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封亦再度尋到線索。


    在上迴的經驗之下,他沒有立時輕舉妄動,而是順藤摸瓜,從那些被抓的凡俗之人的去處入手,一路尋到了一處上古魔門的據點。


    田畝交錯,桑榆淨植。站在那山莊據點之外,封亦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些邪魔當真狡猾,竟是以尋常富戶山莊為藏身地,周遭田畝村郭為掩護,使人根本難以想到這般地界會是一處陰暗邪惡的魔窟!


    不過遠觀隻是表象。


    當封亦帶著小環、陶矢倆個,悄然踏入山莊區域,穿過無形的屏障之後,眼前綠樹青山之景驀地一變。撲麵的鬼氣帶著刺骨的冰寒,雖無法對封亦造成影響,卻還是讓他眉頭微皺。


    再看前方,寧靜平和的山莊,此時籠在灰蒙蒙的黯淡晦澀之中,望之無人氣,空氣中充盈著惡心的腐臭味道!


    “師父,是幻陣!”小環小聲地道,“看起來應是提前煉製了陣基,專門用來隱蔽此處據點,也沒用此地充盈的陰邪力量為陣法之源......”


    封亦道:“若以‘玄陰鬼氣’布陣,豈能輕易瞞過我的眼睛?你沒看錯,這裏布置的陣法屬於‘山澤相隱’的卦陣變種,布置的手法略顯古拙粗糙,效果卻是上佳。”


    他說到這裏轉過身來,肅聲道:“你將‘天青石鏡’拿好,陶矢也跟著你,稍後不管有何異樣,皆以自保為主,可曾記下?”


    小環老老實實地點頭:“是,師父,我記下了!”忙取出青色護身法寶,同時蹲下去把陶矢抱在懷裏。萌物懸空蹬了記下腳,不滿的哼唧著,想來是覺得自己跟在小環身邊,就足以保護對方,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


    封亦沒理會她,迴身環顧周遭。


    小環摸著萌物毛茸茸的腦袋,低聲在她耳旁說了幾句,也不知許下什麽允諾,總算讓其順從地安靜下來。


    入莊。


    莊內牆垣蒙塵,地生青苔,亭台院落疏於打理蛛網遍布,放眼滿目蕭然。


    越往內,陰邪氣息愈重,那穿堂過戶的陰風迎麵而來。每走一步,都仿佛能聽到風中傳來的隱隱哭嚎、嘶喊,邪氣滔天。所幸封亦三個皆非凡俗,莊內陰森詭秘的場景嚇不到他們。


    “師父——”小環捂住嘴,雙眼瞪圓地看著前方。


    此處是入莊後第一處花園,也是前莊最大的一處景觀。不過眼下此處早已沒了花樹假山,隻有居中一處詭異的水塘,內裏翻湧著漆黑可疑的腐臭液體,水塘中央,有處數尺方圓的平台,上麵空無一物。


    封亦蹲下身,水塘邊上有粗獷的陣紋刻畫,略一分辨,他登時知曉了眼前這是何地,那塘中液體又是何物!


    小環滿目駭然,顯然也意識到了。


    ——此處,是“血魂”祭煉之地,那塘中平台,便是邪陣中心,用於放置需要祭煉的屍傀的。至於那可以的腐臭液體,無疑便是無辜罹難之人留下的最後痕跡了。


    封亦皺了皺眉,提劍大步而行。


    穿過花園來到一處正堂,堂外兩廊,廊下立著十幾個黑木棺材。棺材刻繪著壓製氣息的陣紋,即便如此,也難以掩蓋其中的邪惡臭味!


    兩人剛一走入,立時聽得最外邊的棺材“嘩啦”一聲轟然震開,一道亮銀身影沉啞嘶吼,攜殺戮惡意猛撲而至!


    “師父!”


    小環驚道,“天青石鏡”靈光一閃,於瞬息間罩住自己。


    封亦麵上生疑,迎著亮銀之影而去,口中道:“你先退後!”話一出口,若如堤生潰穴、洪流奔突,那樹立在兩邊迴廊的棺材“嘩啦”爆響連綿不絕,十幾道如出一轍的亮銀身軀,化身嗜血奪魂惡靈魚貫而來!


    飛身而退的小環瞬間麵色煞白——十幾個銀甲屍傀?!可惡,怎麽此地會有這麽多可怕之物?


    駭然之下,小環正待遁走,視野中驀地被一片緋紅靈光充斥!龍吟聲中,仙劍出鞘,攝人心魄的銳利劍芒一閃而逝!


    接下來的一幕讓小環目瞪口呆——那些向封亦圍攻而去的“銀甲屍傀”,竟在一劍之下凝滯,隨即齊齊斷折兩半!


    如此情境,連落在後邊的四五個屍傀也怔立一瞬。


    下一刻,那些屍傀仿似驚懼,轉身落荒而逃!


    小環見此也覺察到異狀,近前看了看地上的殘屍,問道:“師父,這些屍傀——是假的?”


    封亦還劍入鞘,道:“倒不是贗品,而是劣化之後的產物。——有人在幕後操控這些僵屍,你留在此處,待我將他抓出來!”


    此處山莊據點頗多疑點,那些分布各處的血池表明此地並未被棄置,可卻冷清得十分奇怪。


    目送封亦遠走,小環將陶矢放下,握住法寶小心地湊近地上的殘骸。


    幾番細看之後,果然在上麵發現一些異樣。眼前的僵屍應是魔門新近煉製,年月不夠,表皮的銀亮也是某種奇異材料導致,難怪在師父麵前不堪一擊!


    僵屍皆是在胸膛處被一劍兩斷,這樣的傷勢對於僵屍本不致命,隻是封亦劍氣太盛,斬斷身軀的同時,也將它們的生機磨滅,自也活不成了。


    小環屏住唿吸觀那截麵,遺留的劍氣隻是遠看,她仍有種觸目驚心的餘悸!片刻後,她若有所思地收迴目光,暗歎一口氣,看來自己離師父的境界還遠得很呢,連他殘留的劍氣也無法久視!


    沒過多久,封亦身形輕捷地返迴,落地後隨手拋下一個人。


    那人二十餘歲模樣,身軀以一個極其古怪的姿勢定格,被封亦拋下後也站不穩,撲通一聲仰倒,四肢朝上地晃悠,模樣狼狽又滑稽。


    小環驚訝過後略一思忖,便大致推斷出詳情——想來應是此人被師父揪出來前,正在往某個隱秘之地爬行,隨後被抓住時便也以這樣滑稽的姿態被師父用禁製定住。


    “師父?”小環看向他。


    封亦淡淡地道:“山莊裏除了他,沒有別人。”小環驚疑道:“怎麽可能,難道那些邪魔被驚動了?”封亦思索片刻,搖了搖頭:“到底如何,問問此人便知。”


    而後目光如刀,落在那人臉上:“稍後我會解開禁製,問你,你便答;若有虛言——嗬,那我便會讓你神魂俱滅!單以你們殘害在此的無辜者,殺你千百迴也難恕其罪!”


    那人麵上分毫不能動,隻有一雙眼提溜直轉,急欲言語。


    封亦隨手拍開他的禁製,那人朝天的四肢霍地落地,他似愣了下,旋即連忙躍身而起,撲通一聲跪在兩人跟前,毫無氣節地連勝求饒:“仙長饒命,仙長饒命!”


    封亦雙眼微眯,露出危險目光看他。


    那人霎時語訥,咕嚕咽下一口唾沫,急道:“仙長有話請問,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定不敢有半點欺瞞!”


    封亦冷眼道:“我且問你,此地可是魔門陰傀宗據點?”


    那人神色一凜,瞳孔微縮,似乎對“陰傀宗”也心有戒懼:“不錯,這裏的確是魔門據點。”


    封亦目光如劍:“那麽,你也是陰傀宗門人?!”


    那人悚然而驚,連忙搖頭:“不不不、我當然不是——呃”看著身前閃爍赤紅靈光的仙劍,他將後半句咽了迴去,封亦冷笑道:“你以為自己身上的‘玄陰鬼氣’能瞞得過我?”


    那人沉默,苦笑道:“是,我是,我的確也是殘害無辜的一個魔頭!”


    旁觀的小環眼中閃過片刻疑惑,眼前這魔頭,似乎有些奇怪,不過當著此人麵前她自是將疑惑壓在心底。


    封亦冷厲不變,道:“好。那麽現在,告訴我此處據點的其他人在何地,你們陰傀宗擄掠那麽多無辜之人,到底是何陰謀!”


    “我......”那人臉色青灰,少見地駭然失色,竟癱坐在地,“嗬嗬,也是,如我這般,哪裏還有什麽迴頭路?仙長,你們兩位,應該便是他們所說的‘正道中人’罷。讓我猜猜,兩位可是出身青雲門?”


    封亦目光一冷,那人看出危險的警告之意,原本畏懼的他,在片刻釋然之後竟有些無所謂:“兩位放心,我會將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們——不管兩位信不信,其實眼前這路,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試問我好好的衣食無憂的日子不過,作甚要做這些傷天害理之事?”


    原來此人正是山莊少主,因為有個喜好“修行”的爺爺,無意間引來江湖術士覬覦,最後也順著那些術士的路子落入陰傀宗視野。故此山莊被占據,莊中故舊親友皆被帶走,若非此人根骨不凡,入了此地陰傀宗邪魔的眼,恐怕也早就成了某個血池的一部分。


    此人雖修習魔門邪法,被逼著入了門庭,實際上與陰傀宗也有著深仇大恨。由於入門時日尚淺,並未徹底絕情絕性,仇恨未泯,方才會有眼下的轉變。既然自己活不成了,為什麽不幹脆將其出賣個徹底,興許便能借別人之手複仇呢?


    故此人開始言說之後,事無巨細盡皆道出,其中不乏許多陰傀宗在九州各地的藏匿區域,以及魔門擄掠無辜之人陰謀的施行等諸般隱秘。


    封亦聽得奇怪,心生異樣,驀地探手出去抓住此人胳膊。


    “唔!”此人吃痛,疑惑之下沉默未語。


    片刻後,封亦恍然:“原來如此,你竟是‘五脈俱通’之體,難怪能得邪魔青睞。可惜靈脈為鬼氣所汙,墮為邪魔隻是遲早!”


    那少主頓了下,方才明白封亦舉止的用意,喟然道:“他們也說過與你相似的話,你說得沒錯,自從我成了他們中的人以後,眼見無辜被戮,我這連雞也沒殺過的人竟不覺得怕,反而......反而覺得興奮,嗬嗬~”


    他苦笑著:“我就知道我快要變成跟他們一樣的邪魔了!”


    “最後一個問題,”封亦直視他的雙眼,“魔門之人如今去了何處?”


    那少主遲疑了一下,道:“他們走得很急,到底去了何處沒有告訴我。隻讓我守住此處,以接應從別處送來的人,安置到地窖裏等他們返迴。不過——私下裏我隱約聽到他們說起過,像是要去東邊一個寺廟奪什麽寶物——”


    封亦霍地驚愕站起,抓住衣襟將其拽過來,目蘊銳意地逼視著他:“你是說,他們去了天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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