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宋齋下麵寂靜無聲,二黃負手站立,就連一向不穩重的大黃現在都端坐起來,靜靜的看著台下那放在展台上的骨灰壇。我與彎背老六素未謀麵,卻聽說過他的很多故事,這個要為天下百姓立規矩的彎背老六或許在很多人看來不通這世間的人情世故,可是每一個提起彎背老六的人都會對他肅然起敬。


    當我聽到那個禮儀小姐介紹這個骨灰壇是坐鎮京師一甲子的彎背老六之時,我的腦子裏蹦出了兩個字。


    完了。


    袁天道此生敬六爺如敬神。


    他在去往那個未知領域的時候唯一的心願便是六爺能得善終。


    在重生複活下來的第一件事也是要上山敬六爺一杯酒。


    六爺當時死後有老兵送葬走的安詳。


    而現在有人把六爺的骨灰挖出來送到了這裏,我心裏比誰都明白,不是有人容不下這個已經入土為安的曾經天下第一刀客,而是有人容不得一個沒有了彎背老六庇護的袁天道。


    這件事是誰做的?我一時之間竟然難以想出答案,是那個我在黃泉裏見過的軒轅青天?六爺一生都在牽製軒轅家族,死前更是一刀震懾過軒轅青天,他們對彎背老六恨之入骨也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劉家的劉青雲也有可能,因為他是最不想袁天道能夠順利迴京的人,除了軒轅青天和劉青雲,甚至大黃都有嫌疑,畢竟它曾經對我說過,這天下已有青龍山的九龍拉棺,容不下勝天半子的袁天道。東北馬家想從袁天道身上得到當年的因果,這是嫌疑人之一。


    想了一圈兒之後,我忽然發現,這天下之大,沒有了彎背老六之後,竟然沒有袁天道的容身之地。


    六爺已死,複活之時袁父引天雷萬道身死道消護下袁天道周全,袁天道並非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他就算沒說過,我也知道他心裏的壓力,之所以沒有陪他一起進京去給彎背老六敬一柱香一杯酒也是想讓他獨自一人清醒一番,而現在彎背老六的骨灰出現在這裏,我可以想象獨自一人登山卻發現六爺墳地被撅之後的袁天道有多麽的痛苦,一個人的承受能力終究是有限的,我甚至可以猜到,這件事會是壓垮袁天道的最後一根稻草。


    此刻,沒有人出價。


    下麵依舊寂靜無聲。


    我往前走了一步,拿起桌子上的競價牌。


    “八千,你要想好,彎背老六的骨灰,可能是這天下最燙手的山芋。”大黃說道。


    “那又怎樣?”我道。


    “真的要我講明白嗎?袁天道身上的因果,你接不下來!沒有人會想袁天道活下來,劉敬堂,蓋九幽,包括你二叔林長生!還有天字甲號房裏的那兩位,甚至所有期待九龍拉棺重新啟航的所有人,都不想袁天道活下去!”大黃瞪著我道。


    我現在才知道劉秀才剛才在對我講往事的時候為什麽特意的去提醒我袁天道當年進三裏屯帶走昆侖的事情改變了我一生的走向,在我臨走時候劉秀才又欲言又止的對我說要我拍下這壇骨灰,聰明如同劉秀才早就知道這壇骨灰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拍下這壇骨灰代表了什麽。劉秀才身處劉家動蕩的時代,他考慮事情總會權衡利弊,再不濟也會從恩怨分明入手,他想勸我拍下這壇骨灰,所以告訴我老袁於我的恩情,可是有一點劉秀才或許無法知道,我在這天下所有的苦惱,唯有老袁一人可以感動身受,不計所有的恩怨糾纏,不計九龍拉棺和所謂的千古真相。我與老袁都是兄弟。


    兄弟二字,可輕如鴻毛,可重若萬鈞。


    我舉起了號牌。


    大黃道:“八千,自古成大事者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要在這件事上任性妄為,到最後死的可能就是你自己!現在所有你認為會幫你的人,大多數都是圖著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可以搭上順風車,你這麽做無疑是自斷後路!”


    “那就不要後路了。”我道。


    說完,我把號牌舉出了窗外。


    禮儀小姐看向了我,宋齋裏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向了我的位置。


    我轉過頭,看到了站在旁邊屋子窗台上的劉秀才淚流滿麵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我,我對他點了點頭,劉秀才雙手舉過頭頂,對我深深的作了一揖。


    這是今晚宋齋所拍藏品中最為平靜的一個,我出了一次價,三錘定音之後成交。


    那站在展台上的禮儀小姐唿出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我。


    大黃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八千,說實話你可能是狗爺我見過最傻的人,明知道是個圈套還硬著頭皮往裏麵去跳。”


    說完,大黃話鋒一轉,狗嘴一咧道:“不過狗爺我喜歡,不是狗爺我馬後炮,剛才你要是退卻一分,狗爺我就心涼三成。這世界上說人話的太多了,辦人事的人卻越來越少,不愧是狗爺我的徒弟。”


    “得了吧大哥,我看剛才八千要拍的時候你一身的毛都炸起來了,來迴的話都讓你說了。”二黃毫不遲疑的打臉大黃道。


    “你懂個屁!演戲要來全套的!大哥我這隻是給八千的考驗!”大黃道。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噠噠的腳步聲,腳步的聲音不似小廝而是像那個宋齋的掌櫃的,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二黃去打開了門,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宋齋掌櫃,掌櫃的走了進來捏著大黃的臉蛋兒道:“小饞狗,等不及了吧?”


    掌櫃的揮了揮手,小廝們開始往房間裏送菜,一道道的菜品看起來簡單又可口,大黃陶醉的嗅了嗅鼻子道:“還是原來的味道。”


    “別裝了,口水都流下來了,吃吧。”掌櫃的摸了摸大黃的頭道。


    大黃果然不再偽裝,像是餓死鬼投胎一樣的對著桌子上的菜風卷殘雲,宋齋的掌櫃坐了下來看著狂吃的大黃,眼神裏寫滿了像是看著後輩一樣的溺愛。


    轉眼之後,大黃已經把桌子上的飯菜消滅的幹幹淨淨,大黃吐出了一根兒骨頭,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兒道:“紅姐,彎背老六的骨灰,你不該接。”


    掌櫃的單手托腮道:“有什麽該不該的,朱檀當年再強也難以以武入聖,更別說他身負血脈之力又有劉伯溫的親力栽培,各種靈丹妙藥當成飯吃,這樣的人成為天下第一有什麽可稀奇的,我們小黃有這個條件也不一定做的比他差,彎背老六窮苦人家出身,一身霸道的本事都是一刀一刀砍出來的,也就是彎背老六知道寒門貴子多難,才想給這天下寒門子弟一條大道可以走,一輩子沒讀多少書的彎背老六可比天天把聖賢書掛在嘴上的某些人強太多了,就算彎背老六不是這千年難得一遇的武道至尊,就憑他這個有意思的人,他的骨灰也算是無上的真品寶貝,這樣的東西既然有人送到了宋齋來,我宋齋沒有不收的道理,不收反而是薄了六爺一生的清譽。”


    “話是沒錯,我就是把有人把這筆帳,記在宋齋的頭上。”大黃道。


    掌櫃的道:“宋齋的東西不問來路,不追出處,但凡不是傻子也會明白這事怪不得宋齋,而且宋齋這麽多年什麽風風雨雨沒有見過,若是什麽事都怕,還不如早點關門罷了。”


    說完這句話,宋齋掌櫃的迴頭看了我一眼道:“小朋友,你的那個紅顏知己青木呢?”


    宋齋的這個掌櫃看起來雖然年輕,卻是跟大黃一個時代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人,她叫我小朋友也是無可厚非,隻不過青木現在在哪裏這個問題,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去迴答。


    宋齋掌櫃的沒有等我迴答便擺了擺手道:“得了,我明白了,這世間的有些男人很奇怪,有的人可以視兄弟如手足卻待女人如衣服,小黃,你別拿爪子撓我,我可不是說你那個沒良心的主人。”


    大黃一臉悻悻。


    宋齋掌櫃的接著道:“我那妹子青木為了你可是複出太多了,有些事換做是我我可能都沒有她的勇氣這麽做,你今天敢拿下這壇骨灰,是為兄弟,不過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像今天這樣為了她,自古情關難過,朱檀再不濟,也曾為我那妹子衝冠一怒,你呢,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我也不逼你現在不要命的去把她救出來,我都想看看我那冷若冰山的妹子到時候笑起來會有多好看,畢竟我們這一族的女子啊,都愛英雄,被安排嫁給誰不要緊,心裏喜歡的人,一定得是舉世無敵的蓋世強者。小黃,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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