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大也有房子大的煩惱……至少普通人家吃完了飯要迴房休息就不用下幾個樓梯再穿幾個長廊,倘若到


    陌生人家這麽走還要迷路。


    當然於赫恩而言,因為是自己家的餐廳與臥房,從很小就習慣了的,也不覺得非常遠。


    他將將走到臥房前,一抬眼便看見了早候在門邊的安娜貝爾。


    深藍長裙曳地的美麗內務官安靜站立著,某個瞬間入了畫一般,也是頗賞心悅目。


    可惜她雖也溫柔,對旁人卻免不了帶幾分疏離,仆人們對她是尊敬多過親近。


    而安娜貝爾在這個王宮裏願意主動親近的除了王後,大概就是裏頭正睡著的金發小美人。


    有赫恩在,她其實不必這樣一絲不怠地守著,更何況她手上負責的事情本就不止伺候貝茜這一件。


    “殿下。”安娜貝爾遠遠地就看見赫恩,待他走得近些,提裙行了個禮。


    “我以為現在是你的休息時間。”赫恩笑道。


    她也笑一笑。


    “你對伊麗莎白這樣上心,確實替我省了不少麻煩。”赫恩道,並不急著伸手去開門,站定跟她說幾句


    話,“明天我要帶她去西邊走一趟,一起去嗎?”


    安娜貝爾眸光一動:“去哪裏?”


    “納蒂。”


    她一貫平靜的臉上才有了幾分詫異:“鳳凰城……去那裏做什麽?”


    “為什麽叫鳳凰城?”


    這句話此刻是從貝茜口中問出來的了。


    赫恩跟安娜貝爾說了不過一段時間的話,裏頭睡著的這個就睜開眼睛坐起身,待他開了門走進去,小小的


    一隻正抱著枕頭發呆醒神,轉臉瞧見他,開口便是這句話,顯然已經聽見方才他在門前說的那些。


    清醒時有她清醒時的可愛,雖然不同喂了血以後那樣纏人,這會兒小臉平靜地說著話,也是有種誘人去捏


    捏臉,讓她表情更豐富些的衝動。


    赫恩反手關門,沒太聽清貝茜的話,走近來伸手撥了撥她散在嬌小脊背上的金發,溫溫問了句“什麽”,


    得到她重複,就笑道:“據說那裏是鳳凰出生的地方。”


    “真的有鳳凰麽?”貝茜問。


    她自然知道鳳凰是什麽——在她成為血族之前,就聽過神鳥鳳凰的傳說。


    跟吸血鬼這種靠其他生命來維持永生的物種不同,鳳凰鳥生即滅滅即生,連名字本身都帶了種神聖感。


    很多人不相信鳳凰的存在,如同她以前也不相信有吸血鬼。


    世界是多麵鏡,能照進眼睛裏的不過是放在跟前那一麵罷了。


    “我相信有。”赫恩道,覺得身旁小人兒如初醒的花骨朵,舒展開來全是香氣,眼見夜色越來越深,用晚


    餐時已經吩咐了準備明天出行的馬匹、車輛同其他必備物件,此刻她飽了也很清醒,便將先前沒說完的話說出


    口,“如果有個血族混在人群裏,你能夠一眼認出來嗎?”


    “可以。”貝茜不假思索,答完將他的問話咀嚼一遍,抬了眼又去看他,“問這話什麽意思?”


    “納蒂有人發現了血族的蹤跡。我想帶你過去看一看。”


    貝茜剛剛已經生疑,現在聽見赫恩這麽說,不知想到什麽,原本便白皙的小臉一瞬間又白了幾分,將懷裏


    抱著的枕頭推到一旁去,下意識地挨過來抓了他的衣袖,語速也有些快:“那個血族,他長什麽樣子?”


    那碧眸裏一掠而過的一絲驚惶赫恩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要喂的時候,貝茜在他麵前向來很安靜,偶爾還逗得開心了會彎起眸來笑一笑,模樣極其可人,他又


    將她保護得很好,如果說有什麽令她感到害怕,大概不在當下,而關乎從前。


    赫恩記性很好,記得貝茜曾經說過有個跟弗雷德長得相似的吸血鬼。


    那時她說了句“不喜歡”。


    他分神思考時眸色往往有些發沉,似染了子夜的顏色,但目光聚攏時,子夜分明又泛起光亮來。


    明滅之間的這一點兒變化有種不可說的誘惑力。


    “還不清楚,所以我們過去弄明白到底怎麽迴事,好嗎?”赫恩的手掌將貝茜一隻小手包起來,他湊前


    她,輕輕貼了一下她的額,“不用怕。”


    感覺她手指在他掌心裏輕輕動了動,雖沒有說話,也很令他愉悅,仍低聲道:“本來這次帶著你去,更多


    也是為了不讓你餓肚子……”


    王子殿下臨時決定要出行,城堡裏忙碌了大半夜。


    貝茜本來沒有旁的東西要收拾,關於她的事務已經由赫恩安排妥帖,主食與零嘴也由他一力供應,她所需


    要做的事情不過跟往常一般待在赫恩那裏玩半個晚上,再迴去看看有沒有其他喜歡的衣服跟首飾要帶而已。


    她不說話,但仍然有些不安,站在窗前看月亮,末了抬手將窗戶關得緊緊,一絲風也透不進來。


    翌日天曉,王子的親衛隊便已經在城堡門口等候著了。


    安娜貝爾到底沒有同行,仍舊留在王宮裏,也同每迴赫恩帶貝茜出門一般,將小人兒拾掇得很好,末了不


    忘柔聲叮囑“路上要小心”,才看著貝茜慢慢地上了馬車。


    貝茜自然更喜歡騎馬,奈何馬的吸引力輸給了陽光的灼眼,但也正好差不多到她睡覺的時候,馬車上給鋪


    了厚而軟的一層墊子,還有小被子,舒服地入睡總沒有問題。


    維克托這迴終於能夠跟赫恩一起出發,坐在馬背上無比興奮。雖然還不知道要去做什麽,已是險些將口哨


    都吹起來。


    “我就在旁邊跟你一起走,有事情隨時叫我。”赫恩道。


    得了貝茜的一聲“嗯”,他才笑一笑,出了馬車,長腿跨著馬鐙旋身上馬,帶著一隊人離開城堡。


    原本預料今天的路程該很順利,到傍晚停下來歇息時將將好抵達王宮所在地與納蒂的交匯點,哪知道剛走出城堡外的花園,赫恩便勒馬停了下來。


    貝茜在馬車裏還沒有睡意,拿出一本書要看,翻了幾頁,感覺車子一頓,隨即便聽見車外頭有人喚了一聲:“弗雷德大人。”


    第30章


    太陽光正好。


    斜斜映照下來,灑落在那軍裝筆挺、正坐在馬背冷臉等待的男人發上,仿佛耳畔垂落下來的是一縷雪色,


    幹淨又禁欲,配那冰冷卻依然漂亮的五官正正好,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模樣。


    自然了,貝茜從來不這樣想。


    知道弗雷德私生活如何的人也不這樣想,軍隊裏受過將軍不近人情整頓的士兵更加不這樣想。


    這個男人不好惹,因而沒別的朋友,唯獨跟王子殿下交情深而已。


    即便此刻弗雷德抬手掩唇低低咳嗽一聲,眼下、鼻尖有些發燒後殘留的薄紅,難得表露了一分弱態,然而


    那灰瞳冷冷掃過來,還是令看的人背脊一涼,馬上低下頭去,哪裏還敢同他對視。


    赫恩就敢。


    王子殿下不僅對視,還拉了韁繩,驅動馬匹踱到弗雷德跟前去,對他等在王宮外麵並不很意外,看看好友


    的氣色,微笑道:“你身體還沒好。”


    “已經好了。”弗雷德道,“與其跟我爭論不如繼續趕路。我知道你已經計劃好今晚在哪裏落腳。”


    他說著話,眼神卻從赫恩臉上滑開,越過跟前人落到後頭停著的馬車上。


    赫恩覺察,也跟著迴過頭去。


    馬車原本關緊了的窗戶此時打開一扇,探出來的正是貝茜那張臉。


    陽光照在她金發上果然也非常好看,碧眸粼粼,仿佛光彩都住進去一般。


    但隨即便見小人兒拿起手裏的書本頂在了頭上,不習慣這樣明媚的光線,沒什麽表情地看弗雷德一眼,便


    耷下長睫,整個人又縮迴車裏麵去。


    傳說吸血鬼怕陽光。


    然而她白嫩嫩的肌膚在太陽底下卻無一絲灼傷的痕跡,看樣子也不過不喜歡太陽才躲閃,跟以往了解的完


    全不同。


    納蒂發現的那個據說是吸血鬼的東西,反而碰見陽光就失了人性。


    弗雷德灰瞳漠漠,這時候倒是跟赫恩很有默契地誰也沒提昨天給不給小吸血鬼的話題,若有所思地再沒說


    什麽,調轉方向在赫恩前頭開了路。


    騎馬出去玩跟長時間趕路是兩種性質的事情。


    維克托平日都在王宮裏侍候,因著是貼身侍從,赫恩不在王宮時少不得交待些事情讓他處理,所以這樣跟


    出來長途跋涉的機會並不多。


    這位侍從一開始自然跟南方人見了雪一樣興奮,催著馬走快些,同親衛隊隊長格林走在一線,嘴巴簡直停


    不下來,說到最後,格林的耳朵簡直都要起繭,不得已轉過臉去,用手指往耳朵洞裏掏了掏。


    麗塔要是在,這兩個話嘮應該很能聊到一塊去。


    隨著在馬上的時間越來越長,維克托的話終於越來越少,最後幹脆閉了嘴,偷偷地伸手去揉腰。


    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不免腰酸背疼。


    再看赫恩,仍麵不改色地同弗雷德說話,線條優美的腰身挺直有力,完全看不出不舒服。


    這時候維克托就有些羨慕一開始就坐在馬車裏的貝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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