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得住。”


    “唉。”周月明歎一口氣,“我小時候都沒上過樹,長大了到上樹了。”


    這感覺倒還挺新奇。


    “皇上今天賜婚了。”紀雲開望著她的側臉,“我明天就讓人上門商量婚事,最好年內就成親。”


    他忽然提起婚事,周月明不自覺有些緊張,心跳似乎也漏了一拍。她輕輕“啊”了一聲:“也太快了吧?”


    “那就明年春天,卿卿,我們都認識十多年了。”


    周月明垂眸:“我哥還沒成親呢。”


    站在樹上對周月明而言,到底是不如在地麵上安心,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咱們下去吧?”


    紀雲開瞧了她一眼,見她臉龐雪白,睫羽輕顫,他心中一軟,再次攬了她的肩膀:“好。”


    這次周月明提前有了準備,緊緊拉著他的袖子,不肯鬆開。


    紀雲開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噙著笑意。他手上微動,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直到兩人都穩穩落在地麵上時,也沒鬆開。


    “卿卿,你今天沒受委屈吧?”


    今天皇上賜婚的聖旨到了周家,周伯伯肯定也知道了。他擔心他們父女會鬧不愉快,她性子倔一些,可別藏了委屈在心裏。


    第59章 婚期


    周月明略一思忖,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她笑意微斂:“也還好,沒人給我委屈受。”


    她的手還被他握著,她想抽出來,卻被他緊緊攥著。


    周月明想了想,幹脆就隨他去了。


    “那就好。”紀雲開似是舒了一口氣。


    傍晚,夕陽西下,周月明偏了頭看他,見陽光灑在他臉上,為他的眉目增添了一絲柔色。


    周月明忽然笑了笑,輕聲道:“我以前見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啊。”


    現在兩人關係已經確定,她也能大大方方地提起舊事了。


    “不是怎樣?”


    周月明輕輕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眼珠轉了轉:“呐,我以前每次見你,你總是板著臉,皺著眉,嗯,就這樣,苦大仇深的模樣。”她說著還自己模仿了一下,雙眉緊鎖,目光冷然。


    紀雲開隻笑一笑,神色溫和:“是麽?我以前是這樣的?”


    周月明的“苦大仇深”沒有維持多久,緊繃的唇角不知不覺鬆懈下來,一雙眉目流淌著笑意,就那麽瞅著他笑。


    那笑意似乎直接躺到了紀雲開心裏去。他輕輕“嗯”了一聲,心說,那個樣子,你不喜歡啊。


    周月明抬頭看了看大槐樹:“唉,現在是夏天,枝繁葉茂的,你躲在槐樹上還行。要是等冬天來了,葉子掉光了,你往哪裏躲去?”


    紀雲開正要答話,卻聽她續道:“所以說,你以後不要再來啦。”他當即反對:“這怎麽行?卿卿,我們已經有婚約了。”


    周月明輕笑:“就是有婚約了,才更加不能經常見麵啊。宋嬤嬤以前說過,定了親以後,就不能經常見麵了。”


    “這是什麽道理?”紀雲開略一沉吟,認真道,“那就更應該早些成親了。”


    他才說幾句話,就又把話題扯到了這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明明都是些沒什麽要緊的話,可兩人偏偏說得認真而又開心。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紀雲開雖然不舍,卻也知道不好多待:“卿卿,我過兩天來看你。”


    周月明垂眸,“哦”了一聲。


    “還有,我能不能托你一件事。”紀雲開猶豫了一瞬。


    “嗯?”周月明好奇,“什麽事?”


    紀雲開指了指腰間的荷包:“荷包。”


    周月明目光低垂,她早注意到了,也猜出了他此舉的用意,但仍是佯作不知。她舉著撿起的珠子,神情茫然:“你是討要這個麽?”


    紀雲開目光掠過珠子,落在她臉上:“珠子不要緊,是我的荷包破了,要漏財的。”


    “不會的。”周月明狀似認真看了看,“裏麵沒破,銀子漏不出來的。”


    “卿卿——”紀雲開抿了抿唇,眸中隱約閃過一絲委屈。


    周月明見不得他這般,翹唇一笑,安撫一般:“好了,好了,給你做就是。不過——”她話鋒一轉,故意板起了臉,“你可不準再弄壞了。要是再故意這般扯壞,我就……”


    看她故意做出兇巴巴的姿態,紀雲開心中憐意大盛,他低低一笑:“你就怎樣?”


    周月明一噎,一時還真沒想好。她眼珠子轉了轉,惡狠狠道:“那我就把它剪成稀巴爛,一輩子都不要再給你做東西!”


    “我怎麽舍得?”紀雲開勾唇一笑,“卿卿,我怎麽舍得?你給我的東西,我怎麽舍得扯壞?”


    他盼了十多年才換來她的真情相待,她的心意,他自當視若珍寶,又怎舍得毀壞?他心中柔軟得一塌糊塗,輕輕抱了抱她,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幾個縱躍,消失不見。


    周月明紅著臉,好一會兒心跳才逐漸恢複正常。


    她坐在院子裏,以手托腮,方才的一幕幕在她腦海裏浮現。她心說,其實早點成親也沒什麽不好。這念頭剛一浮上心頭,她就忍不住紅了臉,又羞又喜。


    次日一早,紀家果然請人上門商議成婚事宜。


    劉氏雖然交代了要兒媳徐氏來處理,但畢竟是卿卿的婚事,她免不了上心,給了不少意見,也提了不少要求。


    周月明不好仔細打聽自己的婚事,不過青竹和周紹元都時不時地來跟她說一聲細節。她隻做不甚感興趣的樣子,但是每一句話都記在了心裏。


    答應給他做的荷包,她做的很用心。他名字中帶一個雲字,她特意用銀線繡上了雲紋。周月明平時做著給自己用的繡活兒,總會習慣性地繡一輪圓月。這次明明是給他用的,可她想了想,仍在隱蔽處加了一輪圓月。


    銀色的雲紋、淡黃色的圓月,一個荷包上暗含兩個人的名字,她端詳著就紅了臉。


    正要先收起來,青竹端著茶過來,瞥了一眼,隨口問:“姑娘,是給姑爺做的麽?”


    “什麽姑爺?”周月明臉上一燙,脫口而出。


    “我聽說婚期在明年三月,不是姑爺是什麽?”青竹湊趣。


    周月明盡量自然道:“那也是明年三月的事,現在你還是叫他紀公子吧。到時候再改口也不遲。”


    青竹掩唇一笑:“姑娘說的是。”


    跟在姑娘身邊多年,看姑娘高興,她也開心。


    周紹元與杜妍的親事定在臘月,紀雲開和周月明的婚期經兩家決定選在了來年三月,春暖花開的時候。


    周月明有足夠的時間給自己繡嫁衣,一針一線,倒是極其認真。


    皇上賜婚以後,安遠侯擔心女兒鬧將起來,不安了好幾日。然而女兒始終不吵不鬧,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竟莫名多了一些心虛,甚至還幾次夢到亡妻。


    其實剛成親的時候,他對於那個叫倩娘的女子,不是毫無感情。少年夫妻,新婚燕爾,兩人也曾有過溫柔繾綣的時光。可惜後來,他隻要看到他們母子,心裏就難受。她大概到死都不知道他日漸冷淡她的原因。甚至她在臨終前,還將一雙兒女的手放進他手裏,囑托他好好照顧他們……


    他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秋日多思的緣故,他經常想起往事來。他破天荒抽出時間,叫了兒女一起來用飯。


    周月明不知道父親的心思,明明是小時候期待過的場景,可此時她隻覺得滿滿的尷尬和不適,還有些若有若無的厭煩。她低頭吃飯,也不多話。


    匆忙吃了飯,周紹元有事,率先離去。


    周月明跟著站起來:“哥,我跟你一起。”


    安遠侯卻叫住了她:“卿卿。”


    周月明抬頭,腳步微頓,聽他示意。


    安遠侯猶豫了一瞬:“改天給你母親上柱香吧,我昨晚夢見她了。”


    “哦,知道了。”周月明點了點頭,“父親還有別的吩咐麽?”


    這一聲“還有別的吩咐麽”讓安遠侯皺了皺眉。這話聽著恭敬,但不知為什麽讓他感到一些疏離,他一時有些悻悻的,也提不起別的興致來:“沒了,你迴去忙吧。”


    周月明點頭,福一福身,快步離去,追上在不遠處等候的兄長。


    “說什麽呢?”周紹元停下腳步,等妹妹上前,略微低頭問。


    “說他夢見娘了,讓我抽空去上柱香。”周月明扁了扁嘴。


    周紹元略一沉吟,在兩人之間指了指:“咱們兄妹的終身大事,都算是定下了,是該到娘的墳前,跟她說一聲。”


    周月明大力點頭:“那哥你什麽時候休沐,咱們一起去啊。我先準備一些祭品。”


    周紹元微微一笑:“好。”


    ……


    兄妹倆親近自然的互動落在安遠侯眼中,他皺一皺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對他們而言,有點多餘。


    皇上這次賜婚極其突然,不過在外人看來,也算是理所應當。紀雲開和安遠侯府的關係不少人都知道,旁人不清楚細節,隻當是兩家彼此本來就有結親的意思,皇上賜婚增添一層榮耀。而且這還是今上登基後第一次下旨為臣子賜婚,其榮耀更是不言而喻。


    周家和紀家陸陸續續收到不少人的道賀。紀雲開最意外的是來自北鄉伯府的。


    北鄉伯府來道賀的不是旁人,而是喬裝打扮的桑桑。這小姑娘高門大院養了一段時間,皮膚比在雁鳴山時白了不少,扮成男子,看著不免有些滑稽。


    她笑得異常燦爛:“恭喜啊恭喜,沒想到你居然這麽狠,竟然直接去皇帝那兒求了賜婚的旨意。這一招,絕。”她誇讚著,還豎起了大拇指。


    紀雲開眼皮狠狠一跳,雙眉不自覺皺起。


    “你不怕你的姑娘惱了你嗎?”桑桑有些好奇,“我記得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不是。”紀雲開打斷了她的話。


    桑桑眨了眨眼睛,有點不信:“什麽意思?”


    紀雲開微微一笑:“意思就是兩頭熱。”他停了一瞬,神情誠懇:“謝謝你了,李姑娘。”


    他猶記得當初是她說的“她喜歡什麽樣,你就變成什麽樣,不就好了?”


    他沒有變成她喜歡的樣子,卻成了她喜歡的人。


    “你,你的意思是,兩情相悅?”桑桑震驚之餘,又生出些許豔羨之情來,“真沒想到,你居然都能兩情相悅。我還以為,還以為你要一直一頭挑子呢。”她歎了一口氣:“我還不知道,吳正業什麽時候才來。”


    給吳正業送信的人已經出發兩個月了,算算時間,如果不出意外,吳正業也快該到了吧。


    “你確定他會來?”紀雲開皺眉,“他不是說他永不離開雁鳴山麽?”


    “所以我才要給他寫信啊。你怎麽這麽笨?”桑桑頗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他不主動來找我,我隻能想辦法逼他過來了。吳正業啊,吳正業,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她這迴是借機跑出來的,也沒興趣在這邊久待,略說了兩句,就匆匆告辭。


    紀雲開知道她父親李清豐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唯一的女兒甚是疼愛,她在北鄉伯府過的不錯。其餘的,他也沒就沒太關注。他近來關注的是即將到來的幾場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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