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去騷擾新郎新娘,沈茹茹頓時得了空,她今天走的路比平時多,來時又受了經嚇,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提筷子夾了顆清炒腰果,她遲疑一瞬,將腰果小心翼翼放進口中,細嚼慢咽。


    嗯,味道居然挺好的……


    原本她還擔心,鬼吃的食物,可能是鬼片裏演的那種血淋林的恐怖菜肴,已經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結果原來大家吃的都差不多嘛,不管是酒還是菜,都挺適口。


    賓客們很快就把新郎新娘給灌醉了,湘姨似乎在這群鬼中頗有地位,見兩位新人已經暈乎乎了,她出麵把勸酒的攔下,送阿貴和小芙進了老宅的屋裏。


    婚禮主角離開了,大家紛紛坐迴各自位置喝酒吃菜。


    沈茹茹稍微吃了點,感覺肚子有五分飽的時候就放下筷子不動了。桌上都是大魚大肉,油水厚,夜裏吃太多不好消化。她看了看身邊的袁藝,袁藝的性格很冷淡,和她火辣的外表截然相反。她既沒跟著賓客們起哄,也沒上去勸酒,全程一臉淡然坐著,紅酒一杯接一杯沒停過。


    “喝酒傷身。”沈茹茹下意識說了句。


    袁藝眼神怪異地看她一眼,晃了晃杯子,暗紅色液體在透明的玻璃器具裏漾出漂亮的波紋,“死都死了,哪來的身體可傷。”


    沈茹茹:“……”


    坐在袁藝身側的老王聽到二人的對話哈哈大笑,“沈大師,我們鬼沒那麽多講究,一切隨心,高興最重要。”


    沈茹茹點點頭,真心實意地說:“這一點太令人羨慕了。”


    隻不過相對的代價也挺大的。


    一院子鬼說說笑笑鬧到後半夜,直到遠方傳來雞鳴聲,大夥兒才結束酒宴散去。前一秒還熱鬧非凡、座無虛席的院子,頃刻之間就變得空蕩蕩陰森森的,樂聲燈光統統消失,隻有幾桌杯盤狼藉的宴席能證明這場婚禮不是一個怪誕的夢。


    直到這時,沈茹茹才意識到,鬼終究和活人不一樣。


    袁藝起身往大門口走,邁出幾步,停下迴頭看她,“舍不得走了?”


    沈茹茹迴過神,“你不和他們一起嗎?”


    “去你那買點煙。”袁藝扭頭繼續走,細跟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騎著一輛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老爺電瓶車往迴走的路上,沈茹茹留意到昨晚司機停車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估計警察來把車拖走了。


    匆匆瞥了眼馬路邊的零星血跡,沈茹茹想起剛才在酒桌上聽到的鬼界新聞,好奇發問:“袁藝,他們為什麽都喊你斬男腿,是因為喜歡你的男人很多嗎?”


    袁藝坐在她身後,迎著夜風,慵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遙遠,“因為我比較擅長用腿腳,你來的時候不是已經親眼見過了。”


    沈茹茹:“……”


    她還以為跟口紅裏的斬男色是一個意思,原來此斬非彼斬。能獲得這樣的稱號,袁藝果然不簡單,不知道她留在時間的執念是什麽……沈茹茹默默低頭瞥了眼身側的長腿,說:“你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善鬼。”


    一陣長久的靜默之後,袁藝忽然迴應說:“我純粹是為了發泄而已,在今天之前,我的目的從來不是救人。”


    沈茹茹抿嘴笑道:“那我很榮幸。”


    *


    第二天沈茹茹沒開門營業,她迴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幹脆沒休息,拿了把剪刀在店鋪裏修剪花花草草,順便給祖師爺燒香。等到早晨六點鍾的時候出門買了份早餐吃,然後把花束送去徐家。幹完這些,她才迴屋休息,這眼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


    傍晚,天邊的雲彩染上霞光,粉橙色的晚霞映襯著藍藍的天空,令人驚豔。


    沈茹茹站在窗邊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到小廚房燒了一鍋白粥,配上本地農戶自製的鹹鴨蛋和素炒花椰菜,清淡又下飯。


    昨晚老宅那一趟,她又加了二十多個“黑科技”微信好友,不僅如此,還接了好幾個采購大單。這幫鬼行蹤飄忽不定,白天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躲著,安安靜靜的,現在太陽下山了,他們立刻出來蹦躂。具體表現為,她點開朋友圈,一串拉下來全是這幫鬼的最新動態。


    她刷了會兒朋友圈,拍了晚餐和天邊彩霞的照片發表動態,並配上文字:佛係養生。


    剛發出去,立刻就有好幾個讚跳出來。她沒點開看,關了手機放到一旁,打開電視,準備找個劇下飯。結果電視剛打開,前麵店鋪的大門被敲響了。


    沈茹茹立刻快步走去開門。


    “徐先生?”她看著門外的徐引舟,疑惑,“安眠符又丟了?”


    徐引舟點頭,“不知放哪去了。”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八百塊的東西一點都不注意,這迴購頻率,都快追上快消品了。沈茹茹心中犯嘀咕,去櫃台後麵找了枚【安眠符】塞進小福袋遞給他,叮囑道:“徐先生,您最好把符壓在枕頭下,不容易丟,效果也好。”


    徐引舟收起福袋,付了錢,卻沒有離開。他微微闔眼,深吸一口氣,“沈小姐,方便留我坐一坐嗎?”


    這話要是換個男人來講,或許會顯得輕佻讓人反感,而從徐引舟口中出來,卻絲毫不會讓人有多餘的聯想,反倒有種如果拒絕就太不近人情的奇怪想法。


    沈茹茹就是這樣的想法,但她還是有點猶豫,畢竟現在時間不早了,“可以問問為什麽嗎?”


    徐引舟抬眼凝望她,長眉略微揚起,再次深吸了一口氣,“這裏的空氣很特別,每次來這裏待著都非常舒服。”


    “空氣特別?”沈茹茹愣了下,“大概是因為我這兒植物多吧,我待慣了倒沒有什麽感覺。”


    “不。”徐引舟搖了搖頭,“普通植物再多的地方,對我來說都一樣。這種特別的氣息,隻在你種的花束裏感受得到。”


    他停頓片刻,說:“我想,這應該就是道家典籍中常說的靈氣。”


    沈茹茹恍然,祖師爺說過,徐引舟煞氣纏身活不了多久,而他的身體情況也確實每況愈下,在他平靜淡然的外表下,不知道承受著怎樣的病痛折磨。如果靈氣能讓他舒服一點,這點小忙,她自然很願意幫。於是她點頭答應了,“原來是這樣,你猜的不錯,我修習玄門符籙,家裏確實有靈氣,進來坐吧。對了徐先生,你晚飯吃了嗎,我煮了一鍋白粥,還有挺多。”


    “多謝,我吃過了。”


    兩人穿過天井,走進客廳。


    客廳裏電視開著,放的是本地頻道,方言廣告一個接一個,聽的人摸不著頭腦。


    沈茹茹指了指沙發,“你坐,我先吃飯。”她坐到餐桌旁,拿起勺子喝粥,涼了這麽會兒,粥的溫度剛剛好,口感適中。


    這時,電視裏的廣告播完了,開始播放晚間新聞,第一條新聞剛出來,她差點被白粥嗆死。


    這條新聞的主人公就是昨晚被袁藝“斬”過的出租車司機,雖然他的鏡頭隻是一閃而過,但看著還是挺淒慘的。記者采訪了負責司機病情的主治醫師和警方,兩段長長的對話聽下來,沈茹茹鬆了口氣。


    司機的外傷很嚴重,尤其下麵某部位和眼部,神經也出現了很大問題。用通俗點的話來說,他現在就是個又瘋又瞎的太監。警察一問話,他就反複念叨有鬼,什麽線索都無法提供。


    警方表示這件惡性案件還在處理調查,但是線索太少,所以還需要一些時間bb……


    看到司機的下場,實話說,挺慘的,有點不忍。


    但是一想到自己昨晚的遭遇,沈茹茹立刻又硬起心腸。如果不是袁藝出現及時,她現在的情況還真不好說,保不準已經變成荒郊野嶺的一具棄屍。


    這樣的人渣,慘一點就慘一點吧。


    沈茹茹想得認真,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嘴裏的粥都忘記咽下去了。


    徐引舟忽然出聲,“沈小姐認識這位受害者?”


    沈茹茹一驚,忙不迭咽下白粥,“不認識不認識。”


    徐引舟看她一眼,挪開視線,緩緩應了聲哦,“他說有鬼,應該是真的,被鬼嚇瘋了。”


    沈茹茹有點心虛,拿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粥,遲疑地問:“為什麽,普通人看不到鬼啊……”


    “隻要鬼願意,普通人也能看到。”徐引舟舉起遙控器換台,輕描淡寫道,“我知道有個女鬼,很喜歡用這種方式對付男性。”


    沈茹茹:“……”


    完了,徐先生居然知道袁藝,那她豈不是分分鍾就暴露了!


    第15章


    四五隻白肚子小鳥在天井裏來迴跳動,它們在植物盆栽中尋找適合的食物。這種鳥最喜歡吃多肉葉子,屢教不改之後,沈茹茹幹脆在盆栽的土上撒一些穀物,吸引它們的注意力。隻要吃飽了,它們就不會對植物們動嘴。


    清脆的鳥叫傳到客廳裏,打破室內怪異的氛圍。


    徐引舟輕描淡寫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沒了下文,安安靜靜看電視。電視屏幕上換了個搞笑綜藝節目,演員們使盡渾身解數表演,觀眾們配合地哈哈大笑。


    沈茹茹不安地沉默了一會兒,“徐先生,你不會揭發她吧?”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他對袁藝的事跡這麽清楚,是不是提前打探好準備“吃”她……


    “向誰揭發?”徐引舟目不斜視看著電視,輕輕咳了一聲,說,“宣揚封建迷信會被警察教育,被鬼盯上,隻能算那些人倒黴。更何況據我所知,她算不上惡鬼,對付的從來都是作奸犯科之輩,而且從不趕盡殺絕。”


    沈茹茹見他對袁藝的評價還挺正麵,頓時安心了,低頭繼續喝粥。


    這時,前屋再次傳來一陣敲門聲,劈裏啪啦的,顯得十分急促。


    今天什麽日子,怎麽又有人找上門?


    沈茹茹不得不放下勺子跑去開門。


    拉開大門,林浩著急的麵孔出現在眼前,他滿頭大汗唇色發紫,十分焦慮:“沈老板,請你幫幫我!”


    “出什麽事了?”沈茹茹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立即請他進門,然後拉出櫃台後的椅子給他,“你別著急,坐下慢慢說。”


    林浩搖頭拒絕,他顧不得休息,快速說道:“我哥半個月前帶領了一個攝影團隊去西北沙漠,他每天都會定時跟我聯係報備項目進度,前天忽然失聯了,到現在已經超過48小時,我打電話給當地警局請求支援,但是他們說最近沙漠裏麵天氣很惡劣,無法進入救援。”


    “沈老板,你神通廣大,可以幫幫我嗎?我願意支付高額酬勞!隻要我哥能帶著團隊平安迴來,多少都可以!”


    果然出事了。


    林浩一提到沙漠,沈茹茹就想起了李孟輝之前來買一堆符籙的畫麵。當時她就覺得跑那麽偏遠的沙漠很危險,沒想到才半個月就發生了意外。


    她麵露難色,說:“林先生,你太高估我了,我和普通人的區別僅僅是會畫幾枚符籙。這事兒連當地警察都管不了,我就更加束手無策了。”


    林浩一聽,麵露絕望之色,身體搖搖欲墜,腳步一個踉蹌跌進了身後的椅子裏,他魔怔了似的不停喃喃自語:“完了,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沈茹茹見他失魂落魄的,猶豫了一下,說:“林先生,或許我可以試著幫你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林浩立刻抬起頭,表情介於悲痛與驚訝之間,看起來有點滑稽,他張口結舌地問:“怎,怎麽看?要提前安排飛機嗎?”


    “不用。”沈茹茹走到櫃台後,打開木盒子取了一枚【引路符】出來,“林先生,你哥怎麽稱唿?”


    “李孟輝,木子李,孟子的孟,光輝的輝。”林浩迅速答道,他伸脖子看著沈茹茹手裏的符籙,有點緊張,“沈老板,要生辰八字嗎?要的話我打電話給姨問問。”


    “你還挺懂的。”沈茹茹在店鋪裏找了一圈,說,“暫時用不著,我還沒學那麽深入的東西。”


    店鋪裏沒找到合適的物品,她轉身走進天井,從牆腳下的多肉盆栽裏撿了顆小石子握在手心,把【引路符】往石子上一貼,口中念了一段長長的口訣,最後加上李孟輝的名字。


    一分鍾……兩分鍾……【引路符】依舊貼在小石子上,沒發生任何變化。


    林浩就蹲在一邊看著,鬥雞眼都要盯出來了,他心驚膽戰的,“沈老板,怎麽沒反應?我哥他是不是……”


    沈茹茹把小石子丟迴盆栽裏,拍拍手站起來,“他應該沒事,估計是電子設備受到沙漠天氣影響才會失聯,你要是不放心,我給你畫一枚尋蹤符,找人用。”


    【尋蹤符】是她最近新學的符籙之一,用途很簡單,就是尋蹤。無論失蹤的是物品還是人,都可以用它幫忙。不過【尋蹤符】有個缺點,它不僅是限時符籙,還有範圍限製。也就是說,超出12小時或者一定範圍之後,這個符就不起作用了。


    沙漠那麽大,隻靠【尋蹤符】很難找到失蹤在裏麵的人。


    沈茹茹如實將符籙的不足之處一一告知,“你考慮一下,要的話,我給你多畫幾枚。”


    林浩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要,麻煩沈老板多準備一點。”


    【尋蹤符】的圖案稍微有一點複雜,它類似於一個羅盤的形狀,要一筆畫成功還得費點精力。沈茹茹花費兩個多小時畫了十枚,把符籙裝進福袋,她認真叮囑道:“林先生,你一定要準備充分再出發,多帶些有經驗的人,沙漠不是普通的地方,裏麵很容易出現意外。”


    林浩用力點頭,一臉感動,“我會的,沈老板,你真是個好人。”


    這時,一直待在後屋看電視的徐引舟走進店鋪,他掃了眼林浩,微微點頭:“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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