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戈壁,於世人眼中,已是九州極西之地。


    放眼望去,所見皆是一片石礫遍布的曠野,荒涼,蒼莽,而又充滿了讓人敬畏的廣袤。茫茫戈壁灘,難計其域之寬廣,草木稀疏,偶爾方能見到少許一簇戈壁低矮灌叢。


    人們由來將其視作生命的禁絕之地。


    而這茫茫戈壁之後,便是無盡黃沙,那是比戈壁灘更加渺無人煙的荒涼大漠。別說凡俗之人不會踏足蠻荒之地,就是有神通在身的修真之士,往往也不會貿然涉足其中。


    若非上古魔門橫空出世,誰也不會注意到這文明以外的域外之地。


    離開益州山川之後,踏足蠻荒戈壁的正道眾人接連數日,都冒著頭頂烈日在戈壁上空飛行。這點時間的趕路,還不至於讓正道眾人疲乏,可連日隻能看到枯燥乏味的戈壁灘,眾人的心神不由變得焦躁。


    無形的壓抑在隊伍中蔓延。


    直到向前方探出的弟子迴返,向普泓上人匯報:“報!大師,前方發現魔門蹤影!”


    封亦注意到,眾人聽到這消息,不僅沒有緊張,反而緊繃的心神一鬆,麵上露出振奮之色。想來眾人寧願直麵魔門與之決戰,也不想在枯燥的天地之間趕路。


    普泓上人沒有輕舉妄動。


    他向那探路弟子問明情報,原來前方已到戈壁與沙漠交界,恰有一處地下泉水自此湧出,形成湖泊綠洲,便被魔門利用了起來,算是一處中轉據點。那據點不大,留守於此的魔門弟子也不多。


    探明了情報,普泓上人不再遲疑,立時下令。


    此地匯聚了九州正道人士裏最精銳的人手,圍攻一處小據點,也無需什麽周全安排,直接將隊伍派出,便可輕鬆碾壓覆滅。


    事實也的確如此,戰鬥爆發,魔門留守弟子堅持了不到一刻鍾便盡數滅亡。


    那據點魔門弟子不多,最多的卻是一具具如若風幹魚肉那般,整齊立在據點倉庫裏的“人傀”!邪魔惡行觸目驚心,自知難逃死劫的他們,將沉寂的“人傀”盡數激活,欲作魚死網破!


    當然,數百具“人傀”,在諸派高手齊至的豪華陣容麵前掀不起風浪。


    可正道之人眼見那一張張僵硬死灰的麵容,卻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人傀”被一一製服,以禁製牢牢限定對方的活動。可哪怕隻有腦袋能動,那“人傀”也忠實地履行邪魔的指令,向眾人嘶吼咆哮,極盡兇惡猙獰!


    田不易臉色難看,仔細地查看過“人傀”的狀態之後,直接搖頭:“邪力汙染了血脈魂魄,沒得救了!即便放任不管,他們也會逐漸在邪力侵蝕中向僵屍轉變!”


    普泓慈悲為懷,眼中痛惜憐憫難以抑製。


    他不厭其煩,一個一個的檢視著,企圖能從中尋覓哪怕一個足以挽救的無辜者。可惜結果讓人遺憾,那些“人傀”與九州中土遇見的不同,儼然入魔已深,藥石無效!


    哪怕普泓身懷無上佛門神通,能祛除世間汙穢邪惡,也幫不了他們。


    因為那些“人傀”已成了邪惡汙穢本身,普泓的佛力淨化時,隻會連同他們自身一並淨化掉!


    “諸位!”


    “我發現一處暗門!”


    很快,眾人在據點地下的暗室中,找到了“人傀”異變的原因。那裏有一潭血池,一座邪陣。在座不乏見識廣博之人,很快弄清邪陣的原理,義憤填膺地說給眾人聽:“‘血池’為邪陣陣眼,匯聚四方邪力,將那些‘人傀’如煉製法寶一般,使其人為地向僵屍轉變!”


    “可惡!”


    “那些邪魔當真連一點人性也沒有嗎?”


    “其罪難恕!”


    眾人了解到數百“人傀”的異變根源,無不滿腔怒火、群情激奮!封亦想到的更多,擔憂地道:“如果隻是祭煉‘人傀’倒還罷了。怕就怕,那上古魔門手裏掌握的邪法,不止可以祭煉‘人傀’,同樣可以祭煉僵屍!否則,世所罕見的‘銀甲屍’,魔門怎能輕易拿出那麽多來?——我們,要小心了!”


    “銀甲屍”,以其軀殼顏色銀亮,堅韌如鐵甲而得名,在自然衍化的僵屍中已是極其罕見之物,通常被稱作“屍將”,僅次於“金甲屍王”。


    在過往曆史中,每一具出現的“銀甲屍將”,甚至有其專屬稱謂,可見世人對其何等忌憚。聽到封亦如此說,在場眾人驚疑不定,可心中暗自與過往迴想印證,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夜幕降臨。


    戈壁的夜空深邃而澄淨。


    星光下,魔門據點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炬,焚盡汙穢邪惡的同時,也照亮了四周。正道眾人於湖對岸宿營,作進入蠻荒沙漠的最後休整。篝火邊,青雲門七脈首腦圍坐,沉默地用著食物。


    躍動的火光映照在眾人臉上,也在每個人眼中燃燒。


    以往休整時,喜歡說些閑談的曾書書今日也格外沉默,想起方才付之一炬的“人傀”,他滿心不是滋味。


    憋在心中想了半天,曾書書仍難以釋然,他道:“獸神禍亂天下,殺戮無數,我雖深恨其人,可卻並無如今日這般難受!畢竟說來,那獸妖於人族本就異類!然而這些邪魔卻分明都是人類,屠戮生靈竟比獸妖還狠辣無情,就算以前與我們有深仇大恨的魔教,也沒有如他們這般肆意禍及無辜!——那些家夥,難道半點人性都沒有麽?!”


    齊昊、張小凡等人相視一眼,沉默未答。


    蕭逸才見其憤憤難平,歎了口氣道:“曾師弟,我們修道之人,皆知人心當中深藏陰暗。修道修心,即是時時斧正反省,弘揚正義,壓製邪惡的過程。邪魔一味追求力量,早已失了敬畏之心,甘願沉淪於黑暗中的他們,哪裏還能醒悟到‘人性’二字?!”


    說到此處,蕭逸才神情一肅,正色道:“也正是因此,才有吾輩前赴後繼、誅邪除魔之盛舉,為的便是匡扶正義,不使世間籠罩於黑暗之中!”


    曾書書拱手受教:“師兄說得在理!那些邪魔固然死不足惜,可眼看著無辜受害者在我麵前消逝,仍難以釋懷!”


    曾書書如此,蕭逸才何嚐不是感同身受?


    護衛蒼生是青雲正道的榮耀,也是蕭逸才自認身負的使命,眼看著凡俗無辜受難,他同樣無法釋然。隻目光一凝,堅定信念地道:“所以,我們才要更加努力地踐行正義,鏟除那些邪魔,才不使眼下慘事重現!”


    湖泊對岸,據點火焰衝天,久久不滅。


    一如此刻眾人堅定的信念!


    翌日,正道隊伍整頓出發。所有人心懷義憤,戰意昂揚,卻也沒有忘記封亦的警示,暗中提防著魔門的邪惡手段。


    漫長而枯燥的羈旅,持續了整整半月。


    正道眾人接連拔除了數個魔門據點,接著便走出了浩瀚沙漠,周遭環境向正常轉變,地勢逐漸起伏,山川複現,草木繁茂,花鳥蟲獸也再度顯現。


    分明一切都向著繁盛變化,可不知怎麽的,眾人心裏卻有揮之不去的荒涼氣息籠罩。


    是夜。


    正道眾人宿營之地遭到邪魔襲擊。


    雖輕易擊退了邪魔,可封亦知曉,魔門已覺察到了他們的到來,即將麵臨的便是殘酷的決戰!


    果然,第二日。


    封亦他們便在起伏的山嶺間,尋到了魔門最後一處重要的駐地。


    此處本是安置各方運轉的“人傀”之用,如今成了護衛陰傀宗的最後屏障,攻破此地,再往前,便是“葬月穀”!


    封亦他們此行前來,為的是徹底鏟除魔門,自不會放過這處重要駐地。隨著普泓上人一聲令下,數千道靈光騰空,匯成閃耀奪目的流光河流,攜無窮威勢向魔門駐地猛攻而去!


    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片刻的遲疑,也沒有分毫憐憫!


    正魔兩道,於交戰瞬間便至最激烈的白熱化狀態,無論正道還是魔門,各個目蘊厲色,煞氣盈天,出手皆是奪命手段,隻欲將對手斬殺當場!


    慘烈氣息升騰而起!


    天地之間,隻聽得見一陣陣竭力嘶吼與術法神通碰撞的震響!


    邪魔的氣勢很快被打壓下去,紛紛退入駐地。正道眾人緊隨其後,還未逼近,便有陣陣陰風席卷,鬼怪嘶嚎的刺耳聲音中,一個個麵目猙獰的“人傀”從魔門駐地湧出!


    放眼所見,人傀數目難計,如蟻附,如潮湧!


    在邪魔的驅使下,他們無懼無畏地朝著正道眾人洶湧而來,竟在頃刻間將數千正道之人包圍其中!


    封亦麵若冰霜,眼前之局不足以讓他畏懼。


    可那數不清的“人傀”,卻意味著不知有多少人罹難!蕭逸才同樣如此,他未曾想到,自己率領青雲眾人日夜不停地追剿邪魔,兩年時間裏殺了無數墮魔之人,卻仍沒能遏製住邪魔肆虐之勢!


    “無我無劍!”


    璀璨七星光華,凝聚成鋒銳無匹的劍光,隨著蕭逸才突入人傀中綻放開來!


    那些人傀自是不足以抵擋這般劍訣,當場殞命,可人傀整齊斷口處邪血噴湧,卻沾在了“七星劍”上。蕭逸才覺察到劍上異樣,低頭看去,仙光凜凜的劍刃上多了幾分血汙。


    不過那血汙很快又在他沛然真元的衝擊之下消散,蕭逸才眉頭皺起,隻殺了幾個人傀,他卻因此多損耗部分真元。眼前這些人傀顯然又是祭煉強化過的,比中途清剿據點中的邪力更盛,威脅更大。


    魔門正是想用數量龐大的人傀,來消耗眾人的法力,汙染眾人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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