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穀。


    數百年經營以來,原本荒僻的山穀已然成為了名門大派的根基。穀中樹木繁茂、屋舍儼然,亭台樓閣、殿堂華宇掩映其中,既有巍峨雄渾氣勢,也有奇秀靈動丘壑,蔚為壯觀。


    迴廊中,一位瘦臉老者淵渟嶽峙行來。


    老者麵貌瘦長,雙眼深陷,目光沉凝如淵,舉手投足之間盡顯久居上位的不凡氣勢。


    此人,便是上官策,焚香穀僅次於穀主雲易嵐的二號人物。他所修法寶“九寒凝冰刺”威能無窮,寒力幽深,放眼神州浩土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過自他接掌焚香穀“玄火壇”後,便長居穀內,甚少外出,漸漸聲名不顯。


    但在有心人眼中,上官策道行精深,心思深沉,乃是焚香穀代表人物之一。無論正道魔道,皆不會忽視的一個厲害人物!


    上官策走向穀內最為巍峨壯觀的大殿群,那是穀主雲易嵐居住之所。


    一路行來,遇見的焚香穀弟子無不恭敬行禮,口稱“師叔”。上官策心中懷揣事務,也未說話,多是輕輕點了點頭算作迴應。


    邁步走入大殿。


    內院之中,上官策意外地遇見年輕一輩中的大弟子李洵。


    李洵當先俯首行禮:“弟子拜見師叔!”上官策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唔,你怎麽在這兒?”目光隨即往下微低,看到了李洵手中握住的一封信件。李洵也注意到師叔的目光,頓了一下,方才笑著迴道:“迴師叔,是師父寫了一封信,讓我派人送到青雲山去。”


    上官策一瞬變了神色,但很快遮掩,沉下臉來。


    “青雲山的信麽,”上官策微微頷首,一揮手道,“行了,你去做你的事兒吧。”


    李洵躬身行禮,彎腰的時候麵上神情微微異樣,但起身時已然恢複:“師叔,那弟子便告辭了!”


    李洵退了下去,上官策站在內庭之中,麵上神情數度變幻。作為焚香穀二號人物,上官策除了執掌鎮守“玄火壇”,同樣也兼顧穀中與別的宗門聯絡約定之事。


    可不知什麽時候起,雲易嵐對自己這師弟起了戒心,漸漸疏遠起來。上官策雖有覺察,可之前並未太過在意,畢竟都是同門師兄弟,這般斤斤計較也不像話。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如今與青雲門來往信件居然連知會也不曾知會與他,仿似要將他徹底排除在外一般。


    究竟是從何時起,自己才被如此對待的呢?


    上官策麵色有些難看,他以往專注於門中事務,等到有所覺察時已然無法挽迴。他說不上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那位尊敬的師兄,不知不覺中有了變化!


    上官策控製唿吸,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下來。


    而後穿過內庭,走過一段迴廊,來到殿後寬敞居室之外,伸手叩響了房門。


    “師兄,師弟上官策求見!”


    門中傳出個渾厚穩健的嗓音,道:“請進。”


    上官策推門而入。


    房間陳設奢華大氣,布置考究,一應材質皆選用上佳品質造就,撲麵便有富貴氣息襲來。上官策目光一轉,看到端坐房中桌案之後奮筆疾書的雲易嵐。他邁步走近,微微躬身見禮:“拜見師兄!”


    “哈哈哈哈——!”


    雲易嵐放下手中的筆,目光落到上官策身上,朗聲笑道:“都是自家人,師弟還執著於這些客套俗禮做什麽?來來,快請坐!”又向往叫了一聲,讓弟子為上官策斟了盞茶過來。


    上官策坐在客位,端著杯茶,心緒莫名。


    ——須知這些客套之舉,以前從來不會發生在倆師兄弟之間!雲易嵐讓上官策無需在意俗禮,可他自己卻將這關係弄得如此疏離,上官策又何能視若無睹?


    “師兄,您如此匆匆出關,到底所為何事?”


    雲易嵐閉關為的是突破“焚香玉冊”中極少有人能達到的“玉陽”之境,如今匆匆出關,又將他從“玄火壇”叫過來,自然讓上官策心中驚疑。


    “有件事幹係重大,正需要師弟傾力相助。”雲易嵐歎了聲氣,而後麵容肅然道,“此事我不瞞你,正是關係到我此番能否突破‘玉陽境’。我也知曉師弟事務繁忙,可我思來想去,仍覺得唯有將其交給師弟,才算放心!”


    上官策聞言麵色一正,認真迴道:“師兄您請吩咐,師弟萬死不辭!”


    雲易嵐擺了擺手,笑道:“沒有那般嚴重,隻是得勞煩師弟一迴。”他迴身自桌案底下取出未封口的信,遞給上官策道:“個中細節,便在此信之中,你先看看罷。”


    上官策接過信取出閱讀,神色數變,但最後又平靜下來。


    雲易嵐端起茶盞啜飲一口,抬眼看他道:“師弟以為如何?”


    上官策略微猶疑一瞬,但立時又轉變心念,點頭道:“師兄既有所托,那我便親自走一遭罷。”


    雲易嵐方才再度展露笑容:“既如此,那就有勞師弟了!”上官策忙道:“些許事務師兄無需如此!——師兄覺得幾時出發妥當?”


    雲易嵐肅然道:“越快越好!”


    上官策頓時明白,起身道:“那我迴去收拾一下,今日便立即出發!”


    雲易嵐欣慰地將他送出房門,又道了一聲“有勞”,客套一番,方才迴了房間,靜靜地站在房中,表情平靜,唯一雙目光複雜地變幻著神色。


    “嗬嗬。”房中響起個蒼老的聲音,“老夫很好奇,你以什麽借口把上官策支開的?”


    雲易嵐麵色一沉,冷哼地道:“此事與你無關,莫要節外生枝!——另外,準備好‘材料’,等他走了之後,立即開始‘血祭’!此次‘玄火壇’閉關定要突破至‘玉陽境’不可!”


    那蒼老聲音停頓片刻,而後笑了聲,語氣似有些戲謔地道:“隻要你覺得準備妥當,那便足矣。前人罕至的絕世境界——嗬嗬,希望你能得償所願罷。唯有一點,切莫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


    ——


    “哈!”


    “此地就是‘焚香穀’啊。”


    遠處穀口,一塊數十丈山石聳峙。上麵以朱砂之色填塗了三個凹陷古樸巨字,正是“焚香穀”!


    “嚦!”


    天空一聲悠揚的唿哨啼鳴驀地響起,封亦連忙拉著碧瑤閃入樹叢蔭蔽躲藏,壓低了聲音道:“小心一些,那是‘赤眼雕’!焚香穀一派以秘法飼育,專門用作警戒偵查,最是機敏,我們得提防著些!”


    碧瑤仰頭望向蒼穹。


    果然在那雲天之上,一隻目中看來黑點大小的灰羽金雕,悠然自在地借著風力翱翔。以“赤眼雕”所在的高度,整個焚香穀大部分地區都被視野覆蓋,若有宵小擅闖,必然難以逃過對方的視線。


    碧瑤執掌“瓊玉閣”數年,手段日益成熟,思維見解也與往日不同。她略一沉吟,發覺那“赤眼雕”雖然不強,警戒作用卻極大,不由好笑地道:“有這畜生盯著,想潛入進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兒。不過我跟幽姨學過幾招潛影匿行之術,倒不懼它,你又打算以何種方法潛入呢?”


    “無妨,我們無需潛入焚香穀。”封亦的話讓碧瑤一陣驚訝,好在他立時解釋道,“通往十萬大山的玄關,並不在焚香穀深處。我們從旁邊繞行,另外選擇合適的區域進入便是。”


    焚香穀深處乃是禁地“玄火壇”,而玄關則在另一個方向。雖也算是在焚香穀內,但除了玄關本身之外,防守並沒有其他地方那般嚴密。


    碧瑤頷首應下,又道:“時間緊迫,我先教你幾個潛影匿行的技巧。雖說對付高手無濟於事,但應付焚香穀尋常弟子以及天上那畜生斷然無虞。”


    封亦道:“嗯。最好再等入夜,更加萬無一失!”


    是夜。


    焚香穀中弟子匯聚,嚴陣警戒於外。


    不過他們警戒的主要區域,卻是圍繞著禁地“玄火壇”而為。尋常焚香穀弟子並不知曉發生了何事,隻知今日巡邏警戒的任務,乃是由師父親自令下,大師兄李洵領隊執行。


    便是常年鎮守十萬大山玄關的呂順師叔,也調迴了穀中聽用。


    也有消息靈通的,暗中流傳之所以如此嚴陣以待,乃是因為焚香穀主雲易嵐今日要行一件大事,為的便是衝破修為桎梏,臻至那前人罕至的“玉陽”之境!


    有了這麽一個消息,眾弟子無不激動振奮,巡邏之時都愈發認真細致,誓要做到連一隻蒼蠅蚊蟲也無法侵入,以確保穀主修煉不被打擾。


    於此同時,兩道不屬於焚香穀門人的身影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地潛入。


    一路穿梭陰影疾行,竟連一個巡邏的焚香穀門人都未曾遇見過。若非前方便是山口聳立的巍峨玄關,封亦幾乎都要懷疑焚香穀是否早就有所覺察,從而布下天羅地網的手段了!


    玄關之內焚香穀弟子倒是為數不少。


    不過他們的警惕多是向著十萬大山,再加上封亦、碧瑤兩人的修為遠勝尋常弟子,施展潛影匿行法門之後,未曾驚動如何人便悄然翻越玄關,踏足到了十萬大山之中。


    直到翻越玄關,封亦方才明白焚香穀駐守的這一處山口為何這般重要。


    原來十萬大山外圍籠罩著厚重的劇毒霧瘴,遠觀不顯,難以覺察,非得欺身近前才能感受到那股詭異的邪煞毒瘴。而正好這毒瘴在焚香穀那玄關山口之處有了一處空缺,得以自如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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