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而不答,仿佛貝茜瞧見的全是錯覺。隨即在梳妝台上開了個匣子,食指去勾出一撇濕潤的紅,在貝茜


    唇上摸一摸:“加一點這個。小心別吃進去。”


    貝茜的嘴巴變得紅紅的。


    櫻粉的換了潤紅,也很是好看,一下子好似由小姑娘跳脫出來,添點動人的明豔在裏頭。


    安娜貝爾將貝茜交還給赫恩的時候,赫恩也說很漂亮。


    本不算是盛裝打扮,但嬌嬌的小人兒牽出來,王子殿下還是愣了愣,隨即笑道:“怕畫師有壓力。”


    畫師倒是沒什麽壓力。


    不過拿著筆調好了顏色在旁邊候著,人一出來便默默給殿下塞了一嘴巴的狗糧,也算見過許多王公貴族的


    厲害角色,連眼神都沒有變一下。


    畫得要好,最辛苦的除了畫師,還有被畫的人。


    貝茜走到赫恩身邊,讓他牽了手,因有陌生人在一開始又不愛說話,正等著在哪裏坐,不想腰被一攬,整


    個人都入了赫恩懷裏,給他抱在腿上坐著。


    “是這個姿勢嗎,殿下?”畫師問。


    赫恩去攏了貝茜的一雙小手,瞧她意外的表情,顯然沒有這樣給畫過,覺得有趣,彎眸道:“畫吧。”


    除開喝醉了的那一次,也就這一迴是給抱得最久的了。


    貝茜倒是能乖乖地坐在赫恩腿上不亂動,手指去撥弄他手上戴著的圓圓的戒指,這麽安安靜靜地玩了一會


    兒,抬眼去看赫恩,發現赫恩正低頭盯著她看,下意識又轉開目光:“你真不發燒了麽。”


    赫恩就道:“要不要再摸一摸?”


    果然見懷裏的這個搖頭。


    這麽抱著恐怕要腿麻,貝茜想。


    她這種時候想的全然是與畫畫無關的事情,又想到安娜貝爾方才的異常,越思索越覺不是錯覺,眼睛越過


    赫恩肩膀去周圍掃了掃,沒見安娜貝爾在附近候著,倒是發現個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領過責罰正黯然神傷扒在門


    上偷看的維克托,視線交匯那一刹那,他跟蝸牛一樣把頭縮迴去。


    她的手在赫恩掌心碰了碰。


    “安娜貝爾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貝茜道,“你看見了麽?”


    赫恩聽見她這話倒不很意外,眸光動了動,不知想起什麽,一時沒有迴答。直到貝茜再次問了一遍,才低


    聲道:“她往常到了這兩天心情都不太好。”


    他這麽說,便能聽出來裏麵藏著些不能當外人麵說的隱情,貝茜看看他手掌心的紋路,也就沒有再問。


    這麽坐著開始還不覺怎樣,到後頭即便赫恩的腿不麻,貝茜也有些腰酸,抬眼去看看那畫板後麵的畫師,


    想動一動,很快便接收到另一頭有些淩厲的凝視,最終是乖乖地坐在原位沒有動彈。


    赫恩不曾兇過她,周圍人或因著赫恩或因著旁的原因也沒有兇過她,比較起來還是這位不認識的畫師更兇


    些。


    但也挺有意思。


    赫恩見懷裏這個想動,知道她是坐得無聊,往門外叫了一聲:“維克托。”


    維克托的頭又冒出來。


    “殿下。”畫師在畫板後麵發話了。


    他這樣淩厲的凝視對貝茜有用,在赫恩這裏就失了效。


    赫恩笑道“不礙事”,便仍舊讓維克圖去取了個什麽東西過來。


    小方格布罩著的物件放到貝茜手裏,維克托也怕被畫師瞪,很快地又溜出去。


    “這是什麽?”貝茜問。伸手去摸了摸,手指上沾了一點泥土。


    她姿勢沒變,看看放在腿上涼涼的東西,手去把布揭了開來。


    是個小花盆。


    若說盆栽也不很像,裏頭是個光光的植物,不知什麽花的光杆,這樣的天氣除非溫室裏培育著,否則也不


    會開出花來,因而在眼前的不過是個冒出一點點綠來的光杆小植株。


    “是在城堡外頭花園裏剪的。”赫恩道,“這種花容易存活,天氣暖和開花的時候往往開出一大簇,白的


    或者粉的,很是漂亮。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他大概想說這種花與貝茜有些相似。軟嫩又美麗的,綻放起來就漂亮得令人不忍采摘,因為他很喜歡,在


    王宮外的花園裏栽種了很多。


    “看不見花。”貝茜道。


    赫恩就笑:“這種花溫室裏養不活,最好是任它自由生長。等到春天來的時候,它會最先發出新芽,也會


    比其他的花更快開,花期卻很長,不容易凋謝。”


    他指著冒出來的一點綠對貝茜道:“春天就要來了,伊麗莎白。”


    “春天隨春神的腳步降臨,花開了之後,就將迎來王國的春神節。”


    他頓一頓,又道:“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在春神節訂的婚。


    第58章


    貝茜似懂非懂地“唔”了一聲,將手裏花盆旋轉一圈,很認真地去看那突破了最後一點春來之前寒潮生長


    出的綠意。


    這是沒完全理解赫恩的話,但她的幾分懵懂又取悅他,旁若無人地低下頭去,在那嫩嫩的臉頰上偷了一口


    香。


    貝茜反應過來要躲,已是又被他牢牢圈在臂彎,溫聲哄道:“畫完再下去。”


    畫師的臉早黑得很鍋底一般:“難為殿下還記得我在畫畫。”


    赫恩就笑:“抱歉。”


    然後見畫師又往畫布添了許多的色彩,一陣不算太漫長的等待之後,他將手裏的筆往旁邊一擱,沒好氣地


    道:“過來看看。”


    哪裏用赫恩親自過去,維克托一聽這話便趕忙地走進來,將畫架的畫取下,自然不經意瞄見畫上的兩個


    人,表情似見到所有美好事物時地柔軟,獻寶一樣獻到赫恩麵前來:“畫得非常好。”


    貝茜瞧見那幅畫時卻有些發愣。


    那坐在赫恩腿上的人是她,又好似換了個魂魄的軀殼,一時之間令人感覺很是陌生。


    陌生又……美好。


    畫中人眼眸微微彎著,仰頭在看赫恩,眉眼間分明隔著畫布都流露出輕鬆的雀躍。


    細想想,她在赫恩身邊確實很有安全感。倘若他低聲誘哄,能哄得她連前塵往事也暫時忘卻,有時候幾乎


    也快忘了她自己是個血族,而以為是與普通人一般無二的、有著溫熱血液的生物。


    赫恩原本也在看著那幅畫出神,黑眸裏情緒莫辨地,說不上不高興,但似乎還藏著些更深沉的感情,目光


    在畫裏貝茜那張臉上停駐良久,最後收迴去,麵上笑道:“還喜歡麽,伊麗莎白?”


    貝茜承接了他投遞過來的目光,忽地有些赧然,將頭轉過去,輕輕地說了喜歡,再望望那畫技超群的畫


    師,對方並不很在乎是被怎樣的金貴人物看著,該擺臭臉還是擺臭臉,大概在暗中抱怨像他們這樣不安分的模


    特。


    但他確實畫得非常好。她想。


    “把畫裝裱後好好地收起來吧。”赫恩道。


    “裱畫?”國王短短的金胡子上沾了一點酒,因著聽見兒子今天召見畫師而生詫異,忘了自己正在用餐。


    隨即抬眼看見餐桌對麵王後正托著腮笑笑地瞧這邊,才咳嗽一聲清嗓,麵無異色地取了餐巾將胡子上的一


    點點濕潤擦拭幹淨。


    “他的動作比你快許多。”寧芙道。


    國王聽了妻子這句不含褒貶的慨歎,正色道:“未免太快了些。”


    裱畫自然是為了以後掛起來。能掛在王宮裏的畫像無非是王室成員的,貝茜不清楚,赫恩還能不清楚嗎。


    “他重視她也沒壞處。”寧芙仍舊托著腮道,“這麽多年從沒見過赫恩這樣緊張一個姑娘,開竅自然是好


    事。”


    她說著笑了笑,“準備工作做得這樣充分,大概還帶了點不安全感在裏麵。真是難得。”


    國王不置可否,切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再喝兩口水,算是終於結束了這一餐,慢慢地擦拭唇角,想起個人


    來,環顧四周也沒看見影子,不禁問:“安娜貝爾今天沒在你身旁侯著。”


    說完看見王後麵上表情的細微變化,卻是跟著想起從前的往事,唇瓣動一動,末了歎道:“好幾年了


    吧。”


    “偏偏在這種時候,更令人心裏不舒服。”王後轉了頭去看窗外。


    很好的陽光,照得窗玻璃暖意融融。


    “畢竟下過一場雨之後。”她道,“春天就要來了。”


    夜裏嘩嘩地下起大雨。毫無預兆,勢如瓢潑,落在地上響得人睡不著覺。


    寂靜的空氣倒是一下子熱鬧起來,熱鬧得清新又凜冽,像開春第一口入喉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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