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苗蠱,卻也不全是。最初起源確實出自苗疆的蠱術,但後來流傳了出去,也就並非苗疆人獨家的了。而且經過這麽多年,流傳的版本也不一定完全,還曾經過改版,和當年的苗蠱已經不和混合而論。至於永結同心之說……”


    陸南石嘴角勾笑,“世上的感情哪有那麽容易用一種蠱來解決。苗疆最初的同心蠱其實是情蠱,雖然有保障戀人忠誠的手段,但製約是雙向的,且必須在雙方知情同意的情況下自願服用。可這個同心蠱不是。它是從情蠱演化而來的,控製人心的手段。”


    陸放陸致陸北池都愣了,“控製人心?”


    “沒你們想得那麽厲害,如果真能隨意控製人心,那這世道還不亂套了!”


    陸北池皺眉,“那這個……”


    “算是演化出的低配版吧。在必要的時候,隻要利用自己體內的母蠱做法,就能放大中了子蠱的人心中的某些想法。讓他的思想與自己一致。顧名:同心。”


    此話一出,三人靜默。他們都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是不是這些年來,袁芳菲就是利用這東西,讓陸兆平不斷覺得陸致不好,不斷加深對陸敖的疼愛和愧疚之情?


    陸南石看向袁芳菲,“你體內有母蠱,卻沒有道行。不過給你這東西的人想得倒也周道,還給你準備了蟲粉。這樣一來隻要你需要,可以給爺爺喂蟲粉,子蠱吃了蟲粉,就會讓你如願。雖然效果比自己用術法激活母蠱來感應和支配子蠱差上一截,但對你來說,也夠用了。”


    袁芳菲麵色很難看,卻無法反駁。從她拿出蟲粉的那一刻,不,或者說從陸南石幫陸兆平驅逐出子蠱的那一刻,她就輸了。


    陸致忽然想到什麽,走近她,“給你這東西的人是誰?他還幫你做了什麽?當年沈婉和南南出事,是不是你們做的!”


    陸南石微驚,轉頭看去,陸放神色平淡,看來也是早有此想法。


    陸北池歎了一聲和他解釋:“當年爸和三叔都覺得事有蹊蹺,可惜找不到任何證據。所有相關人和事看似都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爸和三叔雖然心中奇怪,也隻當自己可能是疑神疑鬼了。但這個結卻一直藏在了心裏。”


    陸南石明白了。如果是尋常人,不可能做的這麽了無痕跡。可若是用的不尋常的手段,那就說得通了。如今同心蠱都出來了,陸致自然想到是不是還有別的手段造成了當年的車禍。


    袁芳菲閉口不言,一個字也不肯說。


    陸致冷笑,“你不說沒關係。你如今事跡敗露,你以為你用這種手段控製老爺子,老爺子知道真相還能那麽護著你?何況,同心蠱的效果已經沒有了!”


    袁芳菲神色大動。她不得不承認陸致說得一點也沒錯。沒了同心蠱的“同心”效果,而陸兆平又知道了自己對她的算計。她摸不準陸兆平會是什麽態度。


    陸致目光如利刃,“你信不信,出了這扇門,我有一百種方法能對付陸敖。別的不說,至少我能把他背上的債務從三百萬變成三千萬,甚至三億!”


    他的妻子,他的兒子,那是他的逆鱗!


    別怪他狠心!


    第44章 手撕後奶(3)


    陸致立即轉身,開門預走,半句話不多說。袁芳菲唬了一跳,大喊:“不!”


    她急了,“不關小敖的事。和他沒有關係!你不能這麽對他。”


    陸致麵無表情迴頭,“是嗎?”


    “是!我對天發誓,陸敖從來不知道我用的手段,更加不知道這世上有蠱蟲的存在。他隻是單純以為他父親疼他。”袁芳菲三指並攏朝天,言之鑿鑿。


    這點,其實不論陸致陸放,還是陸北池陸南石,都是相信的。


    畢竟陸敖不像是知情的樣子。而且看袁芳菲的手段,當初她用蠱蟲的時候,陸敖或許還不懂事,甚至可能還沒出生。最重要,陸南石燃起的青煙,隻在袁芳菲身上發現了母蠱,未曾在陸敖身上看到因果線。


    “如果你說出是實情,我可以答應今天的事不禍及無辜。”


    袁芳菲看著陸致,似乎在考慮他話中的可信度。陸致輕笑,“除了相信我,你沒有別的選擇。”


    是啊。相信,或許陸致會做到。不相信,陸致馬上會動手。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說!”袁芳菲垂下眼,“沒錯,當年沈婉和陸南石的意外,是我做的。”


    即便陸致心裏早有了底,可當聽到確鑿的實話,他還是難以接受,青筋大跳,指節泛白,恨不能立馬衝上去掐死袁芳菲。


    好在陸放冷靜,及時拉住了他,道:“接著說!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怎麽搭上的有這種本事的人,我們要知道全部!”


    袁芳菲很是猶豫,可陸致雙目赤紅,陸放壓根不給她退路,她咬咬牙,也隻能交待了。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會兒正好是動蕩十年初期。國家提倡科學,禁止迷信,到處是打到封建迷信的口號和唿聲。他們家不但是做這個的,祖上成分還不太好。自然被□□的很厲害。即便他們有些玄門的本事,可在大環境下,也難挽轉局勢。”


    陸南石可以想見當時的場景。陸北池從特調局的資料也知道不少,玄門士族被打擊的很厲害,許多典籍和傳承被毀。玄門人雖厲害,卻也有製約,五弊三缺就是其一。


    “可就算是這樣,以他的本事,不求富貴,保全自身還是能做到的。奈何他遇上了一隻厲鬼。這隻厲鬼和他家祖上有仇怨,在他們家受難之時趁火打劫。他拚死殺了這隻鬼,自己也受了重傷,逃到了我家後院的雜物間,被我救了。”


    “我喜歡聽他講那些鬼怪的故事,就收留了他。瞞著人每日給他送些吃的喝的。他養了一個多月,傷好了。可時局如此,他也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就幹脆留了下來。”


    “國家突然提出要讓知情下鄉。我也在名單當中。可我不想去。誰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迴城?何況,我從小在城裏長大,家裏雖然算不上富貴,卻也不愁吃穿,沒受過苦,怎麽過得了鄉下日子。”


    “但我父親的能力微弱,拖了些關係,也沒能搞定這迴事。偏偏那麽巧,就在這個時候,陸兆平因為公務,來了我們那裏。我伯父在招待所工作。因著這點,我經常去他那裏玩,他沒有子女,對我視如己出。我也會經常幫他做一些招待所的工作。”


    袁芳菲頓了會兒,目光悠遠,“當時陸兆平還不到三十歲,長得很俊。我不小心把湯灑在他身上,他也沒說我,還反過來問我燙到了沒有。我從宴席上其他人的嘴裏知道了他的身份。”


    陸放眼神微凝,陸兆平那會兒雖然職位還不高,但卻有個開國元勳的父親,正呆在副國級的位子上,知道了這個,袁芳菲怎會不動心。而且如果能攀上陸兆平,不但知青下鄉的事解決了,袁芳菲還能一飛衝天。


    袁芳菲舔了舔有些幹燥的雙唇,“陸兆平一開始對我還算客氣。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何況又有人想巴結他,拚了命地攛掇搭台子。一來二去,他也就半推半就地要了我。可他想得好,隻以為是一夜風流。但我不願意。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如何會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鴨子飛了?”


    陸南石幾乎不用想就猜到了後續,“所以,你問被你救了的那個人要了同心蠱?”


    袁芳菲不答,算是默認了。


    半晌,又說:“我本來以為跟陸兆平來了燕京,就能做官太太,有大好的日子。可誰知他不肯和妻子離婚,甚至可以說從沒想過要和妻子離婚。我一個未婚女人,還帶著孩子受盡別人的指指點點。”


    說到這裏,袁芳菲似是很不甘,很委屈,眼眶微紅,似乎是想到了那些年的屈辱,很是心酸。


    “可沒關係,我能等。事實證明。我也等到了。他妻子死了。我終於進了陸家的門。最初在陸家那幾年,我確實覺得揚眉吐氣,風光無限。但我沒想到後來他慢慢脫離政治中心,權力下放,更是退了下來。他的地位和影響力越來越弱。可偏偏你……你們……”


    “你們一個在軍中威望愈高,一個在商界做的風生水起。可小敖呢?憑什麽他就隻能當個小公務員?他哪點比你們差?我不甘心!我費了這麽大勁,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就是想要做人上人,難道到頭來還是要被原配的孩子欺壓一輩子嗎?”


    “陸放當時在軍中,我插不上手。就是做法,也得有媒介。況且,軍中的事,小敖根本應付不過來。所以,就是拉你下了馬,對我們的好處也不大。”


    陸放輕嗬,“所以,你選中了小致。小致當時的身家雖和現在不能相比,但已經很不錯了,而且發展勢頭良好。你最初的目標是小致吧?小致一死,他的財產就變成了遺產。沈家比不上陸家,手段有限,地位有限。而南南也不過是個不滿五歲的孩子,更好拿捏。”


    “你隻要用老辦法,控製住爸爸,得到爸爸的全力支持。小致至少大半的家財都是你的。甚至如果運作的好,還可能是全部。”


    袁芳菲一頓,看向陸致,“是!我最初的目標確實是你。他給了我一張符,讓我燒了放在你的飲食中,隻要你吃了,三天之內必然出事。我知道你不信我,對我十分提防。所以,我將那張符化了做成糕點,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綠豆糕。”


    “我騙沈婉說,是陸兆平特意讓人給你做得,讓她帶迴去給你吃。她本來有顧慮,知道你對我們的態度,怕你不喜。我和她說,好歹這是陸兆平這個做父親的心意。讓她別和你說是我們這邊拿過去,你不知道,自然就吃了。沈婉沒多想,也不覺得我敢在食物裏下毒,自然答應了。”


    陸致麵色煞白,聲音顫抖起來,“可我……我早就已經不喜歡吃綠豆糕了。那糕點是……是……”


    他喉頭哽咽著,說不出來。可誰都知道,綠豆糕被沈婉和陸南石吃了。所以……


    陸南石神色閃動,他想得比其他人更多一些。這樣的手段,實在陰毒,照這樣說,按理他也是沒有活路的。這大約就是師父所說的,他身上的大功德救了他一命。可卻也讓他落入顛沛流離之境。


    若不是遇上師父,他未必能在人販子手裏全須全尾的活下來。


    陸放又問:“所以你將錯就錯,想要小致認下東林?隻要東林做了小致的兒子,你自然有法子得到小致的財產。可惜沒能得逞。既然計劃失敗,這麽多年,你就沒想過再來一迴?”


    袁芳菲苦笑,“當初他把同心蠱交給我之後,就離開了。隨後好些年我都沒見過他。及至十三年前在燕京偶遇上。我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他本是不答應的。我懇求他,又搬出救命之恩說事。他才答應了,卻說這是最後一次。這次之後,我們再無瓜葛。”


    陸致暴怒,恨得咬牙切齒,“他是誰,現在在哪?”


    “他不在了,幾年前去世了。”


    陸放眸光閃了閃,突然轉頭詢問陸北池,“你說,國家雖沒有公開,但卻有明文規定,不能在普通人身上使用玄門手段?如果有人違反了這條規定,怎麽辦?”


    “會先征詢苦主意願,可以以牙還牙。如果苦主沒這個手段或者不想惡心自己。特調局會抓人。局裏有專門應對犯事的玄門之人的監獄。也有審判庭。”


    玄門手段和正常人不同,自然處理方式也和違法犯罪之人有些差別。


    陸放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看向陸致,“你覺得呢?”


    這是問他要選擇哪一種方式。不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陸南石和陸北池二人都能幫他搞定。


    陸致沉默了會兒,目光突然轉向地上被困住的子蠱,“她之前很害怕這蟲子?”


    陸南石會意,“子蠱一旦被逼出,會自發尋找母蠱。但由於是被非常手段逼出來的,一旦子蠱母蠱結合,身懷母蠱的人會被反噬。子母蠱會吸收她的精氣神,讓她快速衰老,生氣流失,不出一個月,必死無疑。”


    難怪,難怪她那麽害怕。


    陸致“哦”了一聲,極力壓製怒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那就如它所願吧!”


    袁芳菲麵色煞白,“你……不能!你不可以這麽做!不……不行!”


    然而陸南石壓根沒有理會她的恐懼和乞求,大手一揮,蟲粉散去,失了桎梏,蟲子再度開始爬行,慢慢地爬上袁芳菲的腳,小腿,大腿……


    袁芳菲驚叫著,抖動著,可都不管用。蟲子牢牢黏在她身上,不一會兒順著她的衣領爬入她的脖頸。袁芳菲伸手想要把它拍下來,可才接觸它,蟲子便沾上了她的手,咬了一口,順著傷口鑽進體內。


    啊——


    袁芳菲慘叫一聲,捂著傷口,不停地撓,想要把蟲子揪出來,可蟲子早已隱沒入體,消失地無影無蹤。認清這個事實後,袁芳菲啪一下癱倒在地,不過幾分鍾,精神便頹敗了下來,鬢角多出幾絲白發。


    別看她也有六十多歲,可素來注重容顏,保養美容做了不少,看起來還是比較年輕的,至少比實際年齡要小上十來歲。可現在,這十來歲大概就隻剩五六歲了。


    這還隻是個開始,之後會一日比一日嚴重,直到死亡。


    陸南石揮手撤了隔音符,陸北池架著袁芳菲,陸放對陸南石使了個眼色,緊隨其後出去了,有他和陸北池二人照應。別人也都隻當袁芳菲是擔心陸兆平,不會多想。而若是袁芳菲胡言亂語,也得有人信。況且陸放和陸北池可不是能讓她隨便開口的人。


    陸南石靠近陸致,卻發現他的目光在陸兆平身上,望過去,這才發現他們一心處理袁芳菲的問題,竟是都不知陸兆平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他顯得十分激動,卻因為身體原因,叫喊不出來,聲音卡在喉嚨口,發出低低的吼聲。渾身顫抖著,許是因為憤怒,也許是因為悲愴。


    陸南石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爸!”


    陸致收迴視線,慈愛地摸了把陸南石的頭,彷如摸才幾歲的稚齡兒童。當年他抱在懷裏白白嫩嫩地糯米團子,如今已經長這麽大了。


    陸南石不太習慣這種親昵,卻沒有躲開,看向陸致的目光更是擔憂了。


    “爸爸!”


    “爸爸沒事,爸爸想自己呆一會兒。你先出去,好不好?”


    陸南石有些猶豫,可對上陸致帶著懇求的眼神,卻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隻能點頭出了門。


    房間裏隻剩下了陸致和陸兆平。


    陸致搬了跟凳子坐在床邊,神色超乎尋常的平靜,“你都聽到了?”


    陸兆平掙紮著,好像想說什麽,陸致很貼心地摘下他的氧氣罩,讓他說話順暢些。


    “小致,我……我……咳咳……”


    他此時身體虛弱,但就這麽幾個字已經有些氣喘。


    陸致抬手給他順氣,動作溫柔,可眼神卻冷漠地好似對待陌生人。


    “你是不是想說,讓我原諒你,體諒你?是不是想說這一切都是袁芳菲搞得鬼,你也是受害者?”


    陸兆平麵露喜色,緊緊抓著陸致的手,“小致!”


    “可是那又怎麽樣?”


    一句話又讓陸兆平的笑容僵在臉上,“你……”


    “你沒有聽到南南怎麽說的嗎?同心蠱可以放大心中的某些想法,讓他靠攏身懷母蠱之人,與之思想趨於一致。是放大,不是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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