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2,剛讀研一,還得在學校待兩年呢。”尤一努了努嘴,生無可戀的樣子,“早知道會遇到您,我死都不考研,成天背書寫論文,不如死了痛快。”


    沈茹茹哭笑不得,“讀書有什麽痛苦的?當我徒弟可不比上學輕鬆,每天至少練習上千張符籙,背誦符咒,七天無休,還得幫我接待客人,偶爾負責做飯洗碗做家務……”


    她說一項,尤一的眼就瞪大一分,到了後麵簡直就像個銅鈴。尤一滿臉不可思議,“玄天觀沒有專門的廚娘和保潔員嗎?”


    “沒有,我們觀裏經費有限,請不起。”沈茹茹聳了聳肩。


    實際上現在玄天觀公賬上已經有一筆數額不小的存款,但她一直沒想到請個幫工什麽的,實在是因為觀裏生活太和諧了。慧智詹鶴麥麥都是愛幹淨會做飯又心靈手巧的人,她自己也習慣了自己動手,壓根用不到幫工。


    尤一苦大仇深地糾結了好一會兒,咬牙說:“行吧!幹活就幹活!以後每周末我都去您那兒做義工!”


    尤一父親是風水堪輿大師,家庭條件很好,家裏不缺傭人保姆,從小也是一名紈絝小少爺來的,長這麽大就沒幹過家務活兒。他能答應這些條件,要是被他爸知道了,鐵定感動的落淚。


    沈茹茹可不管他以前怎麽樣,她點頭說:“好,那到時候見。”


    為期一周的道法交流大會結束後,沈茹茹找機會跟王西雅約了頓飯,然後跟徐引舟和他的工作團隊一起搭乘飛機迴暮源鎮,同行的還有百裏無殊跟數十位慕名追隨而來的道友。他們幾乎包下了整架飛機,因為大部分人都穿著道袍,所以走在機場裏迴頭率相當高,過安檢上飛機時還險些被當作恐怖分子攔下搜檢。


    一番舟車勞頓後,一行人終於平安抵達玄天觀。


    慧智詹鶴麥麥三人都守在大門口等著觀主迴來,食堂裏已經準備好豐盛新鮮的飯菜接風洗塵。當他們看到兩輛大巴車停在大門前的時候,疑惑地互相看了看。


    “又有旅遊團來觀裏燒香?”


    玄天觀的名氣已經漸漸穿到隔壁市,有時候會有外市信徒特地聚在一起包車趕過來拜祖師爺。


    大巴車門開了,第一個下來的是沈茹茹,三人頓時怔了一下,迎上來:“觀主,你怎麽坐大巴迴來?機場打不到出租車嗎?”


    市郊的機場離他們這個小鎮很遠,車程足有兩個半小時,坐大巴車很受罪,位置窄不說,還有股異味。


    沈茹茹指了指身後的大巴,“人太多了,打車不方便。”


    三人:“?”


    車上的人接連下來,幾十個人瞬間把玄天觀大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徐引舟跟沈茹茹說了一聲,帶著團隊先迴了徐家老宅,玄天觀突然來了這麽多道士,他自己又帶了幾個工作夥伴,實在不方便繼續在觀內留宿。


    徐引舟走了,沈茹茹叮囑慧智和詹鶴好好招待各位道友,然後領著麥麥躲去鏡花緣店鋪,美其名曰檢查功課。


    沒辦法,這幫道友實在太熱情了,她一路上被各種問題砸的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機會,必須好好緩一下。


    道士們跟著慧智和詹鶴進了前院的大殿,挨個向無量祖師上香敬拜,其中一位叫做殷芮的道士往慧智瞄了好幾眼,神態困惑。他遲疑許久,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無量祖師神像上,悄聲挪到慧智身旁,試探地叫了一聲:“慧智大師?”


    慧智連忙謙虛笑道:“大師不敢當,叫我道友就好。”


    殷芮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他,“您是不是b市三清宮的慧智大師?我前年去過一趟,還見過您一麵。”


    “道友認錯人了。”慧智十分淡定,年輕的麵容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十分老成,“我雖然也叫慧智,但以前隻是一個四處接法事維持生活的鄉野道士。”


    “啊,是嗎?”殷芮愣住了,“那也太像了,名字也一樣,可真是巧。不過認真說起來,您確實更年輕一些。”


    他沒有懷疑,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有心的話一查就知道真假,沒有撒謊的必要。


    慧智嗬嗬笑了一聲沒說話。


    玄天觀的住宿有限,接待不了那麽多人,詹鶴幹脆聯係了鎮上的商務酒店,把這幫道士安排了進去。道士們白天在玄天觀待著,晚上迴酒店睡覺。


    晚上八點,玄天觀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安靜。


    食堂內,沈茹茹坐在桌邊吃煎餃,這是徐引舟特意帶來給她加餐的,出自周阿姨的手藝。


    周阿姨的煎餃並不脆,餃子皮的口感甚至很嫩,還有點韌勁,皮麵上泛著一點油光,又撒了白芝麻,一口咬下去口感和味覺都得到極大的滿足。


    “周阿姨的手藝真是絕了,僅憑這一道煎餃,她就可以開個店不愁吃喝。”


    沈茹茹讚不絕口。


    徐引舟靜靜看著她,淺淺淡淡的笑意掛在嘴邊,“喜歡吃明天再給你送。”


    “那就要麻煩周阿姨了。”沈茹茹笑眼彎彎,“你得給人家漲工資。”


    徐引舟認真點頭:“應該的。”


    剛墜入愛河的情侶之間總有聊不完的話題,雖然徐引舟寡言少語,但他總是聽得格外認真,而且會在適當的時候提問或給出建議,引得沈茹茹傾訴欲滿滿。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人在食堂一直坐到晚上十點半,直到沈茹茹的手機有新信息進來屏幕亮起,看到上麵顯示的時間,他們才意猶未盡地結束聊天迴去休息。


    徐引舟因為工作關係搬迴了徐家老宅住,沈茹茹把他從東側門送出去,然後迴自己房間洗漱準備睡覺。


    這時,她的手機又亮了一下。


    她這才想起剛才的信息忘記查看了,點開微信,是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來自鬼的好友申請。


    正常人的好友申請和鬼用的黑科技軟件的好友申請是完全不一樣的,從顏色就能看出來。


    沈茹茹通過申請,打開這位id叫做栗子的鬼的朋友圈。跟菜菜老王他們那些刷屏黨相反,栗子的朋友圈幹幹淨淨,啥動態都沒有,想了解一下本人是什麽樣都無從下手。


    通過申請後,栗子也沒有主動發來消息,沈茹茹見狀把手機丟一邊,安心洗漱去。


    洗完澡鑽進柔軟舒適的被窩裏,她從床頭櫃上抽了本書看,她一直保留著睡前閱讀的習慣,不看一會兒睡不踏實。


    才看了一頁,手機屏幕又亮了,沈茹茹打開手機一看,就見那栗子給她發了兩個字,言簡意賅。


    【開門】


    高冷氣質撲麵而來。


    沈茹茹放下書,起床穿鞋,又在厚睡衣外麵披了層外套,拿著手機往東側門的鏡花緣走去。


    第69章


    夜深人靜,屋簷下兩隻鸚鵡依偎在一起,細細的小爪子緊緊抓著杆子閉眼唿唿大睡。


    冷風吹過時,腦袋上的冠毛細細簌簌抖動。


    沈茹茹瞅了小兩口子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小鸚鵡出生。


    她從院牆內的後門進入鏡花緣,打開日光燈,拿鑰匙把反鎖的門開了。門外漆黑一片,石板路上空蕩蕩的一個鬼都沒有。她探出半個身子往左右兩邊瞧了瞧,依舊不見鬼影。


    河道對麵的路燈一閃一閃,發出電流故障的呲呲聲。


    沈茹茹有點發毛,她掩上門點開手機,給栗子發消息問他在哪。


    一陣穿堂風忽然刮來,將大門猛地推開,門扉撞到牆壁發出巨響。


    “我在這。”


    陰柔而動聽的聲音響起。


    一道白色身影從門框上方倒掛下來,隨後輕飄飄落到門內站穩,露出一張慘白恐怖的臉。


    那張臉上沒有立體的五官,乍一看像個陶人。不知道誰想的餿主意,用墨水在那張白麵團子似的臉上畫了眼睛鼻子嘴巴,還有兩坨墨色的腮紅。


    像個恐怖滑稽的麵具。


    沈茹茹被門撞牆那一聲巨響嚇得不輕,轉頭又被他的麵具嚇一跳,態度頓時變得很不客氣,“我這裏是開門做生意的,不是由你惡作劇戲耍的地方,如果不買東西就趕緊走。”


    栗子站在原地沒動,爽快地認錯,嗓音十分悅耳,“不好意思沈老板,我隻是習慣了以這種方式出現,沒想到會嚇到人,下次絕對不會了,您別介意。”


    態度還算誠懇。


    沈茹茹也沒抓著這點不放,瞄了眼他臉上的麵具,問:“你要買什麽?”


    “我聽聞沈老板這裏什麽都有,想拜托沈老板替我準備一套筆墨紙硯。”栗子說話時聲音十分輕柔又緩慢,斯斯文文的,如果沒有那張奇怪的麵具,他給人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沈茹茹點點頭,翻出冊子把栗子的需求記錄下來,“有具體的品牌要求嗎?或者材質什麽的。”


    筆墨紙硯真的要講究起來是很麻煩的,僅僅紙就分許多種,更別提各種材質的毛筆、硯台,市場上五花八門。至於墨,裏頭的講究就更多了。


    栗子擺擺手說:“不用太講究,我沒什麽錢,便宜的就行,隻要墨好上色,紙足夠白就可以。”


    “好,我知道了。”沈茹茹點頭記下,“你等我通知,貨到了我會給你發信息,到時候也這個時間來取。”


    栗子輕聲笑了一下,“謝謝沈老板,真想不到暮源鎮這個小疙瘩會有這麽一家店,要不是無意間聽別的鬼聊起,我絕發現不了。”


    沈茹茹抬眼看他,對上麵具上詭異的雙眼時又忍不住挪開視線,“你是外地來的?”


    栗子點頭,“對,從m市特地找過來的。兩年前我在m市一位老婆婆那裏買過東西,她把筆墨紙硯燒給了我,上個月東西用完了,我再去找她,發現她已經過世,隻好尋找新的賣家。聽說您這裏很好,我就來了。”


    沒有哪位老板不喜歡被客戶信任的感覺,沈茹茹也不例外,她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連帶著看栗子臉上的麵具也沒那麽難受了。她提醒了一句:“下次你如果要買什麽東西,可以提前在微信上向我預定,等我買好了你再過來拿,省的跑來跑去麻煩。”


    栗子溫溫柔柔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沈老板提醒。”


    交易達成後,栗子準備離開,沈茹茹忽然想起個事,拍拍腦門叫住他,“最近鎮上道士多,你最好少出來走動,萬一撞到個剛好能見鬼的,容易惹禍上身。”


    可不是每個同行都像她這麽好說話。


    栗子擺擺手,十分大氣:“別擔心,我這副模樣,本來就不愛出門。”


    哪副模樣?沈茹茹再次看向他臉上的麵具,還有遮蓋住幾乎整個腦袋的白色寬大兜帽,不由哂笑:“你的臉怎麽了?你戴這張麵具其實更引人注意,為什麽不換個普通點的?”


    栗子陷入沉默,那雙平板的畫在白底上的眼睛直直望著她,十分詭異。


    “……”她扯了扯嘴角,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怎麽了?”


    “我沒戴麵具。”栗子平靜無波地說,白麵團子上畫著的嘴巴一動不動,“臉就長這樣。有點恐怖,沒嚇到你吧。”


    沈茹茹搖頭:“我是玄門大師,怎麽會被一張臉嚇到。”


    不得不說確實有點可怕,但是這個想法絕對不能讓栗子知道,大師的顏麵不能丟。


    “那就好,我走了,下次再見。”栗子舉手向她揮了揮,翻身一躍消失在屋簷上方。


    送走栗子,沈茹茹鎖上店門迴屋休息。窩在床頭,她思索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編了條信息群發給微信裏所有非人類好友,通知他們鎮上來了不少道士,大家都低調點,沒事不要四處亂晃。


    *


    第二天一早,沈茹茹起床洗漱換衣服去食堂吃飯,就見院子裏、食堂裏滿是道士的身影,甚至連小黃的鴨圈旁都蹲守了兩位道士圍觀,他們激動的討論聲不斷傳來——


    “看這毛色,絕對是公鴨!”


    “不可能,我早上看到麥麥進去收了鴨蛋!”


    “或許窩裏還有隻母鴨沒出來……”


    沈茹茹:“……”


    她從院子裏經過,到食堂這短短幾步路聽了至少三十多聲“沈大師好”,簡直都快不認識這四個字了。


    吃了一頓難以消化的早飯,她叮囑慧智多安排點活給大家做,然後躲進了鏡花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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