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此頻繁的事故,還是引起了工人們的懷疑。


    膽小的提出不做,膽大的提出加價再做,整個工地亂作一團。


    餘金被鬧得煩了,索性全麵停工。


    然而每停工一天就意味著虧損幾百萬,他就是再有魄力,時間久了,也頂不住這麽大的壓力。


    所以現在......他打算複工。


    明天就是他複工的第一天,他希望沈圓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別讓工地出事。


    沈圓對此不置可否,倒是楚風提出了異議,強烈譴責餘金置工人性命於不顧的行為。


    蕭逸也在一旁跟著勸,讓餘金先給沈圓幾天時間,把該處理的處理了再複工。


    餘金隻是苦笑,說如果再拖下去的話,這個工程就不一定屬於他了。


    趙永樂雖然不讚同餘金的行為,但此時還是幫他說了句話。


    原來餘金的公司最近資金鏈出了問題,如果這個工程繼續壞賬下去,拖垮的就會是整個公司。


    但他又不甘心就這麽將這個工程拱手讓人,於是才急急忙忙要複工。


    明天的複工若是失敗,就是餘金自己還願意承擔這個責任,公司的員工也不會再放任他繼續了。


    沈圓收迴思緒,抬步走進城堡之中。


    餘金說他將一部分事故相關人請了過來,正好省下了沈圓親自去找他們的功夫。


    第一個見到的是墜樓事件的目擊者,他叫楊光輝,跟墜樓人同為高空作業者。


    他是個長相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從小到大都沒有被這麽多人圍觀過,他看起來十分不自在,像是座位上有釘子似的,屁股一直扭來扭去。


    “那個......王大力是個很謹慎小心的人,他經常說父母年紀大了,他要快點掙錢,迴頭在鎮上開家小店,把父母都接過去......”楊光輝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稍顯囉嗦。


    “他是怎麽死的?”楚風皺眉打斷了他。


    沈圓看了楚風一眼,雖然沒說話,但後者驀地閉上了嘴,眼觀鼻,鼻觀心。


    楊光輝沒注意到他們的互動,臉色漲紅,尷尬地說:“他、他那個時候才剛升上去,我正準備跟他說兩句話,就看見他腳下一滑,往前一撲,頭朝地墜了下去。”


    “往前一撲?他沒用手抓住繩子一類的東西嗎?”沈圓往前比劃了一下,試圖還原案發當時的情況。


    “是啊,我也覺得納悶,他的雙手在空中撲騰了幾下,按道理應該能抓住繩子的,但每次都差那麽一點,唉,運氣不好啊......”楊光輝搖了搖頭,神色哀傷。


    王大力運氣好不好沈圓不清楚,但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一定充滿了惡趣味。


    沈圓都能想象得出,對方將王大力推倒後,一臉戲謔的將繩子放在他手邊,就是不讓他夠到的模樣。


    “我知道了,今晚迴去好好休息吧。”沈圓拍拍楊光輝的肩膀,準備離開。


    “那個......”楊光輝在他們快到門口時,忍不住出了聲:“明天我們能平安無事嗎?”


    沈圓轉過頭,篤定的微笑道:“能的,明天天氣不錯,加油工作。”


    楊光輝的肩膀鬆了下來,臉上也綻開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好,我相信你們。”


    出門後,蕭逸拍拍楚風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要向你師叔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就他那副死人臉,再配上嗆得死人的語氣,遲早得把道士的臉麵敗光!


    楚風嫌惡的看了一眼他的手,冷靜地說:“我有師叔,你沒有。”


    見他說完就緊跟上沈圓的腳步,蕭逸:“......”


    這也能拿來炫耀???


    第二個見到的是這個項目的副經理,叫朱興,正是他之前請來的道士,將培訓機構的亡魂,用八卦鏡困住了。


    沈圓開門見山,將桌上的紙筆推了過去,“畫一下那個道士的長相和打扮。”


    朱興看了餘金一眼,快速地點點頭,伏案畫了起來。


    他也不傻,猜到這件事可能跟自己請來的道士有關,就算無關,出了這麽多事,也足夠證明他請來的道士一點用都沒有,為了將功補過,他現在隻能積極配合。


    從技術層麵爬上去的,多少懂點繪畫,不過一會,一張栩栩如生的人像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畫好了。”朱興快速收尾,在人像的額頭上畫出一道疤,而後將畫轉至沈圓麵前。


    沈圓眼神古怪,將那張畫拿在手上看著,半天沒說話。


    楚風看了她一眼,想著自己認識的本地道士應該比她多,便開口道:“沒在協會裏見過這個人。”


    “你當然沒見過。”頓了頓,沈圓放下畫,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語氣莫名:“因為他是我爺爺。”


    她的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沈圓抿著唇,將沈無為的照片發進協會的群裏,快速編輯了一句話:讓文大保看看,他那天在別墅裏瞧見的道士,是不是這個人?


    關掉手機後,她直接起身,拿著那幅畫對餘金揮了揮,“我會親自解決他,你不必擔心。”


    餘金對此沒有任何異議,甚至還安慰了沈圓一句:“老人家年事已高,可能是一時糊塗......”


    沈圓看了他一眼,“我爺爺才50,誰糊塗他都不可能糊塗。”


    餘金:“......”


    這年紀細思極恐啊。


    從朱興那離開後,他們見到了第三個相關者。


    跟之前不同的是,沈圓一進門就被罵了。


    “都怪你們這些挨千刀的!從你們的工地開工起,我就沒睡過好覺!芳芳天天都出現在我床邊,嚇得我都神經衰弱了!都怪你們!現在好不容易好點了,你們又想繼續,到底有沒有良心!”開口的是名中年女性,叫鞏冬冬,她的女兒正是在培訓機構去世的學生之一。


    顯然餘金也是花了大力氣才將她請過來,一進門就開啟了安撫政策,“鞏姐別生氣,我們請了最厲害的道士來,讓她好好超度您女兒,以後您就不用再經曆那些事情了。”


    “真的?”鞏冬冬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一圈,越看越失望,破口大罵:“你請來的是些什麽玩意兒,都是些乳臭未幹的小破孩!以為穿上一身亂七八糟的道服就是道士了嗎?”


    蕭逸往旁邊瞟了一眼,在看到楚風的動作時,趕忙抱住他的手臂,用力地往下壓。


    “殺人犯法,而且桃木劍也殺不死人......”


    楚風頓了頓,在聽到沈圓聲音的同時鬆開了拿桃木劍的手。


    “青年喪夫,中年喪女,這位大姐你命途多舛啊。”沈圓在板凳上坐下,往後一靠,大咧咧地翹起二郎腿。


    鞏冬冬臉色一變,像是被人戳破了什麽不可告人之事,色厲內荏地喊道:“你們竟然在暗中調查我!”


    沈圓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腦袋,“這能調查得到嗎?你又沒跟對方打結婚證,隻是在家擺了酒而已。不過還好你沒打結婚證,不然哪能在他死後馬上嫁人,順利生下他的孩子?”


    板凳轟然倒地,鞏冬冬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又驚又懼,“你、你是誰?你怎麽會知道?不,我沒有,那不是他的孩子......”


    她一會承認一會否認,顯然已經陷入了混亂當中。


    “說說看吧,你女兒對你說了些什麽?”沈圓靜靜地看著鞏冬冬,看得她冷汗直流。


    “我、我也不知道,她一直重複說是我害死了她,但我哪裏知道那座培訓機構那麽黑暗!而且要是她乖一點,我也不會將她送去了啊!明明就是她自己的錯!”鞏冬冬越說越來氣,狠狠拉起板凳,一屁股坐下。


    不等沈圓繼續詢問,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拍桌道:“那個小蹄子還讓我幫她報仇!說什麽隻要念一句咒語就成了,當我傻嗎?我會相信鬼話嗎?”


    她不屑地冷笑一聲,撇了撇嘴。


    沈圓心中一動,收迴二郎腿,身體前傾,沉聲問:“什麽咒?”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鞏冬冬現在無比配合,皺著臉思考了好一會,終於想起幾個字,“好像是請鬼的,那玩意兒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虧我還打算請個道士好好為她做場法事,沒想到她竟然還想害我,真是白把她養這麽大了!”


    沈圓若有所思,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怎麽不乖了,你說說看。”


    鞏冬冬愣了愣,沒聽出沈圓話裏的冷意,大吐苦水:“那小蹄子整天就知道找我要錢,一會要買課本了,一會要買地球儀了,一會要充水卡了,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多名頭,現在的九年義務教育不都不收費的嗎?而且她要那麽多錢也沒見她考過第一第二,肯定是拿著錢上網去了!”


    “我也是為了她好啊,電視上不都說嗎?孩子有網癮要不得!要不然我也不會花那麽多錢將她送進去戒網癮了!誰成想養她那麽多年的成本還沒收迴來,她就自殺了!現在她倒是解脫了,也不想想留下我這個當媽的怎麽辦!”


    顯然鞏冬冬氣得不行,這麽長一串話,一口氣就說了出來。


    第28章


    “她是個善良的孩子。”沈圓抬眸,穿過鞏冬冬的頭頂,將視線定格在虛空之中。


    “否則,不會成了厲鬼也不對你下手。”一道歎息聲響起,沈圓目露憐憫,伸手將窗簾拉上。


    房間陷入陰暗的一瞬間,一道陰風刮過,眾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啊!”餘金最先發現不妥,下意識退到門邊,哆嗦著說:“鬼、鬼鬼啊......”


    趙永樂是見過鬼的,對沈圓的能力也有足夠的信任,所以此時的表現尚可,扶住餘金的手讓他冷靜。


    蕭逸躲在楚風身後,探出半顆腦袋看了看,突然“咦”了一聲,小聲說:“這就是那個叫芳芳的女孩吧......”


    鞏冬冬本在搓手臂,聞言麵色一變,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在看到自己身後的“人影”時,嚇得大叫一聲,連同板凳一起跌落在地,摔了個屁股開花。


    “你、你怎麽還在?”鞏冬冬滑動喉嚨,咽了口口水,心虛地移開視線,在瞧見沈圓時,語氣兇狠地質問她:“是不是你把她變出來的!快把她趕走!”


    沈圓半靠在桌子上,表情隨意,“她一直跟在你身後啊,你不知道嗎?”


    鞏冬冬一陣惡寒,畏懼變成了憤怒,對著角落裏的人影大吼道:“別再跟著我了!是你自己自殺的!真不甘心就去投個好胎!我是你媽!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你的媽!你有點良心就別再想著害我!”


    她氣得渾身發抖,眼眶也變得通紅,強撐著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落淚。


    “我......”角落裏的小女孩緩緩抬起頭,露出汙穢不堪的臉。


    血淚從她的眼眶中一滴一滴落下,她往前走了半步又猶豫了,“我沒想害你,隻想知道,你說的愛我,是真的嗎?既然愛我,為什麽不願意幫我報仇?”


    她抿了抿幹裂的唇,失神地看著地板,“那些人像對待豬狗一樣對待我們,我實在是太痛了,真的是受不了了,我不想再躺在冰冷的床上被電擊,也不想當一個隻會按照命令行動的機器人......”


    “我看得出來,他們不是真心為了我們好,隻是想要滿足他們變態的欲望罷了,他們喂我們喝尿,用狗鏈栓住我們的脖子,一言不合就踢我們的肚子.......他們那樣做的時候很快活,眼睛裏都有光。我們哭得越慘,叫得越大聲,他們眼裏的光越亮......這些我都跟你說了啊,你為什麽無動於衷?為什麽不幫我報仇?為什麽不去殺了他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女孩的語調越來越高,最後一句“為什麽”幾乎是尖聲喊出來的。


    再抬眸時,她的眼底燃燒著一團火光,火光中坐著鞏冬冬。


    蕭逸的眼淚簌簌往下掉,一隻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來,一隻手用力掐著楚風的手臂,像在掐女孩口中的“他們”。


    楚風的額角一抽,看向鞏冬冬的眼神愈加陰沉。


    鞏冬冬緩緩收緊身側的雙拳,咬著牙關,一字一句說:“我生了你,把你養大,供你讀書,做得還不夠多嗎?你還想讓我去殺人?我到底是生了個什麽吸血的玩意兒!”


    “是你害死的我!”女孩的情緒突然崩潰,整個“人”處於暴走的邊緣。


    “是你自己殺死了自己。”鞏冬冬的語氣越發冷漠,字字誅心。


    “我沒有......啊,頭好痛!你根本不愛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一道嘯聲響起,女孩徹底失了理智,身形暴漲,朝鞏冬冬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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