忘記是哪種青銅器了,一個在大陸一個在台灣,台灣的那個還缺了個蓋子2333


    還有那種被人從垃圾堆裏撿出來的青銅器,也是命途多舛了。


    第42章 四十二


    管理局的會客廳裏。


    “我不走了!”蕭菱拉著蕭鴞的手死活不放。瀛洲和首都兩方的人還在討論下一次探親的時間地點呢,蕭菱就堂而皇之地拖著蕭鴞一起賴在了管理局的沙發上,“我要跟我哥哥在一起!”


    瀛洲負責人汗都快下來了。蕭菱要是留下,那她的實體肯定也得跟著過來,畢竟器靈不能離開自己的本體太遠。可是這麽一來,瀛洲博物館怎麽對外解釋珍貴的青銅器跑到了首都的事情啊!


    就在此時,首都來的負責人正好矜持地扶了扶眼鏡,透明的鏡片一陣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待瀛洲負責人看清對方的表情,隻見對方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扭過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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