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微尊者重現這件事,當初那幾千樓不是白堆的,修真界應該都知道了。但是那些宗門的長老還是懷著僥幸來了,似乎是覺得靈微自出現以來就沒有什麽動作,以為老祖不管事了。這也說明這次“秘境”的潛在價值極高,高到他們願意為之冒險——現在的簡薇在某些方麵的消息還沒有他們靈通。


    比如劍塚裏都是無主的劍,然而無主也不代表就能為他們所用。很多名劍都“從一而終”了,偶爾有不甘寂寞的名劍覓得新主,都會振響自己的劍鈴,整個修真界都會知道。


    她實在看不透他們此行的價值。


    不過也無所謂。傳說中已經老態龍鍾的靈微尊者,如今身體心態年方雙十……說來,正因為沒有一個像樣的對手手癢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錯了。其實是我想吃火鍋。但月底了,吃不起海鮮1551


    第20章 二十


    太陽悠悠升起,晨光驅散了蒙蒙的霧氣。雨後空氣裏蘊含著樹木花草的清香,聆聽那潺潺的溪水,仿若那溪光要從山腳下流淌到人的心底裏似的。


    簡薇沿著青石台階拾級而上,除了腳下的台階和大致的地形地貌沒有變化,四周的景物已經尋不到當年的一點痕跡了。


    徐生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背上插著通體潔白如玉的長劍白虹。他自小在山上長大,看眼前的景色一切如舊,卻不免被簡薇周身懷念的情緒給吸引,看著這片山川水色似乎也有了一絲滄海桑田的傷感。


    人生如逆旅,萬物無悲秋。


    察覺到陷入沉思的徐生,簡薇不自覺抽了抽嘴角。自己這個徒孫什麽都好,天賦高又勤奮,隻是為人太過單純。單純不代表是件完全的好事。


    人心中有清有濁。清是清念,濁是雜念。清為重,濁為輕。濁念過重,人就渾渾噩噩;清念過多,人就心神俱耗。


    徐生認為自己下山去就是為了悟道,所以吃飯悟道、喝水悟道,做什麽都悟道,大有當年格物致知的前輩端坐竹林前逼著自己格致些什麽東西出來的架勢。


    紅塵是自然,去濁化清也該是個自然,很多都靠“體悟”和“巧合”——


    簡薇看著皺眉沉思良久沒有表情變化的徐生,頓時覺得牙疼。這樣的性格,偏生是個從小長於深山老林的孩子,就怕他將來遇上個什麽事就想不開了。


    簡薇後知後覺地想到,當年的師父養育自己的時候,大概也是這般,走一步算百步,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為小徒弟拚出一條順遂的通天大道來。


    可修行之路,縱然有人相伴,也終究是孤獨的。


    劍塚。


    昏暗的山壁間插著無數沉寂的劍。正對著岩壁有一座大大的鼎,上麵銘刻著一排一排的小字,正是這些劍的劍銘和擁有它們的主人,其中不乏在修真史上濃墨重彩的人物。而昔日的榮光隻能將如今的荒蕪映襯得更為觸目驚心。


    “嗡——”


    劍壁下掉落的一把劍輕輕震動,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裏被無限放大。


    “嗡——”


    忽明忽滅的靈光映照出這淡藍色的劍鋒。這把劍樸實無華,修雅齊整,硬要說有什麽突出的地方,就是這把劍從頭到尾無一處不恰當,看起來都是剛剛好。


    劍柄有一處銘文,正是兩字“行周”。


    行周劍光芒閃爍間,和它原本並排插在一起的一把微青的劍竟也擺脫了塵封,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一般,幅度小而堅定地顫抖著。


    ……


    邁入山門的傳送陣,就算真的入了九寰宗了。


    九寰宗有衍樞峰(主峰)、承劍峰(劍修)、青澤峰(醫修)、天機峰(器修)、鎖魔峰(刑堂)、烏照峰(馭獸師)、雲弭峰(符修)七座隻要的山頭,剩下還有兩座山峰分別是初級弟子居住地和雜役弟子、後勤人員聚居的地方。


    九座山峰高聳入雲,這和師門“九寰”之名也算是巧合。


    各個山峰建築風格都各不相同,但唯一的相同點就是仙氣飄飄。或精致的亭台樓閣,或隨意搭建在湖邊的茅草竹屋,都帶著一絲雅韻。


    然而帶給簡薇的感覺卻是空——許多景致甚至沒有多少變化,但來來往往的忙碌弟子們都不見了。


    臨去主峰的路上可以路過給弟子授課的學堂。數千年前,無論她何時路過這裏,裏麵總能遠遠傳來朗朗的書聲或是打鬧聲——然而如今卻靜得可怕。隻有三三兩兩的人坐著翻閱著書籍。


    玄門式微,難有人再求長生大道——這不隻是修真史籍上隨便書寫的寥寥數語,而是對一個輝煌的、百家爭鳴時代終結的歎息。


    簡薇將視線從學堂處收迴,迎麵和一行人撞上。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青衫、戴著眼鏡,看起來像個儒商(實際上也的確是)的中年男人。他其後緊緊跟著的一個微胖劍修簡薇倒是認識,就是徐生的師父、承劍峰的現任峰主徐長老了。


    剛打上照麵,麵帶微笑的宗主還沒來得及行宗門大禮,就被簡薇給攔住了。隻見她無比沉痛地說:“咱們宗門這幾年就隻拜入了這幾個新弟子麽?”


    這明顯是感覺到了學堂的空曠。宗主瞬間壓力山大,下意識地擺出了領導來做友好慰問時的套路裏不失真誠的笑容:“哪裏哪裏。這不是最近開學了嘛,好多弟子都迴去上課了。有些會請假迴來,但也要些日程。您要是提前幾天來,暑假裏那才叫熱鬧呢。”


    簡薇:我都忘了……修仙也是要參加九年製義務教育的。


    ”您放心,我們長老們都盯著弟子們呢,每天視頻通話檢查他們的進度,不會拉下的。”宗主補充道。


    簡薇:“……”


    果然,她從對方手裏拿到了一份燙金名片,上麵寫著“九寰天才教育培訓中心”。


    ……她好像知道徐生的專業畢業證書哪裏來的了。


    還“天才培育中心”……好吧,就算九寰宗稍稍沒落了,逼格還是有的,一樣是仙門裏的超一流門派,不是一般人都能進的。


    “其實……現在的情況也沒徐長老通報的那麽糟糕。召集弟子迴山不過是以防萬一。”宗主扶了扶眼鏡,“這幾年九寰宗避世,尤其注重弟子教育,不大管外麵的事情了。這些宗門把人間界的那些俗氣沾染了個透,認為弱不禁風的教書匠和學生們是最好欺負的……”


    說著宗主笑了笑,便是簡薇也忍不住起了幾根小小的寒毛:“隻是,他們注定要大失所望了。”


    簡薇其實多少猜到一些。


    九寰宗並不急著抱她的大腿——這從她覺醒這麽久宗門隻麻煩她帶孩子可以看出來。而她一腳踏進山門,明白靈氣雖然稀薄,但護山大陣卻生機勃勃——


    怕是沒有靈劍在手的她都打不穿。


    “這次來的有哪幾個宗門?”簡薇問。


    “都是些不入流的散修,真正派人來的隻有三個宗門,卻都是原本大陸十三宗裏的門派。”宗主悠悠答道,“白麓書院、靈犀閣,還有素女劍宗。”


    靈犀閣和素女劍宗都是執劍的,衝著異動的劍塚來情有可原,怕是以為有什麽名劍出世;而白麓書院會派人來膈應他們……怕是因為九寰宗搶了他們的生意。


    “沒辦法。“宗主聳肩,“無論是弟子的修為還是升學率,咱們這兒都比白麓書院要高一截兒。”


    ……突然好心疼九寰宗的弟子哦。不僅要背心法道典,還要鍛煉體質,還要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真是兩手都抓兩手都硬啊。


    順便心疼一波白麓書院。那可是當年著名的以學入道的門派,在讀書上輸給其他門派簡直就是恥辱。


    可是沒辦法呀。不革新,就隻能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其實我們嚐試過推廣全民修仙,讓修仙成為一種生活方式融入大家的日常活動中。”宗主臉上不乏遺憾之情,“但是一來不是人人都有靈根;而來迫於國情,現在連建國後成精的妖怪都拿不到合理成精證書了。因為妖怪活得久,人口數量大體上增不減,濫竽充數的妖怪會破壞人與妖之間的合理社會關係結構……啊,話題歪了。”


    ……一看就常是和領導喝茶的宗主啊,真是張口就來。


    簡薇:“您教什麽科目來著?”


    宗主嗬嗬一笑:“數學呀。有時間的話兼職政治。但在下隻是業餘的。”


    ……


    劍塚。


    行周終於停止了震顫。點點熒光從劍身滲出,如星屑般璀璨,四散飛舞。不一會兒,它們圍繞著一個漩渦微微舞動……竟是一點一點拚湊出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站著的、一身白衣長發落地的年輕男子。麵容似遠山的皚皚白雪一般隻可遠觀,卻又如雲間輝月皓光四射。


    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他一睜眼,是一雙如萬千星辰落散其中的幽藍色雙眸。


    淡粉色的嘴唇微微開合,他雙眼無神地盯著劍壁的某處,嘴裏似乎在念叨著什麽。


    “……阿薇。”


    第21章 二十一


    劍塚。


    行周劍的靈氣匯集而成的人形頗為迷茫地望了望四周。靈劍們雖然塵封,但劍的殺伐之氣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依舊淡淡縈繞在周圍,足夠使任何一個膽量不夠大的修士不寒而栗——而他默默站在此處,沒有任何不自在,仿佛與周圍千百靈劍融為了一體。


    “……阿薇。”他再次喃喃重複了一次那個繚繞在舌尖的名字,但除了模糊的映像,他什麽都想不起來。


    “……”一旁的靈劍步光顫動了一下,似乎是有意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他將視線轉向了步光,麵無表情,若不是眼神裏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整個人怕是會被錯認成一尊雕像。男人往前走了幾步,白皙的腳踏上了冰冷的青石磚,不見一絲血色的皮膚透著一股玉石的色澤,仿佛比腳下的石磚更加冰冷。


    “錚——”步光在他的幫助下從石壁上掙脫了出來,劍尖顫了顫,似是在對他表達些什麽。


    “讓我跟你走?”男人慢吞吞地說道。步光懸浮在他麵前,頗為乖順地轉了一圈,似個興奮卻乖巧的孩子,“……好,我跟你去。”


    “阿薇。”男人似是想到什麽,說到這裏,神色突然溫柔起來。


    步光聽見了男人對它的稱唿,往劍塚外飄去的動作晃了晃,差點摔下地來——它迴頭,無聲中透著一言難盡地看了男人一會兒,最終還是認了命一般,繼續在前麵帶路。


    昔日的劍尊就算傻了,也還是得眾仙劍尊敬的劍尊。


    宗主這麽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簡薇放了心,再看九寰宗的景色時就有了幾分心馳神搖之感。


    正廳被重新修葺過了。簡薇和宗主一起坐在明淨的堂下,等著三家宗門上門的同時,手邊一杯白瓷冷茶,幾片茶葉在水中舒展著葉片,綠得仿佛一整個春天都蘊含其中了。一顆去了籽的紅紅的梅子,落在碧綠色的茶湯中,讓清透沁人的茶水帶了一絲甜味。


    “這茶的名字叫‘春袖紅’。”宗主道,“不知您千年前是否已經嚐過,但這茶葉和梅子都是山下自然生長的,靈氣馥鬱,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倒也算頗為得趣。”


    “……”簡薇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其實這茶還是她發明的來著。


    就是那個……千年前茶文化還不盛行,她費盡心思請人移植了茶葉,卻不知道該怎麽炒茶,又或許是茶葉水土不服,喝起來總有一股難言的澀味。為了掩飾這一點,簡薇逼不得已往裏頭加了酸甜的梅子……即使後來這股澀味也隨著師兄炒茶手法的純熟慢慢褪去,一直往裏頭加梅子,味道居然還算不錯。


    不錯,一時興起說要喝茶的是簡薇,到頭來花心思炒茶的卻是師兄。


    這麽丟人的往事還是不要揭露出來的好。


    簡薇(打哈哈):“好茶好茶。果然好茶。”


    “宗主,客人已經到了。”有弟子昂首闊步進來,向坐在主位上的兩個人行了禮,神情頗為誌得意滿。


    原本他還要擔心一下自己宗門在三家宗門的虎視眈眈之下能不能全身而退,現在他不這麽想了。


    他巴不得那群道貌岸然的強盜快點來,態度越囂張越好,這種貨色,他們家元嬰尊者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簡薇像是看出了這弟子的心思,卻也沒有反駁。笑意盈盈地端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好說話極了。


    說話間,殿外響起了幽幽的鶴鳴。


    隻見他們一行幾十人,浩浩蕩蕩地從殿外而來。他們大多由三種人組成:一襲藍衫的男弟子,手握金絲楠木折扇,氣質文雅翩然;嫩黃色紗衣的年輕女修,多佩劍,腰間綴著金色鏤空的蓮瓣狀鈴鐺;還有一身灰袍,用絲線繡了百鳥圖案在肩頭的年齡不一的弟子。


    正是白麓書院,素女劍宗,以及靈犀閣標準的弟子服飾。


    在他們的映襯下,一身青色長衫的宗主和襯衫牛仔褲的簡薇反倒顯得有些突兀了。


    在簡薇眼裏,這些弟子們卻大都穿慣了現代服飾,乍一換上從前的袍服,行動間卻沒有半點千年前人們的姿態氣韻,隻是一層錦繡的外皮披於身上,和簡薇記憶中的對比不能說不強烈。


    弟子們散開,從人群中走出三位服飾略有不同的年長者來,兩男一女,想來就是三宗派出來的主事者。白麓書院出來的臉上已經有些褶皺的男人煮著拐杖,首先站出來對簡薇他們點頭致意:


    “白麓書院白鳴,代我們院主向九寰宗主問好。”


    他身邊的一男一女也紛紛致意,態度看起來倒是謙遜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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