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到達信宮殿外的時候,韓國使節團已經等候了一陣,見他到來都隻是不冷不淡的上前見禮,不曾有什麽言語。韓非沒有什麽表示,隻是默默的思索著自己的準備是否充分。在今日朝會之前,韓非住在招賢館已經住有數日,除了秦王相召,他就一直在招賢館內,並未外出,因為不是韓國正使,也不曾有人前來拜訪。直到秦王相召韓國使節參加秦國的大朝會,韓非將自己幾日來的成果放到袖袋內,就跟著侍者到了這裏。


    “韓非先生,各位大人,我家大王請諸位上殿。”趙高從殿內出來,邀請韓非等人入內。


    韓非跟隨使團一起入內,秦國的文臣武將相對跪坐在殿內兩側,武將們還好,隻是瞅著他們入內,可是再看文臣們,竟然有為數不少的緊緊盯著他看,仿佛他身上有稀世珍寶。這些大臣的敵意絲毫沒有改變韓非的心境,隻是靜靜的跟著正使朝前而去。


    “外臣婁成,見過秦王。”正使婁成依足禮節向秦王行禮,奉上國書,不想給秦王有找麻煩的機會。


    “我王聽聞秦王愛才,曾遣人我王處詢問韓非公子,我王已知秦王之意,故讓韓非隨外臣一同來秦,聆聽教誨。聽聞大王早已見過韓非,秦王想必已知韓王之心,隻求秦王念在韓國一向恭謹事秦,給韓國一線生機。”婁成雖是來罷戰求和,但膽量還算可以,能夠大聲的說出自己的使命。


    扶蘇在眾臣最前麵,雖是第一次見到使臣來秦,但微微撇嘴,覺得這使臣的水平不怎麽樣嘛。


    “寡人已明白使者之意,韓王可好,還望婁大人替我轉達對韓王的謝意。”嬴政對婁成不怎麽在意,隻是略微敷衍就把話題轉移到韓非身上。


    “韓非先生言辭不便,趙高,為韓先生奉上書寫之物,賜座。”


    韓非聽了之後向嬴政一禮,就坐在了大殿正中,與嬴政相對。婁成和韓國其他使臣見嬴政隻顧著韓非難免臉色有些難看,但也知道這次大朝會與其說是會見韓國使臣,不如說是嬴政給韓非一個機會罷了。


    扶蘇卻是有點小得意,竟然用我的創意,讓韓非在朝堂上用書寫代替發言!


    “在這朝堂之上,仰慕先生才學的實非我一人,願先生盡展所學,有以教我,嬴政感激不盡。”


    扶蘇向自己的老師看去,發現李斯對韓非的出現並沒有特殊的表現,隻是靜靜的跪坐在座位上。他下首的姚賈、頓弱倒是躍躍欲試,盯著韓非不放。


    嬴政見韓非已經準備好,群臣也都來了精神,就命趙高將提前抄寫好的《存韓》分發給眾臣觀看,扶蘇也收到一份。扶蘇入手之後,發現字數並不多,以他現在的古文水平,不大會兒就能看完。


    “存韓:韓事秦三十餘年……”


    這片文章雖然也是韓非的風格,但稍微有失水準,顯得很急躁,失去了韓非其他文章的詼諧和穩重。倒像是一個小老婆對丈夫說,我在你這麽多小老婆你最順服你,你現在不打不順從的三姨太,卻偏偏打這麽多年跟著你從沒有怨言安心服侍你的我,這不公平啊。難道韓非也是關心則亂,太在意韓國結果反而把勸諫的文章都寫不好了?


    好像是為了驗證扶蘇所想,韓非沒有等秦國大臣開口,就從袖口中掏出一遝紙張,拿出其中一張,示意給趙高。趙高接過之後,就給嬴政過目。嬴政細讀之後,卻是眉頭皺起,覺得紙上所書實在是有失水準,但還是令幾個議郎趕緊謄抄,分傳眾臣。


    扶蘇注意到了嬴政的皺眉,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覺。接過第二張紙,隻見上麵寫道:“臣問上卿姚賈,得秦王之心,乃資車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帶以其劍。賈以珍珠重寶,南使荊、吳,北使燕、出問三年,四國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寶盡於內。是賈以王之權,國之寶,外自交於諸侯,願王察之。且梁監門子,嚐盜於梁,臣於趙而逐。取世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與同知社稷之計,非所以厲群臣也。”


    扶蘇心中暗自歎息,恐怕韓非這次的勸諫不會有好結果了,姚賈雖然出身確實不好,看起來在朝堂上是個軟柿子,但姚賈本來就有才華,又受嬴政賞識,曾經出使魏、楚等大國,為秦國立過功勞,政治見解又與李斯、頓弱、魏繚相近,隱隱結成政治同盟。韓非這樣搞人身攻擊,把姚賈的功勞一語抹殺,歸類到“八奸”之中,不僅是攻擊姚賈,還連帶了李、魏等人,更是隱含著秦王識人不明的意思在內,怎麽可能會有效果。


    果然,姚賈看了手中的紙張,滿臉通紅,恨恨的盯著韓非。心中想著,果然如同廷尉所言自恃貴族,傲慢無禮。


    “姚賈,韓先生說你用寡人的金銀珠寶結交各國權貴,這是真的嗎?”嬴政在王位上淡淡的開口,正式揭開了韓非與秦國朝堂眾臣的論辯。


    姚賈深吸幾口氣,正色道:“韓國公子所言不錯。”


    “那愛卿怎麽還有臉迴來見寡人啊?”嬴政問這話是看似問句,其實更像是揶揄姚賈,姚賈迴來了這麽久,早就因功成為秦國上卿,食千戶,哪還用的著此時討論對錯。


    姚賈不緊不慢的對嬴政一禮,對著韓非說:“我聽說韓先生師從韓國大儒荀況,想必對儒家典故很是清楚,昔日曾參孝順父母,天下人都希望有這樣的兒子;伍子胥盡忠報主,天下諸侯都願以之為臣;貞女擅長女工,天下男人都願以之為妻。”


    然後又對這嬴政說:“而臣效忠於大王,大王卻不知道!臣出使這些國家,正需要這些國家的大臣為秦國說話,不把財寶送給四個國家,還能把財寶給誰?大王再想,假如臣不忠於王,四國之君憑什麽信任臣呢?夏桀聽信讒言殺了良將,紂王聽信讒言殺了忠臣,以至於身死國亡。如今大王聽信讒言,就不會再有忠臣為秦國出力了。”


    嬴政接著又說:“那韓非說你是看門人之子、魏之盜賊、趙之逐臣。你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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