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喔——!


    雞鳴之時,晨光熹微。


    外邊天尚未大亮。


    張小凡卻已然有些習慣這般生活,聽得雞鳴之聲立時起床,而後提了桶水,在破落的庭院裏洗漱收拾。冰涼的井水,讓人精神一振。


    望著遠處天際,那黑紅雲層的光暈,張小凡有過一瞬的失神。


    恍惚之間,他驀地驚覺自己在雍州、雲州兩州交界處的荒僻小鎮,竟已然停駐了一月有餘。


    從一開始的奇怪、警惕,到漸漸的熟識,及至今日,張小凡竟已然被賀老六這個組合而成的家所接納。


    他也未曾有過什麽特別的舉動,隻是少言,多做事而已。


    偏偏正是這般,顯出其農家子弟的質樸,讓賀老六乃至其他的幼齡稚童接納了他。


    “嘎吱~”


    老舊的木門開闔聲響頗大。


    賀老六揉著眼走出房屋,一眼看到院中挺拔的背影,溫和地笑問道:“小凡,起來這麽早呢?”


    “唔,”張小凡將木桶放好,取了家中鋤頭便往外走,“我去趟地裏。”


    兩畝地對於他的身體素質而言,自是早便侍弄妥當,甚至還有餘暇,又在荒僻處開了一塊地。


    賀老六以前每隔一兩日便得上山打柴,兩畝地伺候起來便足夠費力,故而也沒有開荒。如今多了個張小凡,倒有足夠的勞動力。


    雖說張小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在此停留多久,賀老六也默契的沒有去提,但在離開之前,他總是會盡自己的努力做事。


    “記得早些迴來!”


    “今兒是個特別的日子,少時老漢好帶你出門!”


    張小凡背對著他揮了揮手,算是應答。


    走在田間小道,曲折之間,他莫名地感覺安心,好似自己正應該屬於田野。走了兩刻鍾,到了新開辟的地裏,張小凡卸下鋤頭,沉默地忙碌起來。


    待到日頭高起,田間多出許多農戶,遠方小鎮居處大多升起縷縷炊煙,累出一身汗的張小凡方才停了活計,往迴而去。


    農戶沒有一日三餐,隻有早晚各一餐。


    張小凡此時便如其他農夫那般,早已腹中饑餓,循著隱隱飄來的飯食香味歸家。


    吃過早飯,一群孩子在年紀大的小虎帶著,在院子裏收拾打柴帶迴來沒能及時處理的山珍。把這些晾曬之後做成幹品,也能換一些財貨。


    張小凡幫著收拾了碗筷,正欲繼續去忙碌田間的活兒,卻被賀老六連忙拉住。


    “哎,小凡!你忘了老漢先前跟你說的話了嗎?”


    “去,趕緊去,把你的衣服換身幹淨的,咱們爺倆一塊去今天的法會!”


    張小凡這才注意到,今天的賀老六換了身平常沒穿過的衣裳,看起來幹淨整潔,精神大好,顯得人似乎都年輕了幾歲。


    “法會?”


    “是啊,”說起法會,賀老六明顯精神頭都不一樣,“紅雲寺大德高僧駕臨鎮東泰寧寺,給大夥兒宣講無上玄妙的‘無量劫經’,入室聽法潛心禮佛的還能獲取賜福——”


    “不去。”


    一聽的“高僧”二字,張小凡頓時心中反感,想也不想便拒絕。


    賀老六愣了一下,急道:“哎,小凡!紅雲高僧的講法可不是容易碰上的,尤其入室聽法的名額,最是難得!老漢從年初排起,也直到今天才有個名額,正想把這名額送給你,讓你能得到高僧祈福,怎麽你耍性子不去呢?”


    張小凡聽得心中一暖,原來賀老六看重那法會,還是為了自己之故?


    隻是心結難解之下,他並未轉圜決定:“賀老爹,你自去便是。佛門,與我有怨,我是不會承其什麽祈福的!”


    賀老六看出張小凡的眼中的堅決。


    他是個極有分寸之人,雖說張小凡品性極好,可賀老六卻不會做出什麽讓其反感的事來。故此賀老六心中遺憾,麵上倒沒顯出來,隻是寬慰那般道:“也好也好,法會嘛,求個心安,難不成還真盼著高僧大德講講經文,便改變了生活不成?”


    “你不用顧忌我的,要去就去罷,我自會照看好他們。”


    張小凡說得坦然誠懇,賀老六這才放心,他心裏對於這場法會可是期待頗久。當即叫來小虎幾個囑咐一番,又同張小凡說了兩句,這才稍顯急不可待地往鎮東寺廟而去。


    考慮到幾個小家夥,張小凡今天減少了在田間忙碌時間,剛過正午便迴去。


    走到鎮裏,略想了想,他又去雜貨鋪裏買了些糕點。


    雖然那些糕點算不上精致,但對於小虎幾個來說已足以算得上是珍饈美味。張小凡沒來時,他們根本吃不上這些東西。


    正當張小凡麵帶笑意,快要走迴破落小院時,遠遠地一行人嘈雜聲響傳來,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聲音竟正是從小院傳來。


    向來沒什麽人在意的荒僻之處,這會兒竟有幾個勁裝大漢抬著頂半新木轎圍在院外。賀家孩童被團團圍住,一個虎目虯髯的漢子抓著個年紀大的孩童,讓其無法搗亂,而後唿喝指使其他幾人,把幾個年幼的女娃抓來便往木轎裏送。


    孩童哭鬧的聲音遠遠傳開,與賀家距離稍近的幾戶人家,卻早早關門閉戶不敢摻和其間。


    張小凡一見此景驚怒交加,遠遠地大喝一聲“住手”,身影一晃即逝。


    那些抓孩童大漢,隻聽得耳旁仿若驚雷炸響般的一聲怒吼,隨即耳膜鼓脹疼痛,嚇得一哆嗦,手上動作頓時一滯。


    旋即眼前一花,突兀地多出個身上沾土、扛著鋤頭的青年。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個正抓著人的大漢手腕驀地一疼,“啊”地鬆開手,被他們抓住的女娃頓時得以掙脫,眼淚盈盈地哭著撲到了張小凡身前。


    “沒事沒事,不哭了啊,我給你們買了最喜歡的桂花糕呢!”


    張小凡蹲下身來,鋤頭丟在一旁,一手一個摸著她們的小腦袋安撫著。


    幾個大漢麵麵相覷,這才反應過來。


    那虯髯虎目的壯漢側身轉向,往身邊一個畏畏縮縮、眼神躲閃,又似藏著某種狠厲的青年看去:“賀斌,怎麽迴事?”


    或許是己方人多,壯漢倒也不懼,手上下意識鬆開,叫那小虎掙脫出來。


    “張大哥,你可算迴來了!”


    “這些壞人想趁你和老爹不在,把虎妞、阿花她們三個抓走賣掉呢!”


    張小凡聞言眉頭一皺,安撫地拍了拍兩個小丫頭,站起身來。賀斌打量了一下他,明顯不認得,忙對那壯漢道:“馬爺,這小子我不認得,他不是我們賀家的人!”


    壯漢虎目半眯,冷聲道:“這麽說來,是個管閑事的了?”


    張小凡目光平靜,環顧了幾人一眼,目光落向那壯漢,淡淡地道:“你們是什麽人?”


    馬爺鼻腔裏粗重地“哼”了一聲,虎目斜睨,道:“小子,馬爺不管你是誰,隻有一言忠告——莫管閑事!”


    張小凡對他的威脅渾不在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我這幾個妹妹,怕是沒有得罪你們吧?”


    馬爺見他不識趣,頓時虎臉一垮,露出危險目光:“小子,賀斌欠了馬爺銀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他如今還不起錢,便拿這幾個女娃抵債,識趣的話立刻滾開,否則別怪馬爺對你不客氣!”


    張小凡瞥了一眼賀斌,對他的姓氏有所思忖,道:“這人欠的錢,與我妹妹何幹?”


    馬爺目光一沉:“跟馬爺裝蒜是麽?賀斌是賀老六的兒子,他要拿這幾個女娃抵債有何不妥?”


    張小凡還沒說話,小虎便搶先開口叫道:“他隻是老爹收養的養子,賀老爹早就把他趕出去了,他不再是我們的大哥!虎妞她們也不是他的妹妹!”


    張小凡看向馬爺:“聽到了嗎?聽到的話,便自行滾開吧,我們這兒不歡迎你!”


    馬爺怒道:“好!你小子有種!”


    當即腦袋一偏,往旁邊大漢示意。頓有一個會意,上前一把抓向張小凡的衣襟。得知了幾人來意後,張小凡可不似先前那般溫和,伸手一探便捏住那大漢的臂膀,而後用力往旁邊一折,那大漢頓時麵色劇變,痛嚎出聲!


    馬爺怒不可遏,喝道:“一起上,給我打!”


    那幾個大漢明顯平日做的便是打手活計,應聲而動,齊齊撲了上來。張小凡先自抬腿將手上那個踹飛,而後站在原地也未移動,隻略作側身避開拳腳,還手之下輕易將那大漢一一擊倒。


    就在此時,身後一陣勁風來襲!


    馬爺不知何時抽出一柄利刃,趁著張小凡背對他時,“嗖”地一下兇狠刺向他的後背!


    然而,他卻全然想錯了兩人之間實力的差距。


    就在利刃臨身之際,張小凡不慌不忙轉身,隻伸手虛探,居然便精準地抓住馬爺的利刃。任由他如何使勁,利刃卻仿若磐石紋絲不動!


    馬爺心中大駭,忽地胸口一窒,利刃脫手,整個人不受控製那般倒飛而去,撞上停在旁邊的木轎。且去勢不止,他那沉重的身軀從木轎一方撞入,又從另一方撞出,在地上接連翻了好幾個滾,方才堪堪停住!


    “你——”


    馬爺心神駭然,剛一開口,便“哇”地吐了一大口血,麵色肉眼可見的暗淡下來。


    “滾!”


    “別讓我說第二次!”


    馬爺幾個下屬顧不得身上疼痛,忙不迭爬起來,將馬爺小心地放上隻剩個底的木轎,而後抬起來一溜煙的跑了。


    至於那賀斌,張小凡遲疑片刻,並未理會。而後整理表情,若無其事地轉向幾個驚魂未定的孩童,溫言笑道:“好了,壞人打跑了,我們迴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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