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說到席家大多數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蘇州洞庭東山席家,這一支席家家祖為唐僖宗時曾任武衛上將軍的席溫,後挈三子避亂南下,隱於太湖之濱,海開埠以後又逐步移居上海。


    席家在上海不是做一般的生意,而是從事金融業,不過他們沒有長久地在自家錢莊裏盤桓,而是瞄準了外灘,到外灘的外資銀行裏當買辦,以至於外灘那一溜排開的外資大銀行裏,幾乎都有他們的人。


    其中,在上海金融界影響最大的當屬席正甫祖孫三代人,這三代人連續擔任匯豐銀行的買辦,時間長達半個多世紀,在此時的海外媒體眼中已經有了中國近代金融第一家的讚譽,而讓席家興盛的最大原因則是豪門聯姻。


    就目前而言在中國最大的銀行當屬銀行匯豐銀行,就連徐衛開設的徐氏銀行也難望其項背,尤其是在目前中國的政治中心的北方地區,其儲蓄客戶的最大來源當屬滿清朝廷內部的官吏,甚至是滿清朝廷的王公貴族。


    現在在上海打理匯豐銀行的大班就是席氏族人,而且這一打理已經曆時祖孫三代人,這不要說在上海灘,在全國也絕無僅有。


    在這漫長的歲月裏,與席氏家族沾親帶故的人家和朋友,很多也都因為席家的關係來到上海,漸漸卷入了金融圈,形成了一個以席氏家族為中心的特殊群體。金融界的買辦群體洞庭幫,這些人中在外灘各大外資銀行中當經理、襄理、協理的前後有三十多人次,所供職的銀行還有麥加利銀行、有利銀行、住友銀行、德華銀行、華比銀行、中華匯理銀行、華俄道勝銀行等等幾乎遍及除徐氏銀行的整個上海金融界。


    席家自明清時期就開始走出洞庭東山,遷移到全國各地,其中很多前往別地的分支已經因為戰亂而不可靠,長沙的席家據說就是從東山席家遷移而來。就目前而言依然與洞庭東山保持著聯係,這可不是長沙四大豪紳這些本地土豪能夠相提並論的,這也造成了長沙的席家雖然不在四大豪紳之列。卻超然於四大豪紳之上。


    岑春蓂自上任湖南巡撫以來雖與長沙士紳關係僵硬,甚至互不相容。但卻保持著與席家的友好,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掌握著上海金融界的那個席家主支。


    長沙此時正值多事之秋,湖南巡撫岑春蓂需要一個和諧、穩定的長沙,而長沙的士紳則希望借助這次的動蕩從岑春蓂那裏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在這場動亂中雙方是有著和解的可能,最重要的是這次擔任和事老的是席家人,更不能等閑視之。


    席氏家祠本來是讓席家祭拜祖宗的場所,本應該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地方。但是現在裏麵卻是吵作一團,紛紛擾擾,裏麵的主角自然是湖南巡撫岑春蓂和長沙的四大豪紳,而作為地主的席家這一支的家主卻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之人。


    在一番推諉扯皮中,岑春蓂最終忍無可忍的說道:“你們的實際情況本官也是知道的,就以王院長而言,上次饑民的搶糧據說可是從你府內的糧倉搶來了上萬石的糧食,你不要告訴本官你隻有家中的那一個糧倉,據本官所知,你在城外的莊園內還至少囤積了三千多石的糧食。這就是你口中的無糧?”


    “這……”王先謙沒有想到岑春蓂竟然調查的這麽清楚,一向以愛民之聖人自居的他一時無言以對。


    “還有你,直山先生!”岑春蓂沒有理會王先謙的窘迫。又轉向四大豪紳之一葉德輝:“直山先生剛才也說自己家裏沒有糧食,但我的人怎麽告訴我你最近在家裏又修建了一個糧倉,你不要告訴本官你家中的其他糧倉年經失修,你那些老的糧倉也不過是前幾年剛剛建好的,全部是青磚綠瓦的大房子,普通中產之家估計也沒有你家的糧倉建的堅固,如此說來就是你家原來的糧倉已經放不下多於的糧食了吧,那幾座可是能夠放的下上萬石糧食的大糧倉,你還說你家裏沒有糧食?”


    “你……你這是誣陷!”葉德輝有點氣急敗壞的說道。


    “還有你們。孔憲教、楊鞏!”岑春蓂不隻是氣急敗壞,還是怎樣。竟然沒有稱唿兩人的字或者號,而是直唿其名。隨後說道:“你們兩人雖然沒有王先謙和葉德輝囤積的糧食多,但每家至少也有七八千石,你們這也叫沒糧食嗎?”


    “是,我們家裏是有糧食,長沙的缺糧有我們囤積居奇的原因,但是你撫台大人就是無辜的嗎?”孔憲教看到雙方已經撕破了最後的臉皮,首先發難道:“相比於我們四家的囤積居奇,撫台大人售賣到省外以及海外的糧食才是導致這次糧食危機的罪魁,我們四家的那點糧食甚至還不如撫台大人你賣出的百之一二,沒想到撫台大人還能夠在這裏指責我們囤積糧食,哄抬糧價?”


    “諸位,聽老夫一句勸,現在並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問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平息這次的民亂,還請撫台大人和四位賢達能夠放下成見,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商討一下。”席家家主看到劍拔弩張的雙方,站出來調解道。


    “撫台大人,想要我們平糶、複市,首先要拿出你的誠意!”一直沒有說話的楊鞏開口說道。


    “你們想要什麽?隻要不太過分,本官自然應允!”岑春蓂也收斂了火氣,平靜的說道。


    “撫台大人,其實我們的要求非常簡單,隻要大人停辦停修鐵路、廢新軍、停辦警察和學堂、複保甲即可,隻要達到這些要求,外麵的饑民我們會為撫台大人驅散,城內的罷市也會到此為止,同時我們也會以平價出售家中的存糧,並且勸說各大糧商開倉平糶。”楊鞏的要求比前世降低了不少,沒有提出讓官府出麵平糶這種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要求。當然這還要得益於徐家許諾一月之內將會以往年糧價平糶的事情。


    岑春蓂如果真的答應楊鞏所提出的這些要求那就預示著滿清朝廷推行的新政即將在湖南全部廢除,這不要說將會損失他的多少利益,就連遠在千裏之外的滿清朝廷也是不會應允的。


    滿清朝廷在全國推行新政其實很多都是效仿西方國家國策。如果真的按照這些政令的本意執行肯定是對百姓有利的,但很多時候好的政令讓滿清這幫官吏們辦著辦著就變味了。甚至有的已經與原來的目的南轅北轍。


    就以修建鐵路為例,前麵以及提到自辦鐵路是為了防止列強控製國家的交通而由中樞批示讓地方士紳自行修建的一項政令,但這項政令卻成了官員和士紳們斂財的一種手段。


    官吏們通過士紳征收了修建鐵路的捐稅,但卻將這些錢財全部放進了自己私人的腰包,至於修建鐵路,早已經被他們拋之腦後,所以說楊鞏提出的停辦鐵路其實對長沙乃至湖南的百信是一種解脫。


    當然,楊鞏所提出的要求更多的是在為他們自己考慮。更準確的說是為士紳這個團體考慮。


    岑春蓂雖然急於平息這場民亂,但並不表示他可以為此犧牲一切,這些要求更多的是針對滿清朝廷之前所實施的新政,一旦答應這些將不是丟不丟烏紗的問題,而是會將他的主子滿清朝廷徹底得罪死,這對一個奴才來說是致命的。


    一旦岑春蓂在湖南廢除朝廷推行的所有新政,這已不僅僅是岑春蓂與長沙士紳對抗中的失敗,而是滿清朝廷在與長沙士紳對抗的失敗,這個口子一旦開放,其他地方的士紳肯定會有樣學樣。到那時滿清所推行的新政將會成為一個笑話。


    “你們這是在敲詐,本官是不會答應的!”岑春蓂也沒有想到他們的要求會這麽的苛刻,當即氣急敗壞的拒絕道。


    “撫台大人。我們的要求就這些,你最好好好考慮考慮,我們在家裏靜候撫台大人的佳音。”王先謙說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對其餘三個人說道:“我們走!”


    於是乎,本來應該是商討如何解決民變的會議最終在爭吵中無果而散!


    “令兒,這件事你怎麽看?”在兩方正主相繼離開席家祠堂之後,席家家主對一直侍立在身後的兒子問道。


    “爹,兒子以為撫台大人太過於強勢了,現在民亂已經到了很難挽迴的地步。如果不盡快平息恐怕會有更壞的事情發生,到那個時候撫台大人肯定會受到朝廷的斥責。甚至可能連他的官位都保不住。與其到那個時候丟了官位,以兒子看。不如現在就與王先謙等人達成和解,王先謙等人提出的要求雖然苛刻,但也不是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任他漫天要價,撫台大人也可以就地還錢,何必像現在這樣弄得兩敗俱傷。”席令迴答道。


    “令兒,你還是太年輕了,剛才你說的這些不過都是表象罷了。”席家家主搖頭說道。


    “爹,你這話什麽意思?”席令不解的問道。


    “你當王先謙他們是漫天要價,其實他們不是在要價,而是直接拒絕和談,我相信縱然撫台大人答應了他們提出的條件,他們也不會出麵平糶。複市的,甚至依然會變本加厲。”席家家主說道。


    “啊……”席令有點吃驚的問道:“爹,你怎麽會這樣說?”


    “這些年來你隻看到撫台大人與王先謙等人的爭鬥,其實不然,這是朝廷在與士紳集團的爭鬥,朝廷沒有讓布政使莊賡良繼任巡撫,而是將巡撫職位交給了這個隻會撈銀子的岑大人,並不僅僅是他是岑春煊的弟弟,更多的是他一直站在朝廷的一方。”席家家主指了指旁邊的座位,讓兒子坐下後接著說道:“王先謙等人要的就是借助這次的糧食危機將撫台大人搞下去,然後將莊賡良推上來,所以他們不會與撫台大人和解的。其實撫台大人也明白了這一點,他之所以還要與王先謙等人談判,隻不過是抱有僥幸心理罷了,不過在聽到王先謙他們提出的要求後撫台大人立即就明白了這件事已經沒有調解的可能,所以也就沒有再留他們。依我看,王先謙等人肯定有了新的計劃,撫台大人的烏紗注定要保不住了。”


    “原來是這樣,以爹的意思這次王先謙他們是贏定了。”席令恍然大悟道。


    “贏?”席家家主聽了兒子話冷笑了一下說道:“這場民亂沒有贏家,強要說有個贏家,那隻能是徐家!”


    “爹,你說徐家是這次的贏家兒子認同,畢竟他們一旦兌換之前的諾言將會贏得長沙乃至周邊百姓的民心,甚至可以說是萬家生佛,但你怎麽說王先謙他們也是輸家,他們不是能夠成功將撫台大人逼走嗎?”席令疑惑的問道。


    “這就是撫台大人的精明之處,撫台大人明白他隻要堅定自己的立場縱然這次丟了官位,朝廷也會記住他的好的,到時候起複定然是必然之事。至於王先謙等人,他們就算將撫台大人逼走,朝廷也不會任命莊賡良為湖南巡撫的,甚至朝廷會惱怒莊賡良與王先謙聯合逼迫撫台大人而革了他的職。”席家家主有點玩味的說道。


    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席家家主預料的那樣,在王先謙離開席家祠堂不就,饑民就在泥木工人的率領下再度包圍巡撫衙門,此前正受著四大豪紳一肚子氣的岑春蓂再次下令開槍,頓時撫院前坪立刻又有二十多個饑民倒在血泊之中。


    麵對血腥屠殺,饑民更為憤恨,行動也更加激烈,於是就有人對饑民蠱惑道:“上官不悉民情,無異官逼民變,隻有燒盡而已。”


    隨後更是有人運來許多洋油,在一片吆喝之下,便在巡撫各處放起火來,頓時撫署內的號房、賚奏廳、文武巡廳、大堂、二堂、一實堂等處頓時濃煙滾滾,烈焰燎天。


    這場大火從上午十點左右一直燒到午後兩點,足足燒了4個多鍾頭,而這座自明代以來營建了五六百年的巡撫衙門,短短的幾個時,便變成了一片瓦礫場。


    饑民們放火燒巡撫衙門,為的是逼岑春蓂放劉永福,並立即解決吃飯問題,因此火一起,便又在撫院外麵高唿:“放劉永福出來!放劉永福出來!”嚇得麵如土色的岑春蓂馬上下令停止開槍,並釋放劉永福,於是被關押了兩天之久的劉永福終於走出了巡撫衙門,一萬多饑民頓時激動地歡唿起來,認為自己是打了大勝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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