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孟茜茜是因為對未來的彷徨,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對於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未來產生恐懼也很正常。


    “唉?沒有害怕啊!”


    孟茜茜卻是茫然地眨巴眨巴眼,“小山上比往生可怕多了,你不知道啊姐姐,那地兒的鬼兇得很,總是追著我咬,哎呀要不是我溜得快,早被不知什麽鬼的吞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


    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一點、一點地鬆開了抱住孟曉的手,再用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她衝得太猛,不小心撞到了最前麵的一位胖胖的女鬼。


    那女鬼笑著把她攬在了懷裏,猶如母親曾經攬她時的樣子。


    孟茜茜的心,不知為何漸漸暖了起來。


    “姐姐,謝謝你,對不起,再見了……”


    她衝著正在施法的孟曉擺了擺手,眼前漸漸模糊,淚水滑落下來,嘴角卻是彎彎的,如同一個真正的七八歲孩童般綻放出了最天真無邪地笑容。


    仿若、仿若她真的是在蜜罐中長大的孩子。


    ……


    孟曉目送著他們離去,然後一聲不吭地開始收拾屋子,冰箱裏的孟建已經被不往生的鬼魂們帶走,隻要消滅掉她所存在的痕跡,這間屋子就是個完美的主人外出的空房。


    等一切收拾完畢,孟曉貼著隱身符走出樓道。


    一路上陳淑娘問個不停,但作為隱身人她憋著沒說話,直到去超市換了衣服撕了符咒後,才一個一個地慢慢迴答。


    “你別管我怎麽找到的,反正人已經找到了,就在本市,而且你在我記憶中見過他。”


    “我不會插手你的事,隻是他家有法陣,還有鬼獸護院。對!即便是你堂堂大鬼王,也不可能闖進去,我幫你把這些解決了。”


    “我怎麽變得這麽好?”


    孟曉轉動了下廁所隔間的門扣,抽了抽嘴角迴道:“原來我以前在你心中是這種人設,啊無所謂了,隻是你幫了我,我就會幫你,我不願欠別人的人情而已。”


    說著,她走出了廁所,坐上了前往別墅區的公交車,再次對陳淑娘的問題充耳不聞。


    陳淑娘覺得無趣,也找了個空椅子像個活人般坐了下來,手虛虛搭在前座的靠背上,枕著手呆呆地望著窗外滑過的景色,不知不覺間便起了睡意。


    “淑娘!淑娘!”


    耳畔不斷的唿喊使得她剛有的睡意一哄而散,陳淑娘揉著惺忪的睡眼埋怨:“我剛睡著你就叫我,孟……”曉你是不是找事?


    後半句話沒有說完,堪堪卡在了陳淑娘的喉嚨裏,她呆滯地望著眼前笑吟吟的少年郎,一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少年雙手搭在朱色窗欞上,見她這副模樣,低低地笑出了聲。


    少年的笑聲清朗動人,帶著幾分戲謔,使得陳淑娘不禁羞紅了臉,想要說什麽時,少年的手已經從窗外探了進來,左掌攤開,露出了掌中茶色的木質小兔子。


    “淑娘!不要傷心,你看樂生又迴來了!”


    陳淑娘臉上酡紅漸漸退去,她似是個局外人般看著自己癟著嘴,眼角掛上了淚珠,雙手伸過去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那木兔刻地並不好,甚至可以說粗糙且醜陋


    “真醜!樂生才不會這麽醜呢!”


    她噘著嘴埋怨,手上卻是謹慎地捧著,生怕摔在地上。


    樂生是她養的一隻兔子,卻在前幾天生病死去,想來是對方看出了她的悶悶不樂,才特地做了個哄著她,想到這裏,陳淑娘不禁心裏甜甜的。


    “長生,你對我真好!”


    對麵少年郎笑意盈盈的神色卻迅速收斂,他背過身,淡淡地說:“小姐,這是奴才該做的。”


    說完,迅速消失在了翠色的竹林中。


    陳淑娘呆呆地望著他消失的背影,不禁落下淚來,她是世家小姐,而長生是她家的長隨,兩人地位的差距,從最初就應該是沒有結果的。


    然而,他們卻有了結果。


    陳淑娘直直地跪在家廟前,腹部高高隆起,火光之中的哥哥臉色鐵青,他氣得直哆嗦,拍案大吼道:“很好!很好!我陳家在室女竟做出了這等事,你讓我如何在朝堂上抬得起頭來!”


    哥哥氣得發瘋,他執起鞭子狠狠往她身上抽,陳淑娘生生受著,可那鞭子卻直直向著她肚子上襲來。


    陳淑娘臉色大變,她還有身孕,那是與長生的孩子。


    長生為了保護她而死,她絕不能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她縮成了一團,盡力保護著肚中的孩子,哭泣著求饒,但她的行為卻使得哥哥更加怒不可遏。


    “好你個陳淑娘!本想留你一條賤命,你卻不知悔改,那就跟這賤種一起死吧!”他說著,從旁邊拿來了一把刀,狠狠地捅進了她的肚子。


    沒有絲毫遲疑!


    “不要!!”


    陳淑娘絕望的大吼,卻阻擋不住那尖銳的利器進入血肉的趨勢,她無力地倒在地上,眼前滿是血色,肚子中那小小的生命一點點、一點點地沒有了生息。


    “不要、不要……不要啊!”


    她叫喊著驀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四周的環境不再是黑暗中的家廟,而是陽光中的公交車上,旁邊的孟曉正默默地看著她。


    “做噩夢了?”孟曉像做賊般捂著嘴小聲問。


    陳淑娘‘嗯’了一聲,她望向了窗外,好一會兒後忽然問道:“孟曉,打個比方,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可以為他死得程度,但你的家人就是不同意,甚至殺死了你的愛人,你、你會恨你的家人嗎?”


    孟曉一怔,毫不遲疑地捂嘴迴答:“不好意思,無法想象我能夠愛到一個人為他去死的地步,而且不論如何,在我看來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


    陳淑娘有些無語,覺得自己腦殘了才會問孟曉,於是嘟囔著說:“我應該去問那個叫月琛的漂亮少年,他一定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她也就隨口說說,卻見孟曉此時驀地站起了身。


    陳淑娘嚇了一跳,忽然想起孟曉似乎與那叫月琛的少年關係微妙,想要說些話彌補,卻發現對方掃了她一眼後,徑直下了車。


    “……”原來是她想太多,隻是到站了而已。


    陳淑娘亦跟著下了車,一下車她就發現了不對。


    此時正好是上午九點多,陽氣充足,她若不是鬼王根本不敢在這個時間段大喇喇地出現在太陽底下,可是她們麵前的不遠處,不知哪來的黑色霧氣漸漸形成了一頭頭黑狼,正在呲牙咧嘴的衝著她們狂吠,一副即將要撲上來的模樣。


    孟曉沒有什麽反應,陳淑娘卻是笑了。


    “真是巧了,居然還是狼。”


    第60章


    她的語氣過於奇怪,連孟曉都莫名其妙地望了她一眼。


    陳淑娘嘴角噙著詭秘的笑意,淡淡地解釋:“我死的時候就是被狼咬死的,很多、很多的狼,它們撕咬著我的血肉,啃食著我的骨頭,把我已經成型的孩子拖出來……”


    她說的雲淡風輕,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哥哥在遠處看著,我永遠記得他當時快意的神情。我是……他妹妹啊,他卻恨我入骨,就如、就如現在我恨他一般!”


    陳淑娘抬步向前走,黑狼們謹慎地往後退了幾步,看得出十分恐懼,陳淑娘彎了彎眉眼,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來,“快一千年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曾經那些我無力反抗的黑狼,如今卻在怕我了。但是,為什麽……”


    她一頓,轉頭看向孟曉。


    “為什麽某些事卻沒有變呢?那時候男人若是喜歡一個地位低的女人,他可以收做妾侍,或者養在外室,即便被人知道了也隻是一樁雅事。到了現代,大家都說男女平等了,但是一旦出現我和長生這種情況,男人會被說是真愛,女人會被說成下賤,早晚有一天會後悔的。”


    “是!我承認貧賤夫妻百事哀,但是這也是我自己做的選擇啊,一切後果我會自己吞掉,不用別人來插手!”陳淑娘忽然哭了出來,大顆大顆的淚水滑落她的臉龐,旁邊的黑狼似乎覺得是個好機會,紛紛撲了上來,卻在下一秒頓住了,然後開始相互殘殺。


    是陳淑娘的幻境能力。


    “你看我,跟個小姑娘說這個幹啥!雖然我是這麽做,但我能確保長生會一輩子對我好,曉曉如果真找對象,還是找個家境差不多的,起碼……起碼一生會平平順順。”


    陳淑娘背過手擦幹眼淚,勉強笑了笑,一馬當先地往前走。


    “說起來,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這些玩意兒我怎麽可能闖不過去,孟曉你告訴我哥哥到底轉生成誰,我自己就可以解決的。”


    說著,她的目光掃過又一隻撲上來的黑狼,那黑狼僵了一秒後開始繞著圈咬尾巴,約莫是被誤導成了隻貓。


    “你看,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啊痛!”


    陳淑娘自豪地挑起了眉毛,卻帥不過三秒,身體就被一塊透明的結界撞了個趔趄,狠狠摔倒在地上時,正好壓上了一張雷符,於是陳·焦炭·淑娘誕生了。


    陳淑娘“…………”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她默默地捂住了臉,乖順地被孟曉提溜著進入了結界,隻見眼前景色一變,一座花中別墅顯現出來,她覺得眼熟,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


    “這不是那個叫趙妍的家嗎?”陳淑娘問。


    孟曉點了點頭,在未死之前,她曾被趙妍邀請去家裏玩,陳淑娘看過她的記憶,認出來並不奇怪,“你的哥哥就是趙妍的同胞哥哥趙恆。”


    她一邊敲著房門,一邊對陳淑娘說。


    陳淑娘一怔,衝著門就想鑽進去,卻被孟曉拽住了頭發。


    “嘶——你幹什麽!”


    眼見著大仇得報,不論是誰阻攔,陳淑娘都不會有好脾氣,可說完話就立馬想起了對麵的人也不是個好脾氣的,於是弱弱地解釋:“我已經等了近千年,實在等不起,這些年每一天都像是在煎熬,我想……想為他們報仇後,投胎忘記這一切。”


    “我知道。”


    孟曉這次卻意外的好脾氣,她從口袋裏掏出張黃符放在了門框的夾縫處,說:“你作孽太多,即便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但因果都記在了你身上,這是止痛符,鬼魂專用,效用百年,待到了地府受刑時便融入體內吧。”


    她又不禁伸手梳理了一下陳淑娘長長的頭發,“你自己知道如何往生,我就不迴來幫你了,等你罪孽全清,我想你與長生還有那孩子定會在見的!”


    陳淑娘垂下頭,又抬起來彎了彎眼睛,笑著說:“那就借你吉言了。”


    說完,便衝進了房間。


    孟曉這次沒有阻止,正好在陳淑娘進去後,門內便傳來了一道雍容警惕的女聲,“你、是孟曉!你要幹什麽?怎麽進來的?我告訴你妍妍不在家,你來了也沒用!”


    對方,看來是認識她。


    這就方便了,孟曉咧開嘴森森地一笑,說:“阿姨,我知道趙妍不在家,但我現在找不到她,就隻能拜托你告訴她,躲著是沒用的,最近太忙沒空搭理她,但總有一天我會弄死她的。”


    她衝著監控器眨了眨眼,又說:“我從來不撒謊。”


    說完,便徑直離開了這裏。


    門內。


    滿臉驚容的趙家女主人雙腿發軟地跪倒在地,剛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趙恆晃晃悠悠地過來扶起,問道:“我說媽啊,你又在鬧什麽?還是發病了?”


    “快!”


    趙媽緊緊攥著兒子的衣袖,臉上驚懼一片,“快給妍妍打電話,那個叫孟曉的找來了,叫她千萬別迴家!”


    趙恆一凜,知道此事嚴重,皺著眉撥打了妹妹的電話,可不知為何總是出現忙音。


    他以為是信號不好,打算出門去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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