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蒼狗,歲月流梭。


    這世間的局勢,數年來沒有應凡俗期盼那般平靜,反倒愈發紛亂。


    誠然,正道魁首的青雲門聯合天音寺等諸多正派宗門,對世間為禍的邪魔門派與邪派修士,展開無情的追剿。但正如寧靜江海水麵之下,藏著湧動的暗流,正道宗門清剿邪魔於明,魔道宗門紛亂爭鬥於暗。


    雖說正道與魔門、魔門與魔門內部、為惡一方的邪惡妖物,諸方之間並未有震驚天下的大事發生,但紛亂的影響卻是真實不虛。


    與青雲門相距不過數十裏的河陽城,近些年來也日漸蕭條。


    往昔來往不絕的客商,都被紛亂的時局驚嚇,生怕出門在外要門撞上心性難測的邪派人物,要麽擔心碰上流離失所之後,淪為山匪的惡徒。正道宗門能壓迫得九州魔道門派不敢露麵,卻無法真正保障尋常人的出行。


    神州浩土,廣袤無垠。


    卻也正是這份廣袤,讓青雲門等一眾正道門派有所抉擇。何況作為方外修士,千百年慣常理念,讓他們並不會太過摻和俗世之事。


    最緊要的是,隨著時間發酵,無論正魔哪一道,都逐漸覺察到一件事——仿若密閉陶罐不斷炙烤的炎火,那些紛亂衝突終究會在某一刻引爆,變作一場如同青雲山正魔對決的大戰。


    如今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中州洪川,奔流不息的大江北麵,有一座巍峨仙山虎踞龍盤,屹立於天地之間,其山七座主峰高聳入雲,乃世間罕見的洞天福地。


    那便是青雲山!


    比此山更加聞名的,自是青雲山上的正道第一門派青雲門。


    當年震驚天下的正魔大戰,並沒有讓青雲門陷入衰落。相反,受到朝陽峰那位從不滿足的刺激,青雲門諸脈放下高高在上的超脫,那些往日難得一見的仙家弟子,如今頻頻出現在凡俗麵前。


    在完成了師門任務,或是斬妖除魔,或是收集靈材之後,他們大多都會極有耐心的對遇見的少年孩童予以資質檢測。初時或許不顯,但隨著時間流逝,青雲山上如陽長老這般宗門老人,很快便注意到門中的變化。


    原本陽長老以為蕭逸才、齊昊、封亦他們這一輩,便已是青雲門千百年來最為繁盛,弟子最多的一代。可從眼下來看,未來的青雲門隻怕人數要數倍於之前。雖說如此大規模地收納門人,一度讓宗門長者抱有遲疑,但更多的人則認為此乃宗門大興之兆,報以樂觀視之。


    其中緣由,封亦心中十分清楚。


    能讓由來信奉道家“自然”、“隨緣”等諸般理念的青雲各脈,主動尋求改變,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數年前死亡沼澤誅滅“長生堂”的一戰!


    一群年輕後輩弟子做到如此壯舉,對青雲門那許多長輩衝擊可想而知。不管長生堂實力剩餘幾何,此戰都是無可爭議的榮耀與戰績。各脈的長輩們從那一戰中見識到劍陣的威能,更意識到門下弟子人數,對於一脈傳承的重要性。


    哪怕是曾經用言語諷刺過商正梁,說道“其門下弟子若皆與其有緣,那麽他的緣分未免太廉價了些”的田不易,都在這浪潮之下又收了幾個弟子入門,遑論其他。


    人們都能預見青雲門更加繁盛的未來。


    隻是這未來,尚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沉澱。


    ——


    朝陽峰上。


    主峰後山,有處幽靜的劍坪。


    此地乃是封亦尋常活動手腳的地方,少有人至。劍訣修到一定境界之後,單純地練習並不能讓劍術境界提升,因為在勤修苦練之外,還需要一個“悟”字。封亦悟到“劍心通明”心境之後,尋常的劍技已然沒有了習練的必要,因為他已然能做到“劍出隨心,萬象通明”。


    不過參悟“水行”劍意以來,幽靜的劍坪再度變得熱鬧。


    此時寬敞的空地上,封亦手持雙劍,行雲流水一般演練著劍法。他的劍法,脫胎於朝陽峰那些基礎劍法,又有玄妙“少陽劍訣”的路子,更有他自己修行以來對劍法領悟。


    諸法融通,轉換之間,卻看不出有什麽滯澀之處。


    原來封亦劍法隻是輔助,最主要的卻是領悟“水行”的精義。劍坪上,封亦雙劍舞動,爍爍流光,身法時快時慢,手中的劍光連綿好似潺潺流水。霍地劍法一轉,寒光激射,舒緩的山間清溪霎時間變作波浪奔湧的江海,綿密劍光好似澎湃波浪。


    水無常勢,亦無常形。


    可水又兼具萬象之勢,萬象之形。


    場中封亦身形飛旋,颯地急奔數步,右手琥珀靈光閃爍的仙劍破空劈斬,與此同時左手空處,手訣變換之下,那“禦劍”而去的另一柄仙劍赤炎大作,綿密浩盛的劍氣將其身前數丈盡皆籠罩。


    仿若山穀間奔湧而出的洪流,讓人頓生無處閃躲、絕境臨身之感。


    然而封亦卻似乎並不滿意,頗為苦惱地歎了口氣,輕聲自語道:“隻是這種程度的話,難堪一用啊。”伸手一招,那仙劍迴轉,落入他手掌之中。


    此劍不凡。


    其刃澄淨如水晶,顏色紅赤,劍脊卻是微帶金色的亮白。此劍身長三尺,寬一寸二,較之“神闕”更顯細長些,其內威勢卻比“神闕”更勝一籌。那晶瑩劍刃的鋒芒,僅是以目而視,便叫人生出一種難以直麵的可怕鋒銳來!


    它便是閆正會以封亦帶迴的“離火之精”,耗時三年餘鑄就的絕世仙劍,且開創性融入了閆正會對符文法籙的理解,完美地銘刻了三枚奇異符文在仙劍之中。因為“離火之精”雖是煉製法寶的絕世材料,但鑄劍卻過剛易折,因此融入了稀世之寶“天星隕金”,也是劍脊顏色亮白微金的由來。


    此劍可謂閆正會一生鑄劍成果之巔峰,劍成之日,炎火大盛,整個朝陽峰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威勢。


    而閆正會的鑄劍坊,也一瞬間毀在此劍爆發的炎火之下。


    自生異象,可見此劍不凡,儼然一柄媲美“斬龍”、“天琊”的神兵!且因為炎火爆裂,尋常人根本無法駕馭此劍,修為過低之人強行禦使,隻會瞬間被流入經脈的法寶靈力灼燒而亡。


    不過對於封亦而言,此劍卻是比“玄火鑒”更適合他的九天神兵,由是起名曰“天烽”,愛不釋手。


    粗略估計,有此神兵封亦的實力能夠提升兩成,可見仙劍對於劍修而言何等重要。


    比起仙劍的順利煉製,封亦在修行上卻並不順利。


    身蘊陽炎之力對於修習“水行”劍技的影響之大,遠遠勝過封亦最初的預估。本以為有修行經驗,數年之間他可以將“水行”劍技修習到可堪一用的程度,對“水行”劍意的領悟也能達到一定程度。


    然而數年過後,封亦劍意的領悟進展還算順利,可劍技的修行卻不盡人意。哪怕他能以純粹的劍術技巧,施展出不遜於“龍破”威能的神通,也無法改變他“水行”劍技堪堪入門的現實。


    自也談不上可堪一用,更不用說追平“少陽劍訣”,從而臻至極境,探索“月陰玄氣”奧秘了。


    好在對此封亦並不急躁。


    若“太極玄天真訣”中的“陽炎玄氣”與“月陰玄氣”這般簡單就能兼具,此訣也不會這麽多年以來,青雲門少有人能夠修煉了。


    迴到居處。


    剛飲了兩口涼茶,尚未來得及坐下小憩的封亦,便遇上了匆匆尋來的長門傳訊弟子。原來是帶來掌教真人口諭,召青雲門諸脈長老前往通天峰玉清殿議事。


    封亦詢問了一下,才知道正道同盟的“天音寺”派遣僧人已經抵達青雲山。封亦受令之後等候片刻,等到大師兄楚譽宏與大師姐穆蕙秋到來,方才與他們一齊往通天峰而去。


    他們兩位如今一個執掌攻伐的“金虛”弟子,一個主管事務的“靈虛”一部,皆擔負著朝陽峰重要職務,不管天音寺帶來了什麽消息,基本上都避不開他兩位,正好同去。


    少傾,玉清殿至。


    封亦到得不早不晚,此時大殿上抵達的首座隻有風迴峰曾叔常與龍首峰齊昊,除此之外便是端坐客位十分顯眼的天音寺僧眾。


    為首一人和善俊逸,相生慈悲,正是與封亦有過數次交集的法相。


    與他同來的還有一位沉浸在自己冥思世界的中年僧人,以及麵貌粗豪法善,觀其站位,此行應是以法相為首。


    封亦與青雲門師長行了禮,同齊昊打了聲招唿,隨即笑著見過天音寺眾僧。


    “阿彌陀佛。”法相豎掌頷首迴禮,雖是出家之人,見到故友也不由露出微笑,“經年未見,師兄風采更勝以往,當真讓小僧心生欽服!善哉善哉~”


    封亦客氣地迴道:“法相師兄過獎了!我觀師兄寶相莊嚴、神瑩內斂,定是佛法精進,大大地勝過我這分心俗務、雜念紛呈之人了!”


    法相搖了搖頭,平靜的雙目中神光微顯:“師兄莫要拿小僧打趣了。且不說小僧專心禮佛,也不及師兄道行高深,單是師兄臨危受命,將偌大青雲的一脈傳承興盛起來,這般功績也是小僧萬萬不及的!”


    封亦對他不住客套頗為無奈,隻好道:“師兄,你我若一味著相互奉承,豈不是要說個沒完沒了?我們雖說經年不見,倒也不至於生分至此吧?”


    法相知他說著打趣,便一笑而止。


    片刻之後,小竹峰水月與陸雪琪兩人抵達,而後是落霞峰飛雲道人、蒼雲道人兩位,大竹峰田不易今日姍姍來遲。跟在田不易身後的乃是張小凡,封亦注意到,當他走入玉清殿目光看到天音寺僧眾時,麵上神情明顯變化,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所幸張小凡並非衝動之人,向殿上諸位師長見禮過後,一聲不吭地走到田不易身後,竟是對天音寺僧眾猶如未見。


    如此失禮,眾人卻都知曉緣由,便是高坐上首的道玄真人,對此也無可奈何。


    法相將他冷漠中帶著仇恨的神情看在眼中,無聲地歎了口氣,隻合十輕念了一聲佛號。那脾性暴躁的法善,對此也唯有赧顏佇立,目光遠遠地避開了他。


    封亦往田不易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明白他今天姍姍來遲的緣由了。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便開始吧。”道玄真人開口說話,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今日天音寺道友來訪,原是發現益州邊陲那片死亡沼澤連日異動,特來相商。具體情節如何,便請天音寺的朋友為大家講述吧。”


    談及正事,法相也顧不上與張小凡的憤懣,起身說道:“諸位,我們皆知死亡沼澤素有各種毒蟲猛獸棲居其中,沼毒瘴氣處處彌漫,乃是世人聞之色變的九死一生之地。”


    “不過近日,死亡沼澤之內屢屢騰起巨大金色光柱,直衝雲霄,映照半麵天空,白日亦耀灼眼目。伴隨金光而來,總有巨大吼嘯之聲,不知是何等異獸。種種征兆莫不揭示秘寶將現於世間。”


    “一時之下,天下修真之士齊聚沼澤,探尋寶物。”講到這裏,法相麵容一肅,慎重地道,“其中不乏有邪魔外道之徒,屢屢現身。小僧奉家師之命,特地前來與青雲諸位道友相商,當如何應對此事。”


    封亦一聽此言,立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眼中閃過凜然神采。


    不過其他人都被法相所言驚住,待他講述完畢,上首道玄真人開口:“法相師侄,不知尊師普泓上人,對此是如何看待的呢?”


    異寶出世,邪魔匯聚,兩者皆不是小事。


    道玄真人全然能在這兩件事上做主,自然要先行問一問天音寺的看法。法相顯然也得了指示,並未遮掩,徑直道:“以家師之意,異寶出世暫可放下,但邪魔匯聚卻不能小視。我們兩派近幾年一直在天下各處追剿邪魔妖人,可惜那些家夥狡猾異常,每每追擊到的,都是被拋棄的嘍囉。看似收獲匪淺,實則根本沒傷到邪魔根本。”


    法相看向眾人,道:“故此家師以為,應將此次當作圍剿邪魔妖人的絕佳機會,斷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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